《天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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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随笔] 知青记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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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刚
发表于 2021-1-17 12:36:1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知青纪实
  (一)、上山
  青春因梦想而忙碌,甚至不顾一切。总有一刻,在不经意回首间,才发现奔波的来路上,全是梦想的残骸,四十一年前的东山峰,我心中的那座山峰。多年来它魂牵梦萦的在我记忆深处,沉重,鲜活而又难以释怀。知青的情节一经提起就由于撕裂我心中那种久违的灵魂,梦境般沉甸甸的,心仿佛被荡了起来。
  1972年的3月26日,那是一个刻骨铭心的日子,长沙市十四中以及(曙光学校)付中,二百七十名初中、高中毕业生被上山下乡运动的历史浪潮席卷到了湘西北的高寒山区东山峰农场。两天的车船舟楫,两天的泪水和歌声,青涩在旅途中摇晃,27日在石门县城夜宿一晚,28日长途客车载着我们到达了东山峰,停在当地叫做十八拐的地方,那是农场场部下面的公路上,已是下午的2点,我抬头仰望,山峰已被隐蔽的不见踪影,半山腰里都是云雾飘渺,缝隙中透露出绿色的帷幔,一条崎岖的山路伸向了天际,再回望走过的公路弯曲盘旋,心疙瞪一下,刚才还是旅馆廉价的馒头此刻变成了抗拒饥饿的奢侈品。从这一刻起,大家可以说已经彻底的向故乡告别,告别了青葱,向幼稚拜拜。270名长沙知青被分成4个队,分别由当地农民(队领导)引领向各自知青的目的地出发,大家喘着粗气,在云雾中一步一回头向故乡的方向依依不舍的敬望,向我们青春驻足的山峰爬去,汗水湿透了我们青春颈背,身上挂满了路边的棘刺,到了,终于到了北边山峰中的一块洼地,它三面环山,南面从一条山涧小道进来,东西两面都是小山,只有北面地势稍微开阔,它通往山下中岭公社的弯曲小路,远处是朦胧的墨绿的岱山,附近山坡传来的哗哗的泉水声,暮色在雾的笼罩中,我朦朦胧胧看见一栋长20多米的茅草房和一间七八米的茅草小屋,这就是我们百十号人的安生之家,宿舍就按男知青女知青分配,一间间简单的茅草屋里,是用树干架起.铺上茅草一条长长的通铺,这里既没有书桌,也没有平常宿舍所具备的简单设施,而且屋子的墙壁和隔断以及屋顶全部都是用茅草、树棍、葛藤扎成的,材料都是来自山里,眼前一切都是那么原始.简单,真是难以自信,同学们的心此刻也凉到极点,一种忧伤的气氛蔓延开来。
  黄昏的袅袅炊烟从小屋里升起,正是晚饭时候,一位满脸沧桑的老农其实也只有四十多岁,后来知道叫做赵炎生的书记在大声吆喝着,开饭啦,开饭啦,一钵钵柴火蒸出的饭,一大盆透着柴油味的酸菜,就这样接待了这群迷惘的知青学生,没有餐桌.板凳,大家围在一起席地而坐,品咂着这顿晚饭,咀嚼着柴油味的酸菜,看到眼前的一切,第一次使我们真切感受到知青生活与我们以往的城市生活是多么的不一样,脑海里在夕阳下,那红色的拖拉机在农田里飞奔,一排排整齐的集体宿舍,满桌子的丰盛晚餐的翘盼,如此大的反差,青春的思想已经完全没有了往日温柔的依存,农场领导宣传的美好也变成了现实地无奈,这时有的同学把饭钵摔在地下,并伤心的哭了起来,我也没有想到迎接我们第一次晚餐竟是含着煤油味的酸菜饭,生活中的如此差异,确实是我们意想不到的,我躲在孤独的角落里暗自舔伤,人一下闷了,但也成熟了起来,这一天的晚上知青的生活就从这里起步,如同翻页着人生一本厚重的书,扉页是我们的梦想,目录是我们的脚印,内容是我们的精彩,后记是我们的回望。,青春岁月的帷幕从此拉开。我想,现在唯有把自己当成主角和主线,那样我们才能在山峰上写出属于自己的真实生活。
  (二)、背米
  青春碎语的时间是一剂霸道的良药。它能抚平一切,将心里好的坏的都一刀刀刮去,只留个面目模糊的疤痕。
  第二天,晨雾渐渐散去,天空泛着微亮,一种熟悉的哨声响起,那是带队干部周吹响的,起床唉,农场支部书记同时呐喊着,两种催命的声呼在山谷久久回荡。我揉着睡眠醒醒的眼睛在茅草屋前张望,屋前屋后都是杂草丛生,屋对面是一片沼泽地,蛙声还在鸣叫,山窝里静极了,一切粗简.原始,仿佛是从石器时代爬出来的类猿人。当我从山坡的侧面向远去眺望,一片墨绿的山峦重重叠嶂,山峰在云海里依稀隐现,人仿佛是自身如云海里飘飘然,泉水从远处的山涧里哗哗的流淌,附近山坡上的野鸡咕鸣,静静的山里清晨,这就是东山峰啊?我青春驻足的地方。
  “吃完饭大家都去山下挑米”,赵支书不容分说的下了命令,大家懒懒散散地背上军书包沿着山边小道往场部的公路上赶去,但是农场的老职工却是挑着箩筐一路小跑着,还不时的充着熟悉和不熟悉笑声与我们打着招呼。公路上一辆拖拉机满装着一厢雪白的大米,知青同学是粉粉把军书包替给车厢上的人,车厢上的人也卯足了劲,拼命往能盛米的书包.铁桶和箩筐里装。
  满打满算一书包米充其量也就上十斤,甚至七八斤。但是就这上十斤,七八斤米在我们知青来看,也是累不可接,上山背东西,我们以前从未干过,这里也不是故乡的岳麓山,这里是海拔1200米的高山,我也是满头大汗的把米背到了家,一整车米就这样靠背和挑全部运回了队上。因为那个时候,队上的一切物质几乎全部要靠肩扛手提,没有公路,都是靠身体.筋骨的力量来生存,我不敢想想,在当时那种条件下,我们知青将怎样生活?日子就在这一天天中过去,苦涩的青春总是伴随着优美的景色在山峰中延伸……。
  (三)、背柴
  在这个春天还未走远的季节,风还是那么清透,雨依然无限绵柔,阳光穿过淡薄的云层洒到大地,静静地催发万物的生长。希望与祈盼在山沟里旋转,天空放晴,又是出工的好时候,昨天晚上队部会议已经决定全队劳力今天都去背柴禾,以解决吃饭烧水之忧。因为山上不通路,一切生活来源全靠山下或是外面用肩膀挑来,山里的三月还非常寒冷,峰顶上,冬的痕迹还在喧嚣,警告着我们春天的料峭。
  吃完饭,熟悉哨声和用梨铁做成的打钟声在山谷里久久回荡,它催促着职工,催促着知青,催促着全队的劳力向山下进发。胡培成队长早已是腰上记根麻绳,插着把柴刀,像是一个领队的将军率领百十号人浩浩荡荡的杀向山下。
  在山里生活虽然艰苦,饭吃不饱,油水也稀少,但是山里的水,山里的空气,山里的自然资源绝对饱人的营养品。我们跟着队长一路小跑,下山的路蜿蜒曲,顶上晴天酷热,谷底浓荫从四面八方逼来,沿路的景色目不暇接,尽收眼底,各种参天大树舒枝展叶,摇落着一地片片的黄叶,满地荆刺,藤蔓萝蓝,鸟声清幽,好像是来一趟层层披绿的原始森林里旅游,咚咚的砍伐声,咔咔的折树声,倾刻间幻觉被残酷的现实所替代。我不敢背砍伐的大树,劲直走到一捆小树枝边,心里掂量着,我能拿下吗?弯下腰把这捆试了试肩,猛地扛上肩膀,嘿,好家伙,竟然背起来了。
  柴禾虽然不是很重,但几十斤还是有的,城市里从未在野外背过东西的人,一下子背起几十斤重的柴禾,那还是有足够分量的。一路上,山道弯弯,沟沟坎坎,突然我想起鲁迅先生的一句话:路本来是没有的,走的人多了,便也有了路。我在这山沟里走,走野兽走过的路,走前人走过的路,走我自己前程的路。
  (四)、山沟的知青情感
  之所以在东山峰建立农村,是因为东山峰的独特地理位置决定的。它南北有十多公里,东西二十多公里,地势比别的周围的山都显平坦,气候也适宜种植北方引进来的甜菜等作物,从而解决北糖南调的问题。因此,长沙市270多知青和常德市900多知青,另外抽调原西洞庭湖农场的部分职工和本地的一些农民成立了东山峰农场,并且全部驻扎在山上。
  生在山沟里,眼睛看不到群山外的世界,每天出工和收工的钟声重复而又单调,一溜溜扛着锄头,扦担,茅草刀的偏队,在朦胧的雾色中烧荒,垦地。一块块山坡变成了肥地,茅草化成灰烬,树林也在我们的视线中渐渐远去,裸露的岩石向人们诉说。
  青春在流年里肆意搁浅,无意的思想点点滴滴流过灵魂,每天从那排小茅草屋里透出的青青淡烟幕蔼相遮蔽,晚饭后,围在职工家里的火塘边,弥漫着烟熏的味道,望着火苗的窜动,哼上几句知青的歌声,带着枯瘦的记忆回味故乡破碎的梦,理想不免被锁在云雾中衰变和封存。
  一种对故乡的思念油然而生,脑海里涌现一条弯弯曲曲的熟悉公路,情感轻拥过往的痕迹,蜿蜒生命的冷暖。看着那趟客车载着我的心哭泣。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许多知青开始把情感寄托在清纯的精神里,知青中悄悄的弥漫起情感的支点,有的女知青甚至收到男知青的小诗,“想你的时候,为你写一些清词丽句的小诗,用以缠绵你的清晨你的黄昏;想你的时候,把自己放逐于字里行间,隔着梦,拂去了岁月的尘埃;你,始终在离我最近的地方,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剪一段岁月的过往,装点岁月的痕迹,每每夜晚的茅草小屋里传来(莫斯科郊外的晚上),(久久艳阳天)的歌声。情歌.情诗也在大家心里引起共鸣,在茅草坡上,草屋的角落,昨夜小树林里,仍残留着知青们的悄悄私语。
  “记得那个烟雨绵绵的春天
  你轻轻地递给我一双肉色的丝袜,
  还带有女性丝薄的温存,
  我羞涩的穿在脚上,
  它透着女人心细的情怀
  心里弥漫着一种朦胧的情爱,
  第一次我感受爱的抚柔
  山里四月还觉得到冬在摇晃,
  十八岁是青春懵懂的时代,
  情犊初开萌芽悄悄地开始蔓延,
  青葱岁月就这样开始相互的依恋,
  那个从年代一路走来,
  人生的情感总有太多迷茫,
  唯独你送给我那双丝袜的印记,
  还刻着缠绵着初恋的回忆。”
  把寂寞孤独的思想来分享你娇羞的心事;也幻想是黑夜里的一只流萤,萦绕你的左右,将你的柔情,嵌进我的记忆珍藏。在被社会遗忘的山沟里,那些散落在山中沟沟坎坎知青点,隐蔽着许多复杂的青春的思想和情感,但唯有青春萌动的爱情,帮我们度过了那个困难的年代。
  (五)、泥市
  东山峰过去向东十公里,有座小镇叫泥市,现在叫壶瓶山自然保护区。小镇民风古朴,大部分居民世代居住在此,至今仍保留传统的风俗习惯。那里成年人的眼神也如孩童般单纯,他们安心宁静的家园,不向往都市的生活。一向不喜欢都市喧哗的老人至今依然背着背篓抽着古老的悍烟袋在布满青石板路的街上徘徊闲诳,他们守住数百年的风俗,延续着小镇的风度、人情。
  小镇饭店旁一条小河过去叫泥市河,河中央有座独峰,峰高达几十米,独立于河中象一座定山神钟,河边四周是群山起伏的山峦。当知青第一次出现在小镇时,那是我们初次领到工资的日子,当时农场知青的工作是十八元,扣去伙食费仍可拿到十几元,在当时,当地72年还是一笔不菲的收入,领到我们人生第一笔财富,大家心花怒放,喜匆匆地赶到离农场最近的小镇泥市,用几毛快把钱和几两粮票在泥市饭店,吆喝着点一桌丰盛的大餐,吃完,喝完后,同学潘乃长穿条三角裤拍着屁股高喊着‘发展体育运动,增强人民体质’,而毫无顾忌的在饭店里奔跑,然后一头扎进泥市河,痛快地享受河水的畅快,发泄着青春的狂欢。此刻的小镇被一群知青的举动惊愕了,他们不理解这群城市里来的青年人,更不理解那群在大庭之众穿着三角裤狂奔的知青。现实和传统,观念与习惯此时在小镇上卷起了巨大的波浪。上山下乡,知青运动从一个侧面融合了城乡的文化和习俗。
  泥市小镇被一群知青折腾了整整一天,当地人用诧异的眼光询问大山里那从未见过的所谓城市文明时,小镇已是午当时,知青们也都收住了那狂野思想,点好行装,知青一队的杨国兴提起两钵饭和一点没吃完的剩菜随着三三两两的知青往山上赶,此刻完全没有下山时的那股热情,上十公里的山路,特别是热情和希望消退后,又回到那茅草小屋,喝着山泉水,吃着没有油水的饭时,心里真正有种破碎,一路的风景此时也无从欣赏,盘山公路向山上延伸,弯曲的小路可以插近减少回去的路程,我心里在想着杨国兴提起两钵饭和一点没吃完的剩菜,它既是负担却又是福气,爬山多一点东西是负重,回到队上有肉吃却又是一种奢望,哎,我突然有种妒忌,谁叫我没有这种先见之明咧,但是不管怎样,趁着天黑,我也得与大家一样往队上赶。
  山峰上,二分场四队,知青的家,我的家,群山与云雾,黑暗与贫瘠,劳作与辛苦,依然还在茅草坡上书写锄头的故事....
  (六)、修公路
  东山峰,离石门县城有一百多公里,离长沙却更远,那个年代往返一次几乎要整整两天,中途要在常德或者石门县城歇上一晚,车次也特别少,正是,“他乡六百里,回城两天多。一曲知青歌,故事特别多。”所以那个年代回家探亲一次为买车票真是特别费心。
  当时的山上也不是很方便,交通非常闭塞,一切生活物质,工具用品,农用物质,建筑材料都需要靠肩挑手提的挑回队上,农场职工,知青要买东西或是寄信都得下山走上几个小时到场部去购回,在此情况下,农场总部决定修公路,以场部为中心向各个分场,各个队辐射,使各分场,各个队都通上公路。为此,一场修路的战役在山上打响了,那个年代,人们的思想已经红的火热,政治觉悟无与伦比,因此就无须更多的号召和动员,分场各个队纷纷请缨组织人马奔扑群山峻岭之间,与自然,与险恶,与生命展开厮杀。
  我们队是负责从湖平修到九队接壤处,大概有两公里多,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早上,全队劳力扛着锄头,铁锹,钢钎和簸箕浩浩荡荡的奔向工地,所谓工地其实都是在山坡上或者是秃峭的山下。全队劳力分成四个排在山腰间一字排开,队上女知青徐振宇同学被推选为宣传鼓动员还兼任卫生员,她站在一个高点的山坡上,拿起喇叭向全队发出希望的呐喊,公路在呐喊中启幕了。
  在山坡上取土,有的仅仅只有一层薄薄土层,而更多的却是裸露的岩石,有的层层叠叠,有的巨大无比。大家从未修过公路,更不要说城市里来的知青,挖土锄头可以用上排场,可是岩石就不那么好对付,在岩石上打眼,一锤一锤地敲,手上的虎口被大锤震出血来,钢钎打坏一根又一个,许多知青手上都被磨起血泡,公路在汗水与血的洗礼中一寸,一尺,一米的向前拓长。青春的激情也在修路中燃烧。
  当太阳挂在顶中时,队部派人送饭来了,又是一阵哨声,歇工吃饭了,大家跑到山涧的小溪水傍洗手,也随顺便在竹林里折下几根竹子当做筷子做吃饭的工具。真正是饿了,八两,一斤毫无声息地吃完了,肚子仍不见饱涨,农场老职工蹲在小石墩上吧嗒吧嗒的叽着自己卷的旱烟,知青门也三三两两的懒散在山坡和树林周围休息,时间搅着青春在山涧里旋转。大家修路和打眼放爆炸石的经验越来越丰富了,我自己抡起大锤打眼几十下再也不在话下,点火放爆就像电影里炸日本鬼子的炮楼式的也日臻成熟,公路在山里向队上靠近,希翼揣着知青的心往山外溢出,山那边还是山,连绵的山峰阻隔了青葱的视线,但是知青的心连着东山峰的路留在深壑的茅草坡上……。
  (七)、南北镇
  离东山峰往北三十公里有个叫南北镇的地方,它与湖北鹤峰县连界,它的南边归属湖南,北边归属湖北,湖南.湖北的粮票.布票都可以在当地通用。它阴历每月十五都会有一次赶集,在当时这一切对我充满着一种神秘和诱惑,恰巧我们一个老职工刘正田排长充满了与我同样的思想,如是相约,在安排好排上工作后,我们秘密结伴而行,趁着晨雾曦晓的早上悄悄的从后山出发。
  从后山沿着窄窄的台阶往下,两边粗大的葛藤缠绕着树和涧峪逶迤,脚边的棘刺杂草,陡峭的上坡下坡,时而穿过茂密的森林,淌过湍急的小溪,在一个不知名的坡上,雾渐渐散去,天空开始泛晴,从东边的山头上冉冉升起的太阳如同一个可视的红球,渐渐地变成耀眼的火球,几唏白丝丝的云端像是从山凹里飞腾引着我们往南北镇。近了,走过风雨桥,再沿着错落有致的石阶蜿蜒往前,山谷里每一寸都是风景,漫步其间,总有一块怪石,一片奇峰,让人眼睛一亮,峰回路转,它们又变了模样。轻风刮在耳际中,山静,虫呤,风如梵音,那种萌动的青春,随着山坡上的牛羊水一起流淌,在目光的快速扫视中,几乎都是几排木板房和少许一些吊脚木楼,家家户户的廊檐上挂满了黄灿灿的包谷,红红的辣椒,远去的农舍里高举地袅袅炊烟,裹夹着山上的吆喝声,如同是一种心灵的山歌对唱,此刻我有些小心翼翼起来,怕一不小心就碾碎这里沉睡的历史,这样的景致,无论从才哪个角度欣赏,无疑都是一副绝美的自然山水画,这种情绪漫山遍野走动,如同一阕婉约的轻风,渐渐晕开了五月山的清影。它在这群山里,在我心眼中宁静.厚重.优雅。片片.处处涌向青春内心的深处。
  眀静耀眼的湛蓝色天空上,太阳正放荡而刺眼地燃烧着,渐渐地闻着浓密的人缘气息,南北镇在我眺望的目光中到了,绿意葱茏的小镇,沁绿色的小河穿镇而过,悠闲地绕了一个半圆,把小镇围中间,岸边摩肩接踵的小楼,鳞次栉比的黑竭色木板房,临河站成一排,一条窄窄长长的小巷,依山傍水而造次的吊脚楼,哗哗的溪流从石板小桥下淌过,挑担子的吆喝,背背搂的老人和妇女,街上鸡鸭的奔跑,狗站在街上对着行人汪汪狂叫,一堆一堆的人群挤满了街道的空旷处,山里的竹笋,木耳,山箘,还有天麻一些珍贵药材,黄豆等山区特有的农产品摆满了南北镇拥挤的街道,扎着头巾男人,穿着蓝色印花土布的妇女,这一切,屏蔽了车水马龙的喧嚣,市井布衣里,旧时光味道在湘北的边陲演绎着一场七十年代的赶集狂欢。
  刘正田排长其实早有自己秘密,他来赶集主要还是想在这里买猪仔,回去自己饲养,当时农场已经开放允许职工每户饲养家禽,河边一处开阔处,围着一群人,听到嗷嗷的叫声,我们赶了过去,看见放在篾搂子里面的猪仔,男人们叽叽喳喳的在交头接耳,仿佛是在做出人生中一回重大的决策,猪仔们顶着竹篓也在嗷叫,“似乎向卖家发出抗议,我不舒服,我不自由,请买家把我解放出去”。
  此时的刘正田排长看看这个篾篓子里面的猪仔,瞧瞧那里的竹篓,心里反复掂量,我对此是一无所知,只好跟随着他,在一处比效大的竹篓里,我看他也做出他人生这一重大决策,挑选了一只猪仔放在装化肥袋子里面,然后像一个德胜的将军,满意的从皱巴巴上衣口袋里掏出一盒8分钱一包的经济牌纸烟很潇洒地抽出一根,猛吸一口。
  忙活了一上午,也是午响时刻,该当吃饭了,我此时也觉的肚子有种昏晕的感觉,带着猪仔在临街石板小桥一处,寻找到饭店,点上一份腊肉煮豆腐和一份抄海带,刘正田排长还要了一碗饭店自做的米酒然后坐在长木凳上等待。
  趁着等待的空闲,我仔细的打量着小饭店,发现饭店的小桌上中间挖了一个圆圆的小眼,中央放上一只黑黑的那种老式火锅,腊肉煮豆腐是放在其中,下面是用木炭点燃,不时的还有丝丝没有烧好木炭的青烟窜上来,大约几袋烟的功夫,腊肉豆腐煮好了,饭也端上桌,几分钟就吃了个精光,好久没有品赏过肉味,这旽饭,无疑是我半年来口味和肠胃的精彩享受。刘正田排长满脸通红,打着饱嗝喃喃自语,“咿呀涅,舒服,真正舒服”。
  山区的太阳比平原的太阳下山早,尽管是初夏,但晚春的气息仍在山上挂着。收拾行当,背着猪仔我们开始往回赶路,往回的路都是上山,我呆呆地望着山上,此刻,全然没有了那份下山的冲劲,泛于眼前的心还缠绵如小桥.流水.人家,缠绵如故乡那份熟悉的城市氛围。
  穿越烽火岁月,沧海留痕,南北镇镌刻在湘北边陲的一颗璀璨明珠,许多年后,每每想起我曾经去过的那个小镇,那散落在崇山峻岭的小城,小村,小寨,那刻着远古的青石板路,那窄窄长长的小巷,涓涓流淌的小溪,扎着头巾的土家簇人,闲散在田间的鸡鸭和牛羊,悠然的上演着湘北边陲的独特魅力。这一切都在我心里静默着,于瞬间把握恒远,在一霎那间收藏,并且悠然盛放。
  (八)、床上听故事
  三月,坡上的甜菜苗张开两片绿叶饱含着山峰的雾水,仿佛是与知青的青春结拜。要在云雾里共度终身。
  在蒙蒙细雨中,知青生活一天天在手指中划过,每天出工就是撒双拖鞋,背着锄头,手拿扦担,茅镰刀在乱石丛中寻找理想,日子就这样每天重复着山上青春的故事。不久,队部决定用山上的岩石修盖一栋宿舍,炸石.烧瓦,背树领子成了当前的重要任务,场部也招到一些能工巧匠分配到我们队上,
  湖北的炸石砌房巧匠,益阳的烧瓦师傅,临醴的回乡知青,如是乎,山上尽也成了五湖四海的人员聚集地。
  房子建在山坳中的一块湿地上,用料基本是就地取材,岩石可以在山上炸,瓦也在山上做瓦呸挖洞烧,树领子就在山下去砍,一切就这样按部就班的进行。
  那个时候,几乎每天清晨都是打突击挑运岩石,然后再出工,青春就这样忙碌着,生活也忙碌着,山里的雾阵阵袭来,又悄悄离去,春去秋来,房子在岩石堆砌中落顶,甜菜也从小苗开始长成硕大的萝卜,秋天的喜锐在知青心里蔓延。
  山里的太阳总是落得早,夜也寂寞如静,整个晚上,队上每间茅草屋里只有一闪一闪的煤油灯在照着职工.知青白天的心思。
  我清楚的记得队上招募来做瓦工的一个人,他姓汤,临醴人是回乡高中毕业生,他高高的个子,也长的很帅,而且还带着他的漂亮妻子和一个小孩也在我们队上做瓦工,他很有能力,文章.口才非常好。我第一次出席总场先进知青代表大会的材料就是他帮我整理写成的。我想,那个时候,他们到农场来打工,肯定也是迫如生活的艰难和无奈。
  为了生存,迫于生计汤师傅白天做完泥工后,晚上还要忙于一些别的事情,许多知青都喜欢他,常常请他讲故事,以打发夜晚心灵的寂寞。“花开两朵,另表一层”这常常是汤师傅故事的开头语,“按下这里不提,当表薛云贵东征”云云,他的故事一开头就总是那样精彩,吸引人。每当收工后,知青们自愿帮他打饭,端水,然后纷纷挤在一张单人床上,听他讲(说唐)的故事。“日出东方一点红,飘飘淡淡隐无踪,三岁儿童牵万岁,保您夸海去东征”。第一次听他讲(说唐),我知道了唐朝的“薛云贵”武艺高强,自然他的“形象”无形的在我心里着迷的伟大起来。
  后来又听他讲(战斗在敌人心脏),解放战争中,我地下党员沈涛打入敌人内部与秀芳合作消灭叛徒获取情报,故事的情节总是那样引人入胜,扣人心弦,如果那天没有听完,我们都会嗅着故事的情节,心里像是有种怀旧的猫,迈着细碎步伐,忽重忽轻地骚扰着我的心尖,痒痒的欠。甚至总感觉会一辈子遗憾。
  时间在夜色里等待,漆黑的空旷里,远处的山峰只剩下它鬼魅的影子,挤在茅草房的床上,伴随着汤师傅故事,我们了解了过去,渴望了知识,内心深处,那一丝一缕的生活情调涓涓侵入心田。使我们能从孤独浑浊中廓清了灵魂,并减去日趋萎缩的欲望,微醺踉跄地朝明天的日子走去。
  多年后,我想起东山峰,想起队上那间茅草的小屋,想起那漂泊的夜晚,想起黑夜里挤在一张床上,想起汤师傅所讲的故事,却还是那样新鲜.有趣,并时时澎湃在我思维深处。
  (九)、挖天麻
  一轮红日从黛色的远山升起,阳光洒在雾气升腾的茅草坡上,不一会儿,太阳就炙烤着整个山峰。层峦叠嶂里,一种白色透明的波光从远处一层层向你袭来,层层透明清晰,仿佛从你的视觉中能看到石门县城,看透故乡童年的记忆。
  阴历的六月,山上虽然炙热,但山里的清新总是透着一股凉爽,要是在此歇暑,绝对是避暑的上乘之地,但是在那个年代,知青生活的词典里却没有享受.潇洒的字眼,青春在山上挥洒,思想却充满了回城.工作的欲望。也好,贫瘠总是与自然的风光.美景和兴趣的故事连在一起。如是山上总能演绎着那个年代神话般的奇闻趣事。
  在山上待了半年,有些事,早先就听当地人讲过,打野猪不能打前腿,如果打伤野猪的前腿,它能用长嘴代替脚照样跑,甚至伤人,更有娓娓动听的一则故事,当地的一头大黄牛遇到老虎时,为保护小牛犊把老虎死死顶在岩石上,最后双双死去,黄牛的主人最后把他心爱的大黄牛埋在山上。在这传说的故事里,它吸引我无限的遐想,心里萌生出许多稀奇的思想。
  但是有一种事情是确确实实的发生过,那就是挖天麻。在当地盛产许多药材,沙参.白及.天兰星.黄吉等.还有很多我叫不出名字的药材都烟过眼云,但天麻却是我见到最多,常常到手的东西。
  小时候,我听老人讲过:天麻是一种珍贵的药材,一般人见不到,它生长在深山老林之中,并且有蟒蛇猛兽把守,每每到夜晚都会发出蓝色的光,如果想采挖到它,必须用剑射方须得到,挖到它的人都会发财。这种神奇的东西从小一直吸引我无限的想象力,真是想不到,在此时此地,在这山峰之中,在我知青的生涯里,它居然圆梦了到我儿时的奇想。
  在一次开荒中有人无意挖到了天麻,它扁长,外表赤红,并有一轮轮褶皱,拨开外皮呈腥味,形象有点像现在的马铃薯。天麻有着它独特的生长规律,它无根无叶靠无性繁殖,所以它只有一根独苗,独苗生长到一定程度就靠它的孢蕾无形随风散发在肥沃的土壤里成长。
  随着开荒挖到天麻的次数增多和熟悉,天麻奇特的生长方式,打破了原先我对它的认识,天麻生长的环境,竟然还会有方向性,一般是靠北边山凹凹子里,并且一定是在繁茂的杂草树丛中,挖天麻是一窝窝的挖,无需铁锹和锄头,仅仅凭一根竹棍都可以挖到,天麻在地底下生长并不深,但要刨一个圆洞大如脚盆,天麻的生长季节也很独特,仅仅只有阴历六月份一个月的时间出苗,苗倒人们就看不见,找不着,所以一到阴历六月份,满山茅草坡上出现的一条条被人压踩的山路,有的人为了采到冬麻或是让天麻再多生长一些,就把苗掐断再做个记号,以求冬天来挖采,因为冬麻的质量和价格都高出平常许多倍,因此,平日不是在阴历六月去寻找天麻的人,只是偶尔在开荒或是挖土中挖到的,都只能说是碰到了好运气。
  我们队上有个知青同学叫陈小华,他五官端正,个子中等,有点口吃,眼神中总带有狡点的味道,原来在学校他是比效调皮的同学,倒是来农场后他一反常态,老实了许多,我到过他家,他住在长沙市肇家坪一条小巷子里,家有一姐一弟,母亲是家庭妇女,也就是说他母亲是没有正式工作的,家境肯定困难,在这种家庭环境里生长的孩子或多或少都带有普通小市民的息气,听说他曾有个手脚不干净的习惯,他到农场来还是我去做的工作,因为当时我是排干部,又是同班同学,所以,我对他的情况是比效了解,上山后,又由于他的生性狡点,眼睛总喜欢四处张望,所以受到一些知青的欺负,因此他开始变得沉默起来,个人行动总是带着神神秘秘的味道,后来我知道他在我们队上,是挖天麻最多的人,我想,这可能就是他沉默.孤僻.神秘的结果之一。
  时间在云里雾里中穿梭,思想中知青早已越过了萌味的青涩,苦难的日子慢慢使山上的知青变得成熟起来,开荒,间苗,拢兜,挖沟,砍茅草,背柴禾,使许多知青变成农活上的一把好手。“女子的鞋边,男子的田边”流走的悠长岁月,真正把知青脱胎为一个地地道道的山里农民。
  (十)、烧火土灰
  曾经以为,知青的生活岁月会像春天般灿烂,可我忘了,春天的后面是冷秋,寒冬。青春心灵是需要在等候中坚守的,坚守在山峰中无雨无风的日月,坚守茅草坡上落花的寂静,坚守云雾中情感的空白,坚守贫瘠的生活。但它拒绝不了岁月赋予的伤痕,你我相识在山与雾的季节,相识在那个岁月,撂在山峰的知青生活,回味茅草坡上的时光,终究压缩成今天的回忆。
  我最记得山上烧火土灰的故事,现在想起来还回味悠长,
  过去因为贫困,山里难得搞到化肥,因此,山区本地很多农民都是靠烧火土灰当作肥料,给他们赖以生存的作物施肥,从而解决生存和温饱问题。火土灰作为肥料,它的功能的确还很奇特,任何农作物种子,只要挖一个小坑放上少许火土灰,再盖上泥土,种子便会神奇的发芽拙长结果,火土灰放的多的地方苗会出奇的粗壮.翠绿,结的东西也硕果累累,我们虽然是国营农场,虽有一定的化肥配给,但是真正做到甜菜,玉米,烟叶,土豆,花生等作物的使用肥料却还是有许多缺口,因此,农场各个队还是需要靠烧火土灰来解决肥料不足的问题。
  有当地人作指导,首先把山坡上的草皮用锄头铲一层下来晒干,用一个晴天,视草皮的多少而定,再在平底挖几条通风的长沟,然后铺上厚厚的茅草用以引火之用,再铺上铲下晒干的草皮.树兜.杂棍,最后视火土灰堆大小,往上面堆土,堆土的厚度有多有少,最厚的有一米多,当点燃火土灰下面的茅草后,火势会借着长沟里的空气把树兜.杂棍.草皮通通点燃,由于上面盖着厚厚的土层,烧火土灰一般不会出现眀火,它是瓮在里面烧,有点相似烧木炭的程序,只有烟雾冒出来,火土灰上面的土正是靠烟雾熏烤才变成肥料,当里面烧空后,上面的土层会往下面陷落,温度高的会变成红红的颜色,温度低的会变成黑色,不管红的颜色还是黑色的土灰都具有很强的肥效,我特意观察过,只要在烧过火土灰的地方,种上作物后,那里的作物长势特别好.特别茂盛。最有意思的是,当时有一些知青和农场职工在烧火土灰的时候,顺便在附近的玉米地里偷摘下几个包谷或是在土豆地里刨一些土豆,放在烧过火土灰的边缘,然后掩埋起来,几个小时或是隔日,再刨开尚有余温的火土灰,香喷喷的包谷和熟土豆就诱人谗延,是当时绝对的上品,也绝不亚于现在的美食。
  后来我也学会了烧火土灰,而且技术也很棒,甚至超过当地的老农,我和我的同学一起烧过六七米甚至上十米长的火土灰堆,如果按立方算,基本一个立方的火土灰就可以解决一亩地的底肥问题。
  我不知道火土灰是怎样通过温度和烟雾熏烤就会变成肥料的真正秘籍?也许是温度,也许是烟雾熏烤,也许是通过它产生的物理.化学作用,也许是我至今还不知道的原因。
  总之,火土灰的神奇作用,使我居然对它有着小小地审判,它融解了一切对农作物成长的美好的向往,流逝了所有倾情的知青追求农业知识和快乐生活久味绵长,回眸的刹那,只一声轻唤,就荡起了知青心的涟漪,圈圈都影不错过今生,不再错过彼此!使知青的情节荡漾,人生无悔。几十年后,在目光流转的清澈里,那烧火土灰的生活岁月,不会是擦肩而过的记忆,但它却能永远拼凑成明天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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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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