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姑苏

秋雨李冰

告别姑苏
秋雨

　　迎着姑苏城外寒山寺的暮鼓声声，心中吟诵着张继的《枫桥夜泊》：“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父对愁眠。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我驱车驶进了姑苏城。夜的无眠，使我想起杜牧的《渡吴江》：“堠馆人稀夜更长，姑苏城远树苍苍。江湖潮落高楼迥，河汉秋归广殿凉。月转碧梧移鹊影，露低红草湿萤光。文园诗侣应多思，莫醉笙歌掩华堂。”
　　也许林黛玉会在这寒冬之夜回到家乡姑苏，或许能够见到香菱回归姑苏的身影，于是我在夜色之中迈步姑苏，迷茫在夜的十字街头。我不自觉地背诵着一首诗句：“吴越千年奈怨何，两宫清吹作樵歌。姑苏一败云无色，范蠡长游水自波。霞拂故城疑转旆，月依荒树想嚬蛾。行人欲问西施馆，江鸟寒飞碧草多。”哦，这是李远的《吴越怀古》。我没有找见林黛玉，也没有缘遇香菱，心中很是遗憾，恍惚有人也在对着我吟诵诗句：“君到姑苏见，人家尽枕河。古宫闲地少，水巷小桥多。夜市卖菱藕，春船载绮罗。遥知未眠月，乡思在渔歌。”哦，这是杜荀鹤的《送人游吴》。
　　不知怎么登的虎丘山，昏昏迷迷之中，见山巅南侧廊下汇聚了不少人。三国时期的天文学家陆绩，两晋时期的文学家陆机，南北朝时期的著名画家陆探微，唐代著名诗人韦应物、白居易，宋代著名的政治家、军事家、教育家、文学家范仲淹，著名诗人范成大，明代著名书画家唐寅、祝允明，著名书法家文徵明，著名文学家、戏曲家冯梦龙，颖敏绝世的奇才金圣叹，清代杰出的苏绣艺术大师美女沈寿，还有一位绝世才女真娘，著名教育家、作家、出版家、社会活动家叶圣陶等都在，苏轼不是姑苏人，但也在席间就坐。像是唐代许浑在作诗，听他高声在吟诵：“高梧一叶下秋初，迢递重廊旧寄居。月过碧窗今夜酒，雨昏红壁去年书。玉池露冷芙蓉浅，琼树风高薜荔疏。明日挂帆更东去，仙翁应笑为鲈鱼。”白居易续接道：“妓筵今夜别姑苏，客棹明朝向镜湖。莫泛扁舟寻范蠡，且随五马觅罗敷。兰亭月破能回否，娃馆秋凉却到无？好与使君为老伴，归来休染白髭须。”
　　寒山寺的钟声把我从梦中唤醒，已是天色大亮，催我晨起。穿衣洗漱，吃了早点，我在姑苏城寻遍了虎丘，找遍了园林，见干将莫邪铸剑的试剑石仍在，姑苏才女真娘墓仍在，但我却没能找见黛玉的身影。香菱家门街巷是很清楚的，可也没有找寻到。香菱自幼被拐，她并不知道自己是林黛玉的同乡，我为香菱悲叹，开始心中默语：“悲叹红楼一叶香，荷塘月色染秋霜。荷花苦命姑苏女，幼小凄凉实感伤。闭月羞花丽引祸，端庄秀雅艳群芳。欺凌惨际非人苦，含恨香魂归故乡。”
　　寻不见林黛玉和香菱，我开始找寻妙玉。曾听林之孝家的向王夫人报告说：“外有一个带发修行的，本是苏州人氏，祖上也是读书仕宦之家。因生了这位姑娘自小多病，买了许多替身皆不中用，到底这位姑娘亲自入了空门，方才好了，所以带发修行，今年才十八岁，法名妙玉。”她原来住在姑苏什么地方，我一无所知，于是悲从中来，学着马致远为妙玉写了几句《天净沙》：“玉洁气质芬芳，蹁跹高雅飘香，佛庙青灯怅惘。厌俗仙样，泥中难保悲伤。”
　　有位被称作针神的慧娘也是姑苏女子，她是贾母至爱的璎珞旧主人，也是书香宦门之家，原本精于书画，不过偶然绣一两件针线作耍，听说十八岁便恨别尘世而去，太可惜了。还有十二个女戏子及她们的教习也是出自姑苏，她们都是精通音律、聪明灵秀的姑苏女子，其中的龄官，那眉眼儿恰便似林黛玉，那身姿柔弱似柳丝风摇，性情乖僻自傲，后来戏班子解散，跟了黛玉的是藕官，曾经胆大包天、在园子里烧纸祭奠药官，可见也是一个痴情的女子。我就在那虎丘塔下细听昆曲，也许就是这个戏班子，可我很是失望。
　　大观园曾有过一位来自姑苏驾驶棠木舫的姑苏驾娘，在大观园中可谓是地位最低贱的，贾宝玉曾说女人是水做的骨肉，想象中水中使船的驾娘也一定温柔如水，然而我却未能缘遇。
　　听说林黛玉已在金陵魂归离恨，我是要路经金陵的，然而我却没像薛蟠那样，没有从姑苏给林黛玉带东西，人家薛蟠可是给妹妹薛宝钗带了一箱子东西，里面有笔、墨、纸、砚、各色笺纸、香袋、香珠、扇子、扇坠、花粉、胭脂等物，我也应该从姑苏带些自行人、酒令儿，可惜我没有带，我知道今生再也见不到她了，就连扮演林黛玉的陈晓旭我也见不到了。我开始为金陵而叹息，自言自语说：“西归夜色过南京，梦幻金陵悔恨情。欲去花台歌壮烈，中山陵上起涛声。兴衰几许凡间事，总统红楼转瞬倾。唱颂天国悲短暂，歌声久荡警钟鸣。”
　　带着没能见到姑苏林黛玉的遗憾，我只好驱车西去，离开了地灵人杰的姑苏城。绛珠仙草降临姑苏，是香菱的父亲甄士隐梦中探知的，在西去的车上我也进入梦幻，梦幻中甄士隐透露给我这个秘密，让我人已西去，魂却留在姑苏，我梦中依然在找寻着我心中的林黛玉。梦中和泪笔墨，竟然写下几段梦语：
　　鹧鸪天  林黛玉
　　咏絮才情性雅柔。梨花带雨蕊蜂求。仙葩红翠潇湘女，自是红楼第一流。
　　花落怨，葬花愁。魂随花去泪坟头。青山荒草遮不住，绿水春江恨未休。
　　黛玉葬花
　　潇湘帘卷掩闺门，泪葬悲花哭自身。
　　梨蕊鲜洁尘不染，梅花香魄似灵魂。
　　相思情愫滴难尽，花谢花飞伤碎心。
　　遮不住青山恨怨，斩难断绿水悲音。
　　梦随飞花天涯尽，坟丘何处葬残春？
　　欲把一怀血泪诉，泥中零落找难寻。
　　枫林行
　　枫林红遍秋风恋，枫林红透霜天染。
　　枫醉枫红林内人，人看枫林多感叹。
　　秋风有意摧枫红，红叶凋零风漫卷。
　　林中独步心头皱，风飘红叶终泥垢。
　　红叶零落人更愁，他年魂归枫红后。
　　明春枫林枝绿青，林间春色鸟空鸣。
　　林间人向秋风泣，倩姿身影枫林立。
　　枫林红叶舞纷纷，愁眉新红泪滴滴。
　　雾起烟云枫叶无，霏霏雨落红模糊。
　　秋风秋雨秋霜浸，天摧地怨无情恨。
　　怨女痴男世上来，枫林影动多无奈。
　　人生多舛何相类，枫红秋色人悲泪。
　　若将悲泪比枫红，悲泪长流枫叶媚。
　　满眼枫红恨欲老，欲老归去枫独醉。
　　枫醉情牵魂醉人，枫红人老近黄昏。
　　林间鸟雀悲寒忍，落叶纷飞凉透心。
　　枫林伤怀
　　枫醉枫红飘满山，霏霏秋雨洒霜天。
　　西风漫卷飞红叶，落叶成泥萧瑟寒。
　　人生几多秋将暮，霜染鬓秋惜短苦，
　　满目枫红人欲归，忍看落红人老去。
　　叶飘枝空顿生悲，愿把一怀伴叶飞。
　　枫叶来春枝绿新，来春谁知魂可归？
　　新绿枫林景物成，春风舞摇自多情，
　　枫林新艳虽醉人，憾恨泪人去魂归终此生。
　　凡尘瞬间将归日，人生风雨思依稀，
　　千紫万红零落时，化成烟云寻难觅。
　　枫红叶醉落难寻，魂飞恨离不归人，
　　独自枫林怨短暂，泪洒枫红欲碎心。
　　枫叶无语倍伤神，残阳夕照鸟进林。
　　秋霜月色林中景，鸟在枝头夜冷侵。
　　秋风夜宿梦飞寻，半身虚空半在林：
　　人间弹指百年去，转瞬将归万古魂。
　　林间一夜悲伤怀，难辩魂游是层林。
　　枫魂我魂梦难留，鸟宿枝头独自愁。
　　借问何处春常在，随风飞去天际流。
　　天际流，长寿又何求？
　　百岁也将终作古，灰飞魄碎到千秋。
　　赤手而来空归去，洁身涤垢自风流。
　　茫茫广野他乡葬，爱憎欢悲归魍魉。
　　枫红我痴人老时，幽林梦中说与谁？
　　试看霜残枫叶落，已是将归命尽时。
　　香消红谢人将老，零落魂亡泪也迟!
　　枫林遇
　　她是绛珠艳枫红，他是下界美神瑛。
　　转生凡尘中，枫林相遇景伤情。
　　欲说巧奇缘，如何相对悲心痛？
　　她在泪自哀呀，他在痴想魂梦。
　　她在泪泣零落，他在泪眼悲声。
　　满目枫红激起多少往事儿，
　　任霜侵风吹雨斜打，长空雁影。
　　红叶词
　　情难尽飘零血色哭红叶，思难却春恨秋悲总是别，
　　忍难住枫林秋雨风声夜，恨难去心裂伴风烈，
　　言难语泪涌噎喉心涌血，命难再凋零落叶魂将灭。
　　逝难收的情结，挽难回的落叶。
　　唉！怎忍耐霜难挡的秋风瑟瑟，飘难散的秋雨斜斜。
　　秋窗风雨夕
　　秋风冷雨枫叶红，阵阵秋风秋夜声。
　　雨打秋窗风相助，更有窗外叶飘零。
　　夜来秋雨摧残绿，霜剑风刀逼迫苦。
　　漫山枫林叶飘飞，眼望窗前枝上秃。
　　手拨琴筝曲动情，一怀怨恨寄心声。
　　秋风秋雨寒秋夜，曲破秋窗飘雨中。
　　萧条不住秋风泣，更漏寒夜秋雨急。
　　无眠夜半意潇潇，灯前握笔情何寄。
　　连天雨雾起苍茫，烟锁枫林霜天里。
　　世间风雨几曾经，道路坎坷窗前思。
　　调笑令 秋枫
　　如血，如血，远望漫山红叶。如痴如醉风中，霜重秋雨冷清。清冷，清冷，声断归鸿雁影。
　　　　　　　　　　　　　　　　　　　　　2011年1月13日

张学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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