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错

王老虎

赵老实犯错了，犯了大错了。
倒不是说犯的错十恶不赦、罄竹难书什么的令人难以原谅，但它丢脸是不是？
想当初赵老实走南闯北，在这十里八乡也是个响当当的人物，如今却在一个落后的东南亚小国犯了错。你说丢脸不丢脸？
所以从新马泰旅游回来十来天了，赵老实还一直闷闷不乐的。
儿子问：“这次新马泰游不是很开心？”
赵老实答：“没有，挺好的。”
儿子又问：“那是最近遇到了什么难事？”
赵老实又答：“没有，挺好的。”
儿子再问：“那是和秦阿姨闹矛盾了？”
赵老实再答：“没有，挺好的。”
“那······”儿子恍然大悟。“是不是我们这几天回来的少了，您老感到孤单了？”
“不是，习惯了。”
“爸，我看是不是挑个日子，把您和秦阿姨的事给办了？您看啊，妈去世已经五年了，秦阿姨离婚也已经三年，再加上您俩从小青梅竹马，有深厚的感情基础，我们两家的小孩也不反对。您看，是不是需要我和秦阿姨的孩子碰一碰，抓紧把事给办了？”
“不需要。我们这样挺好的。”赵老实答。想想又补充道：“我和你秦阿姨商量了，不想把我们两个人的事变成两个家庭的事。”
就这样，问了半天，儿子也没能明白赵老实闷闷不乐的原因。

第二教学楼二年级的教师办公室共有五个老师，其中二个男老师，三个女老师。俗话说：“三个老娘抵群鸭。”办公室有了三个三四十岁的中年女子的存在，其热闹程度便可想而知了。
这不，才刚刚吃过午饭，办公室里便吵开了锅。
“昨天我公公婆婆旅游归来，竟然一人买了三千多元钱的山药粉！”女老师小李开头炮，“还说什么这山药粉能补充微量元素，调节身体机能，而且本身是食物而非药物，可以长期食用而没有任何副作用。我想想也对，也就没多在意。但说着说着我就觉得不对了，说到后来这山药粉竟然能包治百病了。连帕金森也治好了。瘫在床上半年的病人也能站起来了。我一想不对，如果真能达到这种效果，那不是毒品就是兴奋剂，绝对不是食品能达到的效果。所以我便把他们买得山药粉都收了起来。”
“你做得对，这种乱七八糟买来的东西是不能乱吃的。”这时有一个女老师说道。她是赵老实的儿媳小洁。
“可二老不依呀。他们说在旅游区有医生给他们免费体检了。检验结果是二老的身体都不是很好，甚至我婆婆的脑子里还有血栓。我都让他们搞得一点办法都没啦：让他们吃吧，怕有什么副作用。不给吃吧，又怕老人误会。真是难啊。”
“这就是恐吓销售法。以免费体检为名，抽取你的血液放在显微镜下一看，然后再和事先贴在墙上的彩图一对照。于是你便有了各种可怕的疾病。再说，老年人本身大多有这样那样的病，又没有太多见识，一个显微镜便以为是高科技设备，被他们如此‘科学’的一对照，一吓唬，便信以为真。再说他们将所推销的产品说的包治百病而无任何副作用，老年人除了老老实实的掏钱，还能有别的选择吗？”这时男老师吴老师也插进话来，“我家二老上次旅游回来每人买了近二千块钱的螺旋藻。我稍微说了两句，二老便不高兴了。我没办法，带二老去医院做了个全面体检。见识了医院的各种大型设备，二老才相信一个小小的显微镜是不可能检查出什么疾病来的。”
“所谓的‘老小老小’。人年纪大了，大脑开始退化，就变得和小孩子一样，是需要进行管理的。”最后一个女老师小芳老师个性比较强势。“我可不会给我家任何人犯错的机会。我老公的工资和公公婆婆的养老金都是我统一管理的，所以他们是没有机会犯错的。不是我不孝顺公婆，而是公公婆婆的年纪大了，很多事情都与社会脱节，不管理实在太容易犯错了。小洁老师，你说对不对？”
“我不知道。我娘家爸妈整天都在地里忙活，连生活用品都是我买的，平时根本不买东西。我公爹他年轻时走南闯北，见多识广，这种简单的套路根本骗不了他。”小洁老师略显卖弄。
“这······连老人的养老金都要动脑筋，讲起来不大好听吧?”想不到还是身为男人的吴老师先动心。
“什么叫‘动脑筋’？我又不用我公公婆婆一分钱，全部给他们存着呢！偷偷告诉你们：三年，仅仅三年，我就替他们存了十多万了。”
“这么多？难道你公公婆婆平时不用钱的吗？”这回小李老师也动心了。
“怎么不用钱？我每月初给我公公婆婆每人一千元钱，说好了用完了再拿。神奇的是，三年来，我公公婆婆从来没有额外问我拿过一分钱。甚至他们还能经常给我儿子买小礼物、发小红包。这就是管理的魅力！如果不加以管理的话，以我公公婆婆每人每月才二千多的养老金，能多个一万出来，便算他们英明了。”小芳老师有些得意洋洋。“要知道，人一旦上了年纪，身体机能便下降得厉害。到时万一生个大病，这钱可能就是老人的一条命！”
“说得对！老人年纪越来越大，确实需要一大笔钱预防。”最后一个男老师也加入进来了。
“我还是不参与意见。”小洁不为所动。刚想再卖弄下公爹的英明神武，却见一个管收发的保安进了办公室：“小洁老师，有你的快递。请签收一下。”
“快递？哪里来的？”小芳老师比小洁更积极，“泰国来的？还有保价单·····保价一万六千元？什么东西这么贵？小洁，能打开看看嘛？”
“别。我公爹前几天刚从新马泰旅游回来，这应该是他的东西。”
“小洁，你刚说你公爹见多识广，不可能上当。这不照样在旅游区购物了吗？还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一万六？”小芳老师更是洋洋得意：“所以我说嘛，‘老小老小’，老人和小孩一样，是一定要管理的。不然，哪怕你再英明神武，也是很容易犯错的！”

小洁回家时，丈夫已经在家了。
看到小洁带着一个硕大的纸箱，便好奇地问：“买了什么好东西？这么大一箱？”
“哪里是我买得东西，”小洁没好气的说，“是你爸在泰国旅游时买得东西，今天才邮寄到学校的。”
“我爸在泰国时买东西了？他怎么从来没说起过？”
“大概是心虚了吧？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竟然要一万多块钱？”
“一万多？什么东西能让我爸这个老抠舍得掏这么多钱？快打开看看。”
“打开？不好吧？这可是你爸的东西。”
“你怎么这么笨呢？爸把东西寄你学校，就说明这东西不怕你看。不然他不知道寄到他自己家里去啊。”

打开后才知道，公爹花了一万多买来的竟然是一床乳胶床垫，小洁有点不高兴了：“前几天小李老师才买了一床乳胶床垫，才花了三千多。爸倒好，跑到泰国去花一万六千多买，这错犯得也太离谱了吧。”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二三千的乳胶床垫是海绵做得，爸买得这张床垫是纯橡胶制品，虽然都叫做乳胶床垫，但本质上是两种东西。”儿子在进出口公司上班，对床垫的材质门清的很。
“那也不该这样大手大脚花钱呀······”小洁于是将白天发生在学校的一幕犹其是小芳的管理理论介绍了一遍。
“小洁同志，我发现你现在的思想很危险。怎么？你也想管理你爸妈，还有我爸？”
“倒不是说一定要把他们的钱管起来，而是我觉得小芳说得也有一些道理，老人确实更容易犯错。防止老人犯错，不也是我们做人子女的责任？”
“我倒觉得要允许老人有犯错机会。做人谁不犯错？你仔细想想：从小到大，你犯了多少错？花了多少冤枉钱？你父母对你又是什么态度？是宽容！是溺爱！如今父母渐渐老了，脑子不清楚了，不再英明神武了，我们做子女的却不能容忍他们犯得一点点小错！多花得的一点点冤枉钱--哪怕那钱本来就是他们的！世界上有这个道理吗？所以，小洁，快把这个危险的念头从脑中驱除出去！对老人，我们要的是尊敬、是孝顺，而不是‘管理’！”
一边说着，一边拿出手机给老爸打了个电话：“爸，你在泰国买得床垫寄到了。”
“啊，床垫寄到了？太好了！这么久才到，我还以为我被骗了呢！”
“怪不得你前几天闷闷不乐的，原来是以为被骗了呀。”
“是啊，一万多块钱呢，我能不担心吗？”
“那爸，我明天给你送过去？”
“不用送过来了。这本来就是给你们买得。”
“给我们买得？爸，我们年纪轻轻的，需要什么，完全可以自己买的。我明天还是给你送过去吧。”
“傻儿子，这床垫是按照你们的床买得。二米乘二米的大床垫，给我一米五的单人床怎么用？再说我睡了一辈子的硬板床，可睡不得软床垫呢！别费话，老子给你的，你就踏踏实实的用着，客气什么？”
“爸，那可实在不好意思啦。”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们年轻人事业为重我理解，可你们也要注意身体。你不是说小洁教学任务很重，经常失眠吗？我打听到好的乳胶床垫可以有效改善睡眠，但国内很难买到纯橡胶制成的，所以，我才特意在泰国买了这张床垫。贵是贵了点，但只要稍微有一些效果，就值得了。你们现在年轻，感觉不到健康的可贵，等到了我们这样的年纪才明白，就太迟了。”
“爸······”

杨本堂

包袱放的好，解的好。

王老虎

谢谢夸奖。
善待老人这个题目很大，社会问题也很多。但也很难写，容易空泛、说教，又太敏感。
本想将矛盾冲突写得更激烈、更发人深省，但我到底还是没有一个战士的勇气与激情。只能如此弱弱地呻吟，但愿更多的人听到吧。

蔡泽民

高手。好题材，好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