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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伟大信仰践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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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贵才
发表于 2021-12-7 15:17:2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伟大信仰践行者
(怀念父亲——不忘初心,继续革命)

(一)坚定的共产主义信仰

父亲是1943年参加革命、1944年入党、抗过日的老革命战士。他是伟大共产主义信仰者、实践者。
前半生给地主放牛、扛长工,受尽了剥削阶级奴役之苦。是共产党救了他,把他当作了主人。他感谢伟大的共产党、感谢伟大领袖毛主席,坚定地信仰共产主义,忠实于伟大领袖和党的事业,把他的后半生无私地、毫不保留的奉献给了党和人民。
我十分想念父亲,敬仰父亲。为了缅怀老人家革命业绩,把我仅仅掌握的、有关父亲的星星点点再回眸重述一次。以激励我不忘初心,激发革命斗志,为党的事业继续奋斗。
父亲当年是卢龙县三区组织部部长、县委委员。
那是小日本儿刚投降的1946年初冬,村里的土豪劣绅 、汉奸走狗等反革命残渣余孽, 依仗着国民党还乡团之类,继续以共产党为敌,对革命干部进行报复,清剿共产党人。父亲是被告发的首要人物。因为父亲是受地主、豪绅剥削、欺压、凌辱的穷苦人,是共产党来了才救了他。就死心塌地地跟定了共产党干革命。带头参加抗击小日本儿,打倒地主、恶霸等革命活动。因此,这些人就记了父亲的仇,肆无忌惮地想把父亲消灭掉。
有一天晚上,天刚蒙蒙亮,村子里的狗没好拉歹地叫,像疯了似的,打破了清晨的宁静!父亲急忙起身,操起手枪,子弹上膛,轻轻而急地溜到南大门悄悄爬上墙头,屏住呼吸,喵悄地探着头,集神贯注地窥视着目下的东西大街。不好!父亲看到大队人马从西街口进了村。仰头大马的身上骑着大沿儿帽、后边紧跟着的全是顶着钢盔儿的队伍。父亲窥明此状,非常机敏,知道事情很是不妙,行动不可怠慢,说时迟那时快,急速抽身,快步退到家屋,只跟母亲说了一句话“敌人来了,我得赶紧走!”没等母亲搭话,父亲就溜出了外地间儿后门。
父亲走后,弹指一挥间。我家的前后大门“咚咚咚”的被敌人砸击声,两门敌人的叫骂声传到了母亲的耳朵里。没等母亲出去开门,敌人就破门而入,闯进了我家的外地间儿。
母亲点上煤油灯,外地间儿的敌人“砰砰砰”朝房顶放了几枪。随后又“叮叮当当”猛砸东屋门。敌人又大声叫骂着“姓梁的,你已插翅难飞,跑不了了,快滚出来投降吧,免得皮肉吃苦!”
那时,父亲、母亲和姐姐、哥哥都住在东屋。冬天气候寒冷,不得不挤在一间屋里。而西屋是冷闲着的。敌人的砸门声震耳欲聋,叫骂声如兽吼禽哮。
大姐、二姐和哥哥被这突如其来的震动——鬼狼猛兽的咆哮、大杆儿枪声惊吓而醒。哥哥在炕上“哇哇”地哭,两个姐姐吓得小脸儿刷白,像两个“避猫鼠”,浑身抖颤,缩成小团儿,猫在窗台墙垛子的小旮旯里,小魂儿都被吓跑了!那年,哥哥才六个月,二姐三岁,大姐六岁。
母亲开了东屋门。敌人一窝蜂似的闯进来,冲着母亲吼叫道“你他妈的主意可真够正的,叫了大半天门为什么不开,是不是把你的共党男人藏起来啦,啊?!”
母亲回答说:“他不在家,好长时间没回家了。”
一个军官揪着了母亲的头发,兽性大发,乒乒乓乓,左右开弓,一反一正的大嘴巴打得母亲唇破血流!并冲着母亲又吼道:“你他妈的快说,把你的男人藏哪儿了,再不说我就崩了你,把这房子点着,连你这炕上的共产党崽子都烧成灰儿,你信不信?!”
母亲真怕他们一发兽性,真能干得出来,就又说了一声:“他真的没在家。”
“放你妈的屁,夜个儿还有人看着他着,你怎么说没在家呢?看来你是真想糊弄我们呀。等我们收着了他,就有你们一家老小的好果子吃了。搜!都给我仔细地搜。”一个大嘴军官命令着他手下的兵犊子们。有的用大杆儿枪挑了挑炕上的几条破被褥,明晃闪亮的刺刀下的俩姐姐躲闪着,哭喊着:“妈妈,妈妈我害怕!”另有几个兵犊子掀起板柜盖,用刺刀往里乱扎乱戳,箱子、橱柜胡乱捅,西两间空屋也是叮叮当当、乒乒乓乓、霹雳啪嚓、和稀里哗啦各种声响混成一团。母亲顾虑着的不是任何东西的被捣毁,而是担心着自己的三个幼小儿女。所以,没离开东屋,紧护着他们。西屋和院子里的东西只能放弃料理,任由他们损坏、搬拿。
天,亮了。折腾了老半天的敌人,没有抓到父亲,这是父亲的万万幸!
敌人没有抓到父亲,也给母亲的没撒谎“减轻”了“罪过”,没再拿母亲撒气。可是,“讨伐队儿”从离此二十五里地远的卢龙城跑来抓人,大老远来的,不能空手而归,讨不着人,就讨财。敌人把我们家洗劫一空,能搬得动的东西都装上了大车,拿不动的都砸烂毁坏了。敌人的抢劫完成了,小兵犊子们向军官报告“一切都收拾利索了”,问这娘崽儿怎么处理,那个大嘴军官喝道:“笨猪,那还用问,没抓着他,把他的老婆孩子抓走也行。然后再琢磨着引他上钩,再抓他也不迟。听见了没有?”
“走,马上集合。”
讨伐队儿的队伍紧急集合完成。也没喊稍息,立正,点名、报数,只是那大嘴军官吼叫一声马上出发,就去了南面那个张庵子村。
队伍哩哩啦啦就像一条有病的蛇,慢蠕慢动地爬向坡陡高梁的张庵子村。母亲抱着哥哥,两个姐姐在母亲的一左一右,都拽着母亲的袄襟儿,被几个背大杆儿枪的兵犊子像轰赶牛羊似的在母亲身后边喝喊着:“快走,快走.......”
张庵子村,在我们家的正南方向,一里多路,地势很高,比我们村的地势高二百米海拔。不算险要,但路陡崎岖。
母亲连累带心疼自己的幼小儿女,心慌意更乱,提心吊胆地走在这举步维艰的鬼道上。母亲和两个女儿的棉袄都湿透了,寒冷的早晨,他们的浑身都在蒸腾着热气。
刚露头的懒日头,涨红着脸。她,在可怜着无辜,在痛骂这帮畜生,也在气恨着自己的无能——光天化日,岂能鬼孽横行?!
母亲娘四口被端着带着刺刀大枪的几十个国民党兵围限在一个狭域中。母亲一会儿瞅瞅大闺女、二闺女,一会儿又亲贴着自己的宝贝儿子。
敌人在摆“黄鼠阵”,做着鬼魅魍魉不可一世的罪恶勾当。整个张庵子小庄户落也被沦陷在狼犬狐兽的白色恐怖之中。
母亲的心紧皱着,心绪万千......
在敌人魔爪下随时都会发生料想不到的不幸。生死攸关,危在旦夕!
母亲想危的多,想幸的少。因为孤母雏婴无有反作逃生之能势,这可是一母四口哇!一母被杀,三孤难幸;如此入狱,附母陪监。母亲实在是死不起——先杀了孩子,留下自己,痛断肝肠生不如死;留下孩子杀了自己,做鬼阴魂不散,尸死目不明闭。难确难料又难抉,死的鬼锤在敲打着母亲的额头,死的鬼影在缠磨着不抱有一点生还希望的母亲,只能祈祷老天爷给自己和三个孩子一个安乐的归宿......
突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一个十六七岁长相的兵犊子身边带着两个推洋车子的便衣,慌慌张张、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了过来,额头上布满了汗珠伴着热气,不规范地向大嘴军官行了个军礼:“报告长官,城里派人送信来:团长有令,让咱们火速回城。抗令不遵军法从事!”
这个大嘴军官一听,身子有些摇晃,像上来急性病,浑身颤抖得难以控制。回头又问那两个便衣到底咋回事儿,俩便衣也只是重复地说一遍城里的命令,没有其他的解释。大嘴军官不以为然,他摘下大沿儿帽,用另一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低下头沉思了一霎,眨了眨眼,猛然把帽子一戴,抖抖精神,大瓢嘴一咧道:“命令全体集合。”
这工,急促集合的哨子吹响,接着,兵痞们的吵杂声伴着鸡叫狗吠、牛哞羊咩,一个小小山坳村落,顿时陷入了混乱之中。集合的场地上,母亲疾眼观风——拎鸡鸭的;抱着包袱的;身上披着大花被子的;扛着口袋、夹着包袱的......,却没听说抓没抓着什么人。集合的哨子像鬼吹火,慌乱的敌人像惊弓之鸟,盗贼与鬼胎难分难解,加上他们的特别打扮、装束,真乃奇鸟异兽般。
母亲的绝望默念,被这狼嚎鬼哮的惊震所打断。惊疑地寻视着敌人的鬼迹魔形。母亲虽然不知道这群敌人想干什么,但从他们的魂不附体、恐慌乱骚中悟感到:肯定是有令他们害怕、特别着急的事情再发生。像猛火在燎烧他们的眉毛,如热锅煎炒着他们的狼心狗肺。敌人要紧急撤离此地回城,在大嘴军官即口命令“出发,跑步回城”的瞬间,从家来到此地并一直守候着母亲娘四口的几个兵犊子也着了急:“长官,这娘、崽儿四口人咋办,是带走还是崩喽?”母亲一听这话,心又像点着了烈火——热血“刷”的一下从心里涌动全身,死与活就在此时此地的分秒瞬间!母亲一手紧紧抱着六个月不懂事的儿婴,另一只手紧紧地裹搂着两个不满十岁的女儿,母子四人紧紧地抱成团儿,疑视着敌人!
那个大嘴军官眉皱神抖,胡脸纸白,沉思一霎,徘徊了几步,摘下帽子挠挠头皮,样子有些难果难断,看得出:有些隐情续虑在离间着他......
在这种秒霎间,刀左生,刀右死。不抱有任何希望的母亲闭上了双眼,凝神注听那鬼的叫声——枪毙!
“他妈的,顾不上那么多了,算他姓梁的命大,都扔了,赶紧火速回城,晚了就回不去了。快快快,妈的,真倒霉......”
母亲闭着眼睛,却听得清楚......
等母亲睁开了双眼时,敌人已经逃离,销声匿迹了。
敌人惊慌地撤退了。母亲娘四口真是命不该绝,福大命大造化大!
母亲使劲地亲了儿子一口,又猫下腰重重地吻着她的两个幸运的女儿,一脸说不出的喜悦!母亲拍打自身和两个女儿身上的尘土。两个懂事儿的女儿抹擦了母亲脸上的泪迹,抱着母亲的脖颈一左一右甜蜜地亲吻着母亲的面颊,笑容布满了母女们红润的脸颊!孩子恢复了往日鸟雀玲珑的稚气!
母亲和儿女们这一大早又大半天的寒冷冰湿,提心吊胆,在魔鬼的枪口和刺刀尖儿下没有丢命,真可谓是不幸中的大幸!
母亲抱着儿子,领着女儿乐颠儿颠儿地向家中走去。一路上,母亲在高兴中又慢慢地倾注于遐想心绪。一连串难以自解的疑问在心头滚动着——今天我们娘四个没被杀身,是敌人的恩赐吗?是敌人的人性、佛心的宽容吗?不是。绝对不是。他们把母亲娘四口逼到张庵子来是为什么?他们是为了抓父亲。徒步二十多里地却抓而无获,拿老婆孩子撒气是必然的。即使不就地杀害,也得带进城里老巢交差复命、掐监入狱后论功行赏。为什么抓来赶去,就这么轻易地不伤皮毛地给放了呢?这不符合他们的本性逻辑呀?一系列连串儿的问号暂时难以自解,只能在母亲的心里搁置着。
母亲娘四口回到了家,一股心火又让母亲耳鸣目蒙!娘四口东屋瞅瞅,西屋看看,前院瞧瞧,后院料料,乱七八糟,一塌糊涂——大门、屋门大敞大摆,空空荡荡,就差房盖儿没被拆、被烧。母亲瞅着这狼籍凄惨的家境,咳叹了几声,又骂了几声这群狗娘养的,该千刀的畜生们一阵子,稍有些累了,坐在炕沿儿上沉思着.......
孩子不大,禁不起这般的折腾,连惊带吓,两顿没吃着饭的俩女儿,依偎在母亲的大腿旁,嘴里喊着“妈,我饿!”、“我也饿!”母亲瞅着俩闺女,掉了几滴眼泪!
母亲让俩闺女抱着、哄着小弟,自己抹干眼泪,把破烂被子叠了叠,简单地打扫一下东屋炕。儿子又哭闹了起来,母亲又忙着给她儿子喂奶。连累带吓的母亲,奶水不多,儿子吸吮了几口,又“哇哇哇”地哭了几声,实在喂不足可怜的宝贝儿子!母亲没办法,就把儿子卧在炕上,交给俩闺女看管。并对闺女们说:“你们先拍小弟睡觉,我去看看还有啥能吃的东西没有。”母亲东翻西找,什么都没有了。只是在饭橱子旮旯有点儿薯面儿,而且是散撒着的。母亲用扫炕笤帚轻轻将其扫到破瓷碗里,精心地用两手颤颤抖抖捧着。“这可是唯一的、仅有的宝贝,千万可别弄撒了呀!”母亲这样寻思着。
母亲想用这点儿薯面儿先给女儿俩熬点儿糊糊喝,先垫吧垫吧,然后再想点儿别的办法。
大锅被砸破了,用不上了,怎么办?母亲又四处翻腾着。饭橱子底下有个打浆糊的洋铁罐儿,母亲挺高兴!简单地用木棍儿抠了抠、刮了刮,从被砸的水缸底儿里舀了点儿水涮涮,把仅有的半碗薯面儿分成两次熬。熬熟了一锅,分给俩女儿每人一半儿,再熬第二锅,第二锅又给儿子留了点儿,用汤匙喂给儿子喝。母亲执碗未沾。
一顿饭。
这就算一顿饭。
一家饭,半儿人吃。
母亲为了让孩子们多吃一口,自己连尝都没敢尝!
两个女儿虽然说着不懂事儿的话“妈,我没吃饱。”可是,也知道起码的感悟:妈妈还饿着呢!也就不再开口任性了。
干净,真叫干净,比水洗的都干净!
母亲叉着腰冲着打蔫儿的日头喊着:“头顶的日头哇,你都看见了,这些畜生们在你的眼皮子底下胡作非为,你可要替我们惩治这帮坏种呀!”
太阳点点头,不好意思地羞红着脸,答应了母亲。
母亲回到了屋,看着俩姐一弟乏困地睡着了。母亲面对着三个孩子,虽然瞅着可怜巴巴,各个小不点儿的年龄就遭受到了这等打击、摧残与折磨,真是令母亲极度伤心!
可是,母亲十足的欢喜又使她的全身都兴奋了起来“孩子们,你们真命大呀,可就差一点儿啊!”
母亲瞅着可爱的一儿两女,眼睛眯眯地微笑着,自己悄悄地自言自语道:“孩子们,虽然家里被抢劫一空,可你们的小命没丢!受了惊吓,眼下吃不饱肚子,是暂时的。只要你们安然无恙地活下来,就好,就万幸,就什么都不怕,啥都无所谓!”
我家遭到这差一点儿就叫灭顶之灾的洗劫,母亲一点儿都不责怪父亲给全家带来的灾祸,只是一个劲儿地高兴!不管咋地,丈夫没被抓,又是全家的一大幸事!母亲为自己有这样一个精明强干、机警能事的好丈夫,很是骄傲又心满意足!不亏共产党来了,拿他当个有用的人。他拿共产党当靠山,拼着命地给共产党效力、效忠,视自己为共产党这颗藤上的一个瓜,是对的,更是应该的。
家里什么东西都没了,母亲虽然有些愁,但心里总有一个“全家的人,都没咋地”这个满足在心头上顶着,所以,愁,就不显得特别的压重了。母亲认为:苦窘是暂时的,只要有人在,一切都会有的。
母亲领着幼小的儿女们过上了没吃没喝、饥寒交迫的苦日子,一天一天、一月一月、一年一年,在艰苦地熬度着......
   
我家在遭受国民党、汉奸讨伐队儿洗劫的一个月后,父亲带着两位区小队员第一次回家探望。
父亲一进后大门,大惊失色,一股悲酸涌上心头!大门被砸散了架,无法修理,只是把破门板象征性地倚靠在大门的洞口;猪圈是平平静静的空虚;五头壳郎猪没了;以前一见父亲就使劲儿叫的老灰色毛驴也销声匿迹了;院子也倒挺悄悄静静的了。父亲三人向屋里走着,六只眼睛尖锐地东瞅西瞧,大的痕迹历历在目,无从掩饰。父亲等三人走进外地间的后门,门口只是用破门板横着在门框上。父亲三人抬腿跨入,在外地间儿站了一霎,眼睛全方位地巡视了一圈儿,就要进东屋。东屋门闩着,父亲叫开门,见到母子娘四个一个不少,俩闺女正哄着小弟玩儿。看得出,母亲正在给孩子们缝补衣裳。父亲见到大人和孩子都齐齐全全,安然无恙,心里特殊的高兴!
母亲见到丈夫,孩子见到父亲家来了,都惊呆了!孩子见大人,大人见孩子那种特殊的瞬间照面儿,像天上掉下来的神话故事,又像奇特完美的梦......
父亲的眼里含着泪,母亲的双眼流淌着散了串儿似的泪珠,谁也说不出想要说的、堆满胸腹的担心、伤心、激动的话来!
俩闺女呆滞一霎后,才醒悟:是爹回家来了。俩闺女见爹非常亲,拽着爹的手摇晃着说:“爹,你可回来了,你没事儿吧?!咱家都被坏蛋们抢光了。爹,你说咋儿办呀?我们都饿,妈妈也......”
俩孩子的话没说完,就“提拉秃噜”地哭了起来。父亲听了女儿童稚悲韵的问话和抽泣哽咽的哭,心酸的泪只能往心里流,表面上还是乐乐呵呵地回答着女儿们的问话:“孩子们,别害怕,爹回来了,两位叔叔也在咱家,咱啥都不怕,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啊!”
父亲边说着,边抹挲着俩女儿的头发。被孩子这一打岔,父亲和母亲的对视愣怔被解除了,父亲随即向母亲介绍说:“这两位同志是区里的,陪我到家看看你们娘几个。家里发生的一切事情我早就知道了。是区里领导派侦察员来庄里摸到的情况。没有关系的,只要你们娘四口都没事儿,平平安安的就好,......”
父亲说完,两个背着大枪、又挎着匣子的区侦察员“啪”的一下蹾下枪托,给母亲立正并坚定地说:“嫂子,报告您一个好消息:共产党八路军已经消灭了这帮鬼东西。往后哇,就没人再敢欺负咱们了!”一个年长老练的侦察员高兴地对母亲这样说。
母亲听了侦察员的话,心里真是敞亮极了,一股暖流从心里涌向全身,让母亲一下心明眼亮了起来,看到了希望和光明。
两位区侦察员这次陪父亲一块儿而来,一是看看母子四人,二是来抓举报父亲的那个坏蛋。可是,鬼精的家伙从打那次讨伐队走后,他们知道父亲没被抓住,怕父亲找他算账,早就密隐他乡了。两位区侦察员陪着父亲在我家待了三天。这可愁坏了母亲!家里有点棒子和高粱还是跟街坊借的。人家大老远从二十多里地的区里来,为了我们家的事儿绝不能慢待人家。都是丈夫的同志,就跟亲戚一样,怎么也不能给人家碴子粥、稀糊糊喝呀!母亲即礼性又发愁地这样琢磨着。最后一咬牙,去邻居对门子借点儿细粮。
母亲是一位有强烈自尊心的女性,低三下四的到别人家门里求借于人,比什么都忌讳。只是决定为招待朋友同志,就豁出去这张老脸皮了。还不错,借来了几斤粳米,几斤白面,还有点儿秫米和黄豆。品种不少,数量不多。能换着样做,不单一。可是,母亲还是挨了批评:“嫂子,您这是干什么呀?家里都这么困苦了,您还去别人家东摘西借的,我们怎能吃得下呀?!”另一位同志说:“是啊,咱们都是一家人,我大哥又常不在家,您娘四口多困难,多苦哇,您这样招待我们,心里特难受!这点儿粮食还是给孩子们留着吃吧,啊,嫂子!”
母亲只是眯眯地笑着,嘴里也在反驳着他们俩。每顿饭操作时,这两位同志都横扒竖挡,阻止母亲做好饭好菜给他们吃。但,他们怎么也没拗过母亲。只是怕母亲生上气来伤心,就不得不依着母亲来。粳米粥、烙饼;秫米干饭、熬豆片儿等,换着样地做给他们吃。
母亲宁可自家孩子委屈着,也不能亏待客人。这就是母亲的热心肠性格。这些食材在当时来说,可是贵宾高戚才可受待的。家里人除了过年才有可能享用一顿外,平常素日连想都不敢想。母亲觉着,给他们吃,比自己和孩子们吃,心里更甜更好受!
三天后,父亲和这两位同志要走了,母亲还没伺候够,依依不舍。总觉得有他们在,心里踏实。母亲一再挽留,也没留得住。因为人家是共产党的战士,革命工作繁忙,有的是事情等着他们去做。头走时,以超倍的伙食费给母亲留下,母亲说什么都不肯留,推推搡搡了大半天,在父亲的劝解下,母亲只留了一半儿,才算罢事。
母亲难舍难分地远送着,迟迟不肯回转。“快回吧嫂子,您和孩子们多保重,我们还会来看您们的。”
两位同志一边走,一步三回头,挥着手,跟母亲打着招呼。母亲用热泪送着父亲和那两位同志,一直送到望不着影子了才算罢休。母亲怀着空荡荡的失落感,不得不回到凄凉、窘困、使自己悲痛又难熬的家。
打那以后,一直到平津战役大捷后,因为父亲的身体不好,组织上批准他回乡工作,父亲才回到了故土家乡。

父亲回到家乡,继续为党工作着。
由于时间的允许,母亲把父亲那次脱险的经过讨问了个明白——父亲溜出外地间儿后门,听见后大门也有了响动,怕敌人从后门封堵,父亲就连续跳过了三道邻居的后院墙,一溜烟儿跑到他的那个“三区”。向区委郝书记、区长郭峰汇了报。区领导又向县委作了紧急汇报。县委决定派县大队阻截、并全部歼灭这帮王八蛋。可是又被隐藏在县大队的内部间隙告了密。敌守城的保安团长才派特务骑自行车经我们村又追到张庵子,才找到了他们的讨伐队儿,下出了火速回城的命令。敌人为什么没杀母亲娘四口?那是因为那个讨伐队儿的大嘴儿军官命令他的队伍狼狈地向卢龙城撤退,怕半路上出问题会给自己找麻烦。
情报到:出城的敌救援也在向毛家店村急速逼近,出城已经半个多小时了。县大队大队长仔细计算着从城里出来的敌人的行进速度和里程,何时何地能与敌救援相遇。敌救援有三百多人,县大队只有二百人。如果固守毛家店,定会遭两面敌人的夹击,会吃大亏。大队长决定改变作战方案:变阵地阻击为正面迎击,即快速拉开与城里来的敌人的距离,抢时间快速度接近这股讨伐队儿至相遇后,截击围歼之。此计甚为有效。在距敌救援只有半个小时时间差和五里地的距离差的武家沟村地段迎上了讨伐队儿。县大队长命令队伍立即抢占有利地形,又一声命令:“给我狠狠地打!”一阵猛烈的火力打击后,这一百多号人儿的讨伐队儿,横躺竖卧,哭爹叫妈。抢东西的马车也翻到了路旁的渠沟里。真是罪有应得。
此战斗速战速决,干净利落。大嘴军官顺公路边儿小河沟从上往下滑溜欲逃,被几个十八九岁的神兵一追而获!只在半个多小时的时间之内就完成了战斗。只是捡走了枪支弹药,没来得及打扫战场,县大队就撤离了此地,向武家沟东南的石岭南山一带山区进发了。等城里的援兵一到这儿,见到的是讨伐队儿的死骨残尸;嚎丧的血鬼斑魂。连县大队的影子也没见着。真是神速精兵,漂亮的一仗!
为什么没与敌增援对峙交火呢?有两个原因:一是怕弹药不够;二是要急于肃清县大队内部的敌特奸细。
讨伐队儿的大嘴军官被活捉,县大队得到了个“活舌头”。在审讯中,大嘴军官招了供:讨伐的目的、任务和作恶的经过。
大嘴军官还倒有算计:知道如果被县大队拦截后会给自己加罪增刑,为了给自己留条“没有人命案”的后路,所以母亲娘四口才幸免被杀。如果他要是真杀害了母亲娘四口,那他就是罪恶累累、恶贯满盈的刽子手,必死余辜了。
县大队没有当即处死他,继续押审他。
晚上,一声枪响,县大队以为有特殊情况,马上紧急集合。有人报告“大嘴军官被杀。”
大队长认为,是队伍内有奸细,是杀人灭口之为。不亏守城保安团知道我们阻歼讨伐队儿的行动,而派兵出城援接。在紧急集合点名中发现,二小队队长不见了......
后来听父亲说:“大嘴军官是个连长,三十五六岁,卢龙城里人籍。他出来讨伐是受保安团长之命,因为马家洼和张庵子俩村的仇人告的发,他们是昨晚偷着进城,去找保安团当差的亲戚,凭着与团长的私交要报私仇,说马家洼的共党分子老梁在家中,就兵差出动,抓捕前往。他们恨共产党,也恨给共产党干事儿的人,也叫所谓的‘公报私仇’吧。”
父亲打那次从家走后,又不顾及家了。把时间和精力全都投在革命工作上,好像没家没孽似的。扔下母亲娘四个,是多么的艰辛困苦!可是,母亲深懂父亲的心,丝毫不抱怨父亲,只把父亲临走时交代“把孩子带好,把地种好,缺吃少穿的,就请他大姨和他姥姥施舍一点儿,或暂借一些,以后有了再还给他们”的话深深地记在自己的心里,有苦自己吃,有泪往肚里流。白天忙地里的活儿,晚上熬夜纺线织布,缝缝补补通宵达旦,为着一种信念——革命的胜利,坚强不屈,拼着命维持着这个家......

父母亲以生命为代价,换来了革命的胜利与成功。赢得了儿女们和与儿女同代的所有晚辈们的敬仰和赞佩!
父亲是那么样的现身于革命;母亲也是那么样的坚强,乃堪称为:夫唱妇随、匹肩心一、不屈不挠、一双革命志士英雄典范!
家里遭受如此之大的经济损失;母亲和孩子们的精神创伤;父母亲从没向党和政府报过功、张过嘴、伸过手。或抱怨过任何。他们是自觉的、甘心情愿的。他们把属于他们自己的一切所有,都毫无保留地交给了党和革命事业,他们伟大、更光荣!
他们的一生,没愧对祖宗;没愧对他们的儿孙;他们是革命历史的开创者,时代的先驱。
他们的伟大之精神,永远鼓舞和激励着他们的传人!
这既是父母亲的故事,也是我们的家史,更是父母亲人生里程中最光辉灿烂的一座丰碑,也是中国革命历史记载中鲜红的一页!!

(二)正义之举

别看父亲是个没有文化的大老粗,他可是个能说好讲、又善于讲故事的能手。
自打父亲回乡后跟我们住在一起生活,他给我们兄弟姐妹讲过好多故事。在我的记忆中,现在还粗略地记得:古代的有,“三国”、“杨家将”、“赵匡胤”、“罗成”、“薛礼征东”、“老包公”、“水浒”等等。
近、现代的有,“军阀混战”、“小日本儿侵占中国”、“抗日战争”、“三大战役”、“卢龙塔山战斗”等等。
还有,讲我们家的家史和他的自身经历,从爷辈儿讲到自己;从老家迁安梁各庄讲到卢龙马家洼扛活、落户;讲到参加革命、加入共产党;再讲到在“三区”的大举大动......
父亲讲起故事来,水平可不低,——古词滔滔,口齿清晰,干脆利索,声语有韵,能随着故事情节的起伏跌宕而抑扬顿挫,以情动表,且有声有色。有时咬牙切齿,吹胡子瞪眼睛,喝声如雷;有时低语细声,柔情绵绵;有时哈哈大笑;还有时泪旋眼窝、串泪滴襟。与民间说书艺人相比,毫不逊色。
外人都说父亲是个性格极端倔强、火性气胀、很难接触之人。其实他们根本不了解父亲。
随着我和父亲长期的共同生活,并与我自身的逐渐成熟,从不同的角度观察父亲,使我对父亲有了更进一步、越来越全面地了解和更深刻的体会,——父亲是位心地慈善、有求必应、屈己待人、重情重义、品德高尚之人。
由于父亲长期经历崎岖坎坷的重重磨难,逐渐使他不自觉地养成了多愁伤感,喜怒哀乐的习性。参加革命后,在党的关怀、培养、教育下,才真正成长为一位追求光明、坚定信念、追求真理、爱憎分明、意志坚强的革命战士。
父亲讲的革命故事中,有一个是他亲自处理的事例。至今震撼着我的心,既令我敬佩父亲;又叹惜那位革命英雄——那是父亲所在的“三区”所管辖的一个小山村,叫杨各庄。一个冤案被父亲查访在手:一个失去劳动能力的老太太,有冤难诉,大小干部都躲着她走,谁也不贪她家的事儿,更无人敢问津。
这不是普通的民事案件,纯属是个“政治案件”。当时,父亲是“三区”的组织部长、县委委员。
开始,父亲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父亲开始也很慎重,疑问连连,也是棘手难下。没直接明着介入,从侧面儿做了许多小调查,由于全面、多方位、多角度的侧访、暗调后,探明捋清了全部情况,开始下最大力度着手解决和彻底处理。可这个小山庄的人们都偷着给父亲以善意的劝阻。不让父亲插手、深贪此事。以免自陷泥潭,不拔自毁。丢人现眼不说,还可能引来杀身之祸!
父亲有“虎穴龙潭孤往独来不惜身”刚直特性,非要求个真儿,讨个实,把此事当做心病命事。豁得一身剐,踏进深入,务求黑白。
然后主动找到老太太。这位老太太七旬有余,双眼哭瞎,泪水如泉涌泄,朽身像抖颤的箩筐,痛演哭诉——奇案冤屈!双目失明的老太太叫过来唯一的儿媳和孙子,跪膝于父亲身下。求父亲拨云驱雾,昭雪平辱,鸣冤惩恶。让英烈再现明辉!
——老太太有独生一子,被辱绝命之年三十有四,姓杨名杰。是一个文能武略、小计多变的谋勇之士,也是个秘密的共产党员。他曾独自一人,给地方的革命武装,从敌人的炮楼里搞来了十三支三八大盖儿枪,深夜潜水趟过青龙河,把枪交给了革命组织。乃立大功之举,贡献卓著!这样的英雄好汉却遭到了骇人听闻的野蛮迫害,致使人亡——把英雄的脖子套上“勒死狗扣儿”的绳套儿,然后把绳套的另一头从门槛子的猫道眼儿里穿过去,几个毒手们合手使足力气紧紧倒拽绳子,把杨杰活活生生勒死!!这还不算罢,还难解毒手们的心头之恨,丧心病狂,比禽兽还狠毒——古今中外都没听说过的——天下奇刑——把死者的下身扒光,用铁锹将死者的生殖器擦根儿铲下来,并用铁锹剁碎,然后将尸体抛到山沟里喂野狗!
真是天下奇闻的罪恶,令世人无不毛骨悚然的——“天刑罕例”之作呀!!
很多人要问:特别是父亲正讲当时的我,牙都咬得“咯吱咯吱”响。也恨不得把那几个凶手剁成肉泥!到底有多大的仇和恨,触怒了这些畜生如此地惨无人道,并下这样恶毒之手而置他于绝命?父亲又是怎样知此详情的?
父亲的人缘儿和名气,在三区那可是响当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所以,人们都信服和赞佩他,也就都敢跟他讲真话。父亲经过明察暗访,完全查清了此案件的真实、详细情况——是本村的几个被杨杰斗争过的仇人所为。
此件隐形(当地人都心知肚明,就是没人敢碰、敢惹)冤案,在父亲的决心与努力下,三区政府形成了完整的方案并作出决定——上报县委——为杨杰同志报仇;并为该同志请功!
县委十分重视反革命分子残害革命英雄——杨杰,这一骇人听闻的重大政治事件,决定必须镇压并严惩这几个反革命分子,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为杨杰同志报仇雪恨!
时隔一个月零五天,卢龙县委召开公审大会。宣判判决结果:枪毙一个,活埋两个。
给杨杰同志报批了革命烈士;
给老太太、媳妇、孙子报批了烈属待遇。
老太太又给父亲跪下了。痛哭流涕地说:“大侄儿啊,你真是共产党的好干部哇,别人都躲着我们家的大门走。只有大侄儿你敢进我家的大门,又给我儿子伸了冤,我们老少一家子永远感谢你呀!”

(三)父亲的——家

父亲参加革命后,修养了一身党性、原则性;陶冶了吃苦耐劳、拼搏奉献、大公无私革命者的情操,以共产党人的标准严格要求对照。听父亲讲过:我的伯父被小日本儿抓去修工事,伯父不认从,就跟小日本儿拧上了劲儿,被小日本的刺刀挑死了!父亲恨日本鬼子,又想自己的亲哥,通过党组织才把伯父的尸体拉回家。父亲带着满腔仇恨,痛哭失声地把伯父用苇席卷裹着埋了。那年,伯父还是个未成家的单身。
由于父亲投身于抗日活动,我们家算是个“不挂牌儿”的抗属。解放后,党和政府给了我们一点儿物资上的补偿,以表示对抗属的照顾,或者叫作心情上的安慰吧。
我父亲“接受”了。这是他头一次接受党和政府的关怀。政府给的补偿是:三根盖房的木柁;数根檩条(即:盖四间房的木料)。
可是,把木料一拉进村儿,木料就根本没进我家的门,——父亲却把这些木料全捐给了村里,盖了我村第一所小学校。
我从姥姥家被接回来的那年,就看见了这四大间校舍——一间办公室、三间大教室。是一至三年级的混合型式,即:一师同室分着教。我还清楚地记得:教室的后墙垛子上用黑墨水儿画着一个童人格化的大苞米,有手有足,有鼻有眼,头上还顶着一撮苞米缨子,画意中是苞米人的“发辫儿”。我当时看着它很是逗乐,我越瞅它笑,它越是向我蹦蹦跳跳,又向我打着招呼似的逗我玩耍。
赶我上学的时候,这所小学校连房子带人已经并迁到了张庵子“六年全日制小学校”。就再也看不到那个“苞米童身”,逗我玩乐的小人儿了。
这就是父亲的家。一个共产党员信仰、追求、向往的家。

(四)共产主义招待所

共产主义招待所,绝对不是虚构名词。而是我们家的真实代称。
父亲省吃俭用,又有情重感,礼数好客。他从政这些年来,别说管待上边的来人吃饭,就是白抽白搭的烟钱,都能给我们当儿女的盖处好房子。父亲拼搏了一生,给我们做儿女的所留下的物资遗产——就是我们的肉体和生命,其次就是三间破旧老房。
父亲是村书记,这个领导来,那个干部来,这个机关来,那个单位来的人,只要他们一进村,首先就扑奔到我们的家来。有的是父亲死其别咧强留的;有的是一到中午就不走的老赖。中午就得把饭菜预备出来管他们吃。母亲天忙,也得撂下一切给他们做饭。我们小孩子就算倒八辈子霉了——只要一放上饭桌,捡上碗筷,父亲就开始瞪眼珠子,发号司令,把我和小弟、小妹轰出大门外。等领导们或客人们吃完了以后,母亲才打发姐姐叫我们吃冰凉的剩饭。
他们边吃边谈工作,根本不考虑我们又渴又饥。午后两点、三点叫我们吃饭都是经常的事儿。饭菜多剩多吃,少剩少吃。这就是当了大半辈子书记的爹,给他的儿女们带来的“福气”!
那时都是抽旱烟,父亲买烟从来都不敢少买,少说一回也得买三四斤,怕来人不够抽患难。一斤烟几天就没了,上边的领导、庄里的群众,不是你有事儿,就是他有事儿。家里总是乱哄哄,抽得乌烟瘴气。这不计其数的吃饭、抽烟,都是我家的负担,有的领导象征性的给点粮票、伙食费,都让慈善、又好面子的父亲吹胡子瞪眼睛、慷慨地拒绝了。我们家年年搭在这上的粮食和钱都无法计算。父亲可是啥都豁得出来,就像大风刮来似的那么不在乎,他的思想早就——共产主义化了。可是,我们一年才四块钱的学费就直杆儿交不起!难为我们小孩子,让我们丢人现眼。这就是我的好爹做的好事。他是个不要家、甚至是个没有家的、纯纯粹粹、红红赤赤透了顶的共产党人!!
有的年头,父亲就自己亲自种烟。由此,我也学会了怎样种烟、管烟。从,打烟叶儿,晾烟,捆捆儿,我都会。特别是要掌握好烟到什么时候、何种程度“上烟”(即成熟度)。这是一大年的关键。弄得不好,这烟就白瞎,抽着像棉花套子味儿,就不能抽了。
父亲种的烟,技术不算低,谁抽了他种的烟,没有人说不好抽的。
父亲当政的年代里,对党的事业一丝不苟,他的名声和威望在公社、工委和县里都是很高的。像父亲这样的参加革命早,担任职务长,对党和人民的伟大事业贡献最大的老同志,全县屈指可数。所以,上层各级领导都非常信任和重视父亲,不算名人,也没人小瞧。干工作有魄力,有赶有算,要几有几,农村这点儿事儿、这些活儿,在父亲的眼里都不在话下。父亲的领导能力,号召能力,在群众中是比较吃得开、叫得响的。当然,父亲有如此高的威望,最主要、又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廉洁自律。大公无私,委屈自己,方便别人。
我的记忆里,卢龙县里领导:县长许文明(我没见过他本人)等;陈官屯工委书记母广新;相公庄公社的主要领导:韩超书记;李九成书记;孟凡兴书记(我都见过);工商、税务;公、检、法;武装部、妇联、团县委、组织部等等,等等,经常到我们家来。那些年,这个现场会、那个现场会的,没少在我们村里开,不算出名挂号,起码也算个小典型吧。这与父亲的威望和工作能力是根本分不开的。

(五)身先士卒的领导作风

父亲是位严于律己,又具有自立、自强、自信风格的人。在工作上都是务求实效,即想在前头,又身临其境,身先士卒。要求别人的标准也高,又相当严格。偷懒耍滑头、投机取巧是不行的。如果有此人此时敢如此之为,被父亲知道、发现后,绝不轻饶。做事情不达到父亲的标准要求是绝对过不了关的。父亲有爱发火的脾气,批评人时态度也狠,一般人很不容易接受。往往因工作而伤人惹恼,小性人就记恨父亲。虽然很多人肚子鼓鼓的不服气,都知道父亲的脾气不好,又得理不饶人。有些人已察觉到:跟父亲打交道,办事情,得加十分的小心。自己做的确实不对、或不该瞎做事的人,挨顿训斥也就自默自认、自解气消吧。
父亲性格急躁,办事果断认真,讲求标准务求实质。每做一件事情还得快,更得好。这很可能与他这些年的工作环境有关系。他总说“工作就像打仗,快一步就能消灭敌人,慢一步就被敌人消灭。丝毫不能马虎大意;工作要做就得做好,好也是做,歹也是做,为什么不把它做好了呢!”总拿打仗那时候的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的工作作风要求老百姓,肯定阻力大,难度多。老百姓就是老百姓。父亲的工作作风也经常让自己跳塔,也有时咳声叹气。上边下来指令性任务,总想不折不扣、高质高量高速地完成,粗脖子红脸发号司令,很多人是当面不敢,背后骂父亲。平常素日,父亲白捡,只要一来运动,就是父亲——被罚之时!
按情理说,别人有机会批评批评父亲也不为过分,谁也不都是“宰相肚里能撑船”,一点反驳意见都不允。但也不能全部包揽没有想往死里整父亲的人。少数人认为:父亲脾气不好,心眼儿不坏。坑人害人不会,要帮人宁可自己受多大的委屈,也要帮人帮到底。多数人认为父亲真心报国,却没有私心,吹胡子瞪眼睛都是为了做好、完成任务而已,再凶再严厉也拿他没办法。总的来说,群众对待父亲的态度,还是持“无奈的宽让”之态度的为多。求全责备、一心想整倒父亲的还是极个别。
那几年,政府要求大兴水利,搞农田基本建设,父亲又是不折不扣、雷厉风行、坚决完成。——我们村在村西北叫“大园”的地位要打一眼上口二十米直径、井深十五米的大口井。当时是我们村最大的水利设施工程。动员了全村所有的男女劳动力,二十四小时轮流值班作业,搞大会战。特别是打到井底旺水层的紧急关头,是最要人行市的时候——井底泉眼特别旺,垒砌井底儿的速度必须得超过水位上升的速度。要不然就得被水淹没无法垒砌石料。怎么办?如何解决这个棘手的难题?
我总是利用放学后给猪打野菜的机会前去偷看进度。看见父亲站在井底儿光着一双大脚板,连吵吵带嚷嚷指挥、督促着,急得直“跳塔”。浑身湿透,在井底儿冰凉的水里泡着。我当时瞅着父亲真心疼!那是没有劳保条件,什么水靴子、水裤什么的根本谈不上。那时候的人哪,真是苦极了。就是凭着一股子不怕吃苦受罪,豁出命的劲儿。实在没办法,不知道父亲从哪儿弄来了一台抽水机,用它控制水位的急速上升,进行井底儿垒砌作业。当时的抽水机,是最先进的“立式儿大马力柴油机”,吸程只有十米,这十五米深的井,柴油机水泵的十米胶管儿根本够不着井底儿。这段时间不光是父亲急火冒烟,连整个参加打井的人员都心急火燎似的着急。唯一的办法和关键措施就是在井口快速开拉——马道。在井口某一处下挖六米。使柴油机水泵下挪到吸水层有效范围之内。具体方案已定,立即实施。轮班交替下挖马道土方。当场的农工们,都是汗流浃背,抢时间争速度,真是一场别开生面的大突击。当时的这场面,让我幼小的心灵都迸出了激荡的火花!
那时候,农村所有的施工建设都是靠人力或者畜力,没有大中型机械,就是凭着人和一双老茧的手、一副铁肩膀和压不垮的脊梁,去战天斗地,用生命和血创造人间奇迹!
井下作业的人们,没有别的可想,只凭借着信念意志、勇气和决心,加上随身携带的薯干儿酿造的老白干儿酒,来助力、提气、抗水寒。他们的双腿、双手都被凉水浸泡得像“大白瓜条”,连脸都苍白无血色。冰凉的井水和带热气的汗水交融为一身,又“滴滴嗒嗒”淌落在井里。他们是勇士;是创造业绩的神灵;是不怕吃苦、挨累、受罪的钢铁巨人;是子孙们未来幸福的奠基人!
每天下午放学,像我这么大的同龄们,几乎天天都到那里去观摩,一场场一回回的大会战,长辈们的顽强精神,每一个吃力的动作,每一滴汗水,都直接而在强烈地激奋着我们的心灵。他们为我们的生活之幸福在拼着命地奋斗着,我们无不为之感慨万千!
十五米深的大口井,是由五层环带同时作业,井中的所有土方都必须经过五道环层工序,一锹锹,一层层地倒返到井口外,往井下投石料也是用同等的反作工序来完成的。
村西山有专门放炮采石料的专业队。我也经常去观摩,他们抡大锤,打眼放炮,也是筋骨蹦烈,每一锤都是猛抡猛砸。全身的力气都随着抡锤的“嘿嘿”的爆发声、铁锤和“钎顶”“叮当”清脆的击打声中体现出来。
炮崩下来的石头,用马车、牛车运到大井工地。每一项工作都是紧捻儿的。哪一项环节误了工,都会耽误或影响整个工程进度,同时也就会得到父亲的严厉训斥。
不看难忍,看了就迷。这大口井始终牵挂着我的心。我非常关注,每到放学,我进家就操起小镐头、笼子,一溜烟儿直奔大口井跟前儿。
砌井速度真快,砌层眼瞅着往上长。最棘手最要行市的阶段抢过来了,快接近平口了,父亲和所有的参加者稍稍有点儿着落感,大口井就要完工了,他们的脸上有了傲笑。放松的心情里既有对艰巨工程的长叹,也有对成功后发自内心的自豪。
这口大眼井,大旱之年能浇灌一百多亩地良田,是个非常成功的、了不起的杰作。人们的一切投入与付出得到了十倍的回报,值得,值得,真是太值得!
打那以后,父亲得了严重的脉管儿炎,小腿肚子布满了鼓鼓的弯弯曲曲的青筋,有时疼得直叫唤,也没钱治,一直带到他去世!!

(六)尽职尽责一丝不苟

父亲是位老成的庄稼人。庄稼活儿没有不会、不懂得的。耕地种庄稼,扬场簸簸箕,样样精通。手头霎落,质量一流,技术超群,一身的好活计,村里是没有人敢小瞧他的。
他瞧不起不要强的人,拙笨的人——包括我在内。我记得,我和父亲在我家的自留地里栽大葱,父亲给我刨了个样做示范,让我用大镐刨沟儿,然后他就去跳水了。那时,我只是个十三四岁的孩子。虽然我的体质较棒,实际上到底能有多大劲儿,我自己也不知道。只是用我的最大努力,使劲儿地刨着,以致能赢得父亲的满意。却不然,挨了一顿训斥。说我刨的不虚腾,搂了死沟,做流水沟可好,栽大葱不行。父亲瞅着我的活儿来了气,嫌我废物,从我手中夺去了大镐,气呼呼地对我说:“你好好瞅着我,看我是怎么刨的沟儿,啊!”
的确,父亲刨的沟儿又深又虚腾。我看着真是不得不服气。觉着自己很没面子,羞红的脸觉着火辣辣的,没处搁没处放。
我跟父亲干活儿,得加十分小心,丝毫不能马虎和怠慢,他要求的标准得牢牢记住,他说啥时候做完,或什么时候用,我就得必须如实如期的按要求做好,或提前准备好,如果差了样,或耽误了,我肯定没好果子吃。
父亲在干工作和做农活上,都是一样的严格要求,冲活儿不冲人。只要是工作和活计干得好,他准高兴。活计干不好,他准不能轻饶。说起这方面话题来,我还有一个记得较清楚的事例:那年正是抢荒、耪二遍地的时节。是一年中的关键期。如果把第二遍地耪干净了,粮食就算到手了一半儿。在一年的关键期,父亲不放心地天天到各队的庄稼地里检查,从这块地又到那块地,里里外外查个遍。发现一队的玉米地里,只从地头往里耪了十多米,就见地里荒草丛生。父亲查到后气坏了,就跟队长急了眼,父亲把他骂得狗血喷头,责令他限期重耪干净。
这个马某队长,干活糊弄人,耍小聪明,偷懒儿,应付官差。还总叫嚷着自己队里的活儿干得超前,能打会算,队长干得硬,任务完成得好。像他这样的干法儿,还能瞒得过父亲的眼睛!让父亲发现后,还能善饶他?父亲为此事专门儿召开了全村队干部现场大会,并指名点姓地批评这个马队长,没给他留一点儿脸面,以“杀一儆百”手段杜绝此类事再次发生。打那以后,马队长记了父亲一笔小账,恼恨父亲一个大疙瘩,面儿上见父亲二叔长、二叔短,点头哈腰的,心里可恨死父亲了。

(七)我们村的第一个水利工程

    大干快上的年代,大搞农田基本建设,大兴水利,粮食产量要绝对“过黄河”、“跨长江”。一年四季都有硬任务、硬指标。人不歇息,马不停蹄,是那个年代全党农村工作的重心,奋斗目标。就说那年修水库,可真把父亲愁苦了。昼思夜想,急得父亲直咂嘴儿,整个人就像丢了魂儿似的。一到天刚蒙蒙亮就起床,踏遍了马家洼的河脉、沟壑,找水源头。经过与广大群众的共同努力,还真找到了一个有水的“沟碗儿”。
父亲与村干部、明白人共同商量,反复论证,决定要探探这个地方到底有多大的水脉源。没有机械的年代,只能靠人力的铁锹大镐笨工,适量装上几管儿炸药轰一炮。
在几个月的探挖中,奇迹出现了,碗口大的泉眼喷出了水。父亲和在场的大、小队干部、社员们都乐得蹦跳欢呼了起来“找到了,成功了,这下可好了!......”
水源找到了,紧接着就是下一步的紧捻儿工作——水库建坝截流。
父亲乐颠颠儿地去了公社,向领导做了工作汇报,同时,争取公社领导们给与支持和帮助。公社决定:由公社所辖十三个行政村联合协助,统一出工、出物,统一指挥,统一行动,共同修成这座小型水库。
公社拍板后,全社十三个村的大队人马开赴我村东沟水库阵地,轰轰烈烈的筑坝战役打响了。
有一个难题出现了——水量大,库区积水猛增,对筑坝有极大的阻障。鉴于此,公社领导、工程技术人员和马家洼的村干部们共同讨论、研究后做出决定:压缩泉眼出水量。具体执行措施:用铁锅把泉眼扣上,保持一定出水量,回填砂石,半掩半埋。此法确有成效,水流量小多了。按此时的流水量,一年的时间内,水库内正好当量饱和。雨季排水的溢洪道也能安全排泄,库容足够保持一年内抗旱所需水量就行了。无需再多蓄多容。因为是土坝,抗水压的程度太低,一旦到特殊年头雨量大,这土坝肯定吃不消。如果溃坝,不但全功尽弃,而且会造成恶果——淹没庄稼、淤毁良田,得不偿失。
一年零三个月的工期,坝起成就,水位已达到设计标准,一个不算大,但很成功的新作品,摆在了人们的面前。这座水库的成功问世,对我村农业的大发展,粮食品种和模式的改换、产量的提高,品质的改善,都起到了前所未有的促进和推动作用。有了它,人们的心里有了底,大旱之年也能确保丰收;有了它,这块土自古以来就没长过稻穗儿,如今也“喜看稻菽千重浪”了。祖祖辈辈只听说过大米,根本没见过大米长什么样的马家洼人,如今也吃上了白哗哗、光亮如玉、甜美喷香的大米饭。没有、不能种水稻的马家洼,已经成为独立生产、自给自足的稻米之村。这是社会主义的力量,集体大联合的力量,是人民群众的力量和智慧的结晶。当然,父亲也是功不可没。

(八)正人君子——两袖清风

称父亲是位两袖清风的正人君子。一点都不为过。
一九六四年,正是四清运动(社会主义教育运动)高潮期。生产队和生产大队的仓库和账目全都被封存查验;大小队保管、会计、以上的干部都是被查对象。
四清,四清,别的印象我没有,我就记得是清理农村经济问题。
那次运动,上边派下来工作组,是一次有政策、有组织、有纪律、有程序的政治经济运动。
开始是发动群众,开大会小会,动员和号召农民群众揭发、检举偷摸渗漏、贪污受贿、明抢暗夺、以权侵吞公共财物、集体私分、多吃多占等任何经济犯罪。被清查出来的人都是被打击、被惩罚的对象。是干部的都要被推上楼、挂起来。一个人一个人、一件事一件事、一笔一笔的清查、清理、清算。
那年头,人们确实是饿怕了!粮食是人们最奢求、拼争的宝贝,有粮食的人就是财主,就是富翁。根本没人拿黄金啊,什么宝贝呀,装饰品当回事儿。都知道多抓一把、多拿一把、多开点小片开荒,多打一把粮食,就意味着生命会有保障。所以在那个年代,粮食是宝贝中的“特殊宝贝”。
那几年,最盛行的就是小片儿开荒。再一个就是农村流传的“大干部搂,小干部偷,社员衣服里缝个大挎兜”这样的顺口溜。这是当时社会现象的真实写照。
上级对粮食非常重视,管保力度也非常大。一到高粱红眼儿(成熟期)、苞米干缨、谷穗儿弯腰期,全村就布下天罗地网,组成每小队两人、大队两人的联合护秋队。这个护秋队是由“鳏夫、黑脸儿包公、六亲不认”的人组成的。二十四小时不间断,轮流执勤。组织授予他们“上打君,下打臣”的特权,他们就为所欲为地行使他们的特权了。庄户人不管你是男女老少,只要是背、挑柴草的,挎粪篓子的,提篮子的,都得被检查。不犯“天条戒律”的,立即放行。如果搜出赃物,就地扣押、拘禁、受审带重罚。开大会时,在前台亮相,受批受罚,让你脸面丢人,经济受损内痛。如果发现大地成片儿丢粮食,没抓着真张实据的人头,护秋队有对可疑对象进行搜家的权利。不需亮什么“搜查证”、“检查证”等法律程序。只要护秋队多数人共识,即使是望风扑影,没根没据的怀疑,也不需要请示什么官儿,就可以砸门、跳墙头进家搜查。横找竖翻之后,被查着的人就倒大霉了。对没查找出来的,执法队(护秋队)也不负任何法律上的责任。只是失望地叹了一口气,然后拍拍屁股走人了事,连“对不起”的话都不带说一声。被查的人还得客客气气、把他们恭恭敬敬地送出大门外。
生产队都是集体出工干活儿。每当中午、傍晚收工时刻,还有一个小程序——搜身(即是专门儿搜社员的大挎兜儿)。男社员由男队长搜,女社员由女队长搜。也搜之有其效。但“魔高一尺,道高一丈”的事仍有发生——利用解手之机去秘密处——“下蛋儿”。人们为了多逗一把粮食、一把花生,真是煞费苦心,绞尽脑汁,冒着极大风险地跟“管事儿的人”周旋,搞迂回战术。侥幸地撑着“搜着了是你的,搜不着是我的;人的脸面值多少钱?饿不死才是真的”的心思念,总是在人的心里膨胀、发芽、扎根。
那几年,生产队的队长、会计、保管都是实权派,多多少少都能从库房里渗点儿粮食出来。普通社员就别想那个好梦。那年的牲口也够倒霉的——秋天虽面儿上说也给大牲畜留点儿料粮,等着春耕给它们吃。可实际上都从“暗道”里被逗走了,进牲口嘴里的只是透支的空码子数字儿而已。
都说当时的算账法是“鸡孵蛋,蛋孵鸡”,但在具体处理上还是以真章实据为依据的。态度好的还会减、免一部分的。
对不说实话的“硬汉子”,是要严肃处理的——请上楼。不叫监狱,也不叫拘留所,就是让你“修身养性,自悟其明”。有专人陪你唠嗑儿,一天三顿饭,让孩子、老婆给你送。也算得上挺美的高雅生活了!可是,他们却还享受不了这个“福”。
有问题的大、小队干部都靠边儿站了,就是工作组临时执政,公社政府给做后盾。
父亲也被检举过。但经过调查落实,一件一件、一事一事、一笔一笔的查证核实,父亲是个一尘不染、两袖清风、真正的无产者。四清退赔中,连减、免、缓的从轻处理,都没挨着父亲的边儿。真是清清的界限,又清清的人。
当时我觉得我少小的心灵里像火焰在燃烧;像有一股暖流在涌动。真为我有了这样一位纯洁的共产党员父亲而骄傲、自豪!
我们村的刘思,是当年的村大队长。四清结束时,他退赔出来的粮食就有一大胶皮马车足有两千斤。这是我当时亲眼所见。这个神秘的、带有浓郁人情色彩的、精明剔透的人物,却被这众目睽睽的四清运动揭开了它神秘的面纱;暴露赤裸的鬼胎于光天化日之下。他退了赔,经济上受到了惩罚;政治上受到了撤销大队长职务、开除党籍的处分。成了臭名昭著的四不清典型、被人们唾弃的一只“腐鼠”。
在四清结尾总结大会上,公布了刘思的笔笔赃款赃物,数字甚大,让众人惊心动魄。令父亲也触目惊心,毛骨悚然,大惊失色地惊呼——原来他是这么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东西!
我记得非常清楚:在四清运动收尾的那次总结大会上,两袖清风、一尘不染的父亲应该表现出扬眉吐气、傲享荣誉的甜美,实在理所当然,毫不过分。他却恰恰相反——“呜呜呜”地哭声大作,泪流满襟!
当时我确实在场,看得真切清楚。这可实在令我难以其解!
人的哭跟哭也不一样,有伤心悲痛的哭;有激动过分的哭;也有悔恨不及哭的。那父亲有何隐含的秘密,迫使他一个大男人在这大庭广众的场合不敛羞面?
从他的自我检讨中凸显了答案——“我对不起党,对不起全村的父老乡亲,也对不起同门一块儿“搅马勺”的同志。这是我的工作失误之过,造成刘思、刘链克等人犯那么大的经济错误。我请求党组织给我处分......”
我这个疑满胸腹、提心吊胆的儿子明白了,参加大会的领导们明白了,所有与会的群众也全明白了——他是在包揽一切责任,替犯错误的人受过,检讨自己失职之省,给他今后的工作,特别是在培养和选拔干部方面立志“有训补过”。
一场四清运动就这样有头有尾、奖惩分明、公平公正地结束了,画上了一个时代的完美句号。
对于四清运动,不论当时和现在,我都认为:有撒有放,有放有收,作为当时的特定历史环境,不能说是不应该的。完全应该对权势者的特权设置一个规矩界限。否则,没有这一条件的人们会怎样生活下去?就拿刘思为例评而论之,他也不种地,也不收秋,现成的干白净粮食怎么就会轻而易举、悄悄地进了他家的私人粮仓,这不引起深思吗?
我只是单单从我少小的心灵感受到:这次四清运动,不论从政治上,还是从道义上来讲,都是符合绝大多数人的利益和意愿的,是赢得民心的举措。他为巩固全新的民主政权和平等的社会制度,起到了一定的积极有效的作用。确实严肃地教育了我们的党员、干部和人民,也充分体现了:社会主义社会的可信和可依赖性,信誉和声誉的真实性。

(九)革命精神永存

父亲的爱岗敬业精神,确实让我赞佩。
经他手栽植的大杨树、大枣树,漫山遍野都是。
可是,一个运动接着一个运动,每到成功与收获的时候,总是有些小小的插曲儿出现。靠土里刨食儿活着的庄稼人却一场场、一次次,拼着命、汗流浃背干出来的成果都遭到了毁灭性的破坏,强咬牙关的人力、财力付出,到头来都是无谓的牺牲品作罢。
曾经丢失的一切,再也找不回来了。剩下的——除了叹惜,还是叹惜!
对父亲的政治历史和生命年寿作论,父亲是善始善终的——老人家活了七十八岁,一生没有得过不干净的病,终容安详、平静。归终入土,一身的清白。
父亲的一生,他不欠党和人民的。而欠老婆、儿女的,那可是太多太多了。
但是,我理解父亲,我不恨父亲。因为他是一位伟大的、真正的共产主义战士!
父亲奋斗了一生,除了三间破旧房,没给他的儿女们留下什么物资财富。更没给他的儿女打造横行乡里的霸世平台。不知道是父亲无能的无意,还是不负责任的有意,无论是父亲出于哪一种之为,我都不承认是父亲的——过错。
父亲的一生,最起支配和决定性作用的就是“信仰”。对共产党的信仰、对共产主义的信仰。信仰是他人生的动力,又是他的精神支柱,更是他的灵魂。
只要他选择了这种正义的信仰,就不是过。也不是错。
丢弃的、失去的,正是必须的付出。
父亲是欠了我们很多,但他也给了我们很多。
父亲虽逝,尸骨不寒!呼吸虽停止,精神永放光芒!
而遗留给后人的是:无限所敬、所憾、所思、所念!!
  

作者:梁贵才
作于2020年5月1日

伟大信仰践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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