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齐石 （作者原创）

冯敏

     抚宁城西二十里有一条饮马河，河西有个曹西庄。清朝咸丰年间，村里有个叫曹振邦的人，祖上历代为官，在地方上

属于名门望族，富甲一方，家中养有戏班，常年演出于长城内外。
      
     曹振邦自幼攻读经史，于弱冠之年便闻名于乡里，诗联常见于亭台楼阁，上门求字者络绎不绝。曹振邦的武学更为卓

绝，十几岁上，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而且膂力过力能举千斤，一百二十斤大刀挥舞如风。

    一日，本村赵某经商回家，路径卢龙燕河营时被恶霸讹诈，连人带物一并扣押。曹振邦闻讯后，立即带人前去解

救。当到了这家门口时，里边放出一条恶狗。曹振邦飞起一脚，恶狗被踢出三丈多远。曹振邦怒气难消，将门旁五百

斤重的石狮子轻轻搬起，当当正正堵在了门口，并在门外大骂，如不放人杀进门去，片甲不留。恶霸吓得只好找人调

停，答应立即放人，物归原主，又摆下了酒宴，赔礼道歉。

        这年三月二十八，正逢台头营天齐庙七天庙会，曹振邦随家中戏班子迁来赶会。恰好戏场排在下午，身子正闲，

曹振邦一路观会来到南门外。

     台头营乃京东重镇。天齐庙会这几天，近在京津辽沈，远在鲁豫晋绥，四方商贾云集，做买卖的，唱戏的，演杂耍

的，拉洋片的，塞满了台头营的五里沙河及大街小巷，叫卖声、唱曲声不绝于耳。

        “谁买，一个大字儿一个，不结实不要钱。”一个瘦骨嶙峋的老头儿，敲打着手中的瓦罐唱道：“瓦罐结实不漏汤，

铜帮铁底响叮噹……”这时，几个醉醺醺的大汉走过来，曹振邦一看，为首的正是台头营街上的恶棍“下山虎”。

           “老家伙，那二十个大字儿来，给兄弟们喝酒去。”

        老头一看来者不善，陪着笑说：“刚来乍到，还没开张呢，等卖了钱一定孝敬您。”

        “下山虎”被卷了面子，好不扫兴，弯腰拎起一只瓦罐问：“这瓦罐真的铜帮铁底？”说罢手一松，瓦罐“啪”的一声

落地摔得粉碎。随即有是一脚，一只瓦罐碰到另一只瓦罐上，碎了。老头儿心疼得流出了热泪：“你……你赔我瓦

罐。”“下山虎”冷笑一声：“赔  ？你去打听打听，台头营那个敢让我赔？”说着一手揪住老人的脖领子，像提个影人一样

举过头顶，手一松，把老头摔在地上。

        曹振邦攥紧拳头，正待发作，突然围观的人群中闪出一英俊少年，把老头搀起，面向“下山虎”喝道：“你不要欺人

太甚，欺负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酸什么能耐？”“下山虎”平时无人敢惹，气得哇哇大叫：“好，算你年轻。”说罢对准少

年的前胸一个“黑虎掏心”。少年眼快手疾，侧身躲过这一拳，勾手别腕，一个“顺手牵羊”。“下山虎”窜出一丈多远，重

重摔趴在地上。吐出两颗血淋淋的门牙，对着他的爪牙们大声喊叫：“，妈滴，你们都看热闹来了，还不快上！”

    爪牙们如梦初醒，撸胳膊卷袖子，把少年团团围住，可是原地跺着脚，一个也不敢上前。少年冷笑一声，弯腰抓起

一把瓦片，稍一用力，变成了一把粉末。爪牙们惊得目瞪口呆，扶起“下山虎”，灰溜溜地逃走了。

          少年拍拍受伤的瓦尘，挤出人群，大步流星奔了天齐庙方向。

           曹振邦紧跟后边：“壮士留步。”

          少年回过头来，曹振邦双手一揖抱拳道：“壮士少年英雄，刚才壮士壮举，令曹某佩服。”

    少年惊喜地问：“兄台就是曹振邦？”

    “正是。”

    少年慌忙答礼：“小弟马鸿图”，榆关人氏，久慕英雄大名，无缘相会，今日一大早去了贵府，家人说兄长来了天气

庙会，这才匆匆赶来，”

          二人相见恨晚，让进了东关酒店，互诉倾慕之情。酒逢知己千杯少，两人一醉方休。

        从此两人成了至交，往来无间，在一起吟诗论剑，疑义相析，奇文共赏，考夷齐之风，究屈子之魂。曹振邦得知

马鸿图家道贫寒，难以继日，常以银两相送，使其安心习文练武，完成学业。

    庚申年秋，京师开科武场，曹马二人日夜兼程，进京赴试。

       文试各科，兄弟二人一路顺利，武科的步射、骑射、刀马、剑术也自信胜券在握。二人互相勉励，意在夺魁，为

家乡争光，耀祖荣宗。

        武场这日，二人随着众学子进了教场，卯牌十分，武考官宣布：“武场第一科，剑术，曹振邦、马鸿图出场。”

       两人同时一愣，往昔武场第一科并不是剑术，为何今日改为剑术？而且上千学子他二人对招？

    曹振邦低头寻思，论剑术曹家独创一路，马鸿图低他一筹，二人对试必舍其一。一剑定乾坤，就决定了马鸿图一生

的命运。马鸿图家道艰辛，父母含辛茹苦盼子成龙，为的是日后出人头地终身有靠。而他呢，家中富有，即使不能及

第决不失为富贵之家，终生不乏吃用，何不学叔齐逊让之风，让他一剑……

         曹振邦不如考场，拔剑跨步，亮出一个“马步待敌”的架势。马鸿图也侧步挑剑，摆出一个“迎风摆扇”来。于是两

个人你来我去，把平时对练一展雄风。曹振邦一个“拨草弄蛇”，马鸿图一个“顺风扫莲”……一时刀光剑影，寒光四射，

招招式式，无不到位，看得人眼花缭乱，目瞪口呆。

        马鸿图正想于“天边挂月”一式告退，谁料曹振邦把“金蝉脱壳”和“翻水相转”两式中间故意拉长，让出当口让马鸿

图一剑刺中，最后拱手落伍。

        曹振邦离开京师，回到家中。只说武场失利，名落孙山。曹老大人并不多疑，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考场之事并

不为怪，反倒安慰了儿子几句。

        一日，家人来报，说县衙下了通告，抚宁县境内沿大御路村庄家家户户清扫门前街道，迎接新科马状元荣归。曹

老大爷问那个马状元，家人说还有那个，是榆关的马鸿图。曹老太爷心中不快，暗想儿子武学在马鸿图之上，既然马

鸿图能中状元，儿子也不至于榜上无名吧。老太爷觉得蹊跷，应当把儿子叫来问一问。

    “跟我直说，你在哪一科中落榜？”

    曹振邦低下头说：“剑术。”

    “于何人对试？”

    “马鸿图。”

    “在那一招中失利？”

        曹振邦在父亲的严厉追问下也隐瞒不住，“扑通”给爹跪下了：“孩儿有罪！”

    “逆子……”曹老大爷气得胡子发抖，说不上话来，“你……你给我跪着，敢动一动。”

        曹振邦觉得一万个对不起父亲，他自七岁从父学武，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每天由父亲陪练，一招一式都滴入了

父亲的心血，希望他功成名就，建功立业，没想到，他辜负了老人家的厚望，寒了老人家一片心。

        这是马鸿图已经过了饮马河。下了马，把随从人等安顿在曹西庄村外驻下，脱下官府换了布衣，只身来到曹府。

        步入正厅，看到曹老太爷正襟危坐，大发着雷霆。振邦跪在老太爷脚下伏罪，战怵不已。马鸿图羞愧交加，再也

忍不住严重的热泪，“扑通”跪在曹振邦的身旁。

    “伯父息怒，请饶了兄长，罪在侄儿。”

    “状元公，何罪之有？”

        “教场之上，晚辈自知剑法不如兄长，但又不敢违纪考规，只好陪兄长过上几招，谁知兄长顾及手足之情先让其

招”，以致酿成大错。”

    曹老太爷长叹一声。

    马鸿图接着说，“晚辈无地自容，本当退出考场，但又怕冷了兄长一片苦心。从那一刻起我把自己当成了曹振邦，在

刀马、骑射各科中不敢有一丝疏忽，唯恐辱没了曹氏虎威。托曹门至福，晚辈才能场场夺魁，金殿上力举千斤鼎，中了头名状元。”

    曹老太爷由怒转喜，脸上露出了笑容。

    “状元应该是曹家的状元，我马鸿图就是您的儿子，愿与兄长义结金兰，万望伯父收纳……”

    曹老太爷感动得热泪盈眶，说不上话来。

    “伯父若不答应，晚辈将惭愧一生，虽然金榜题名，唯心中不平，矢志不士。”

        曹老太爷长叹一声：“咳，万万没有想到，老夫有一深中大义之子，以至暮年，又喜得一状元之子，早知都是我

儿，何苦怪罪你们，儿们快起来，随父后堂叙话。”

    是夜，曹府上下灯火通明，杀猪宰羊，大摆筵席。

        曹振邦与马鸿图行罢交拜之礼。这时家人来报，从西南永平府上空飞来一棵紫红色的星星，落在曹家坟的西坡

上，兄弟二人大为惊异，决定去看一看。

        西坡上围了很多人观看，这陨石有柴篓大小，圆咕隆咚，走进石前，尚散发着余热，闪闪烁烁放射出紫红色光

芒。马鸿图遥望西南，想起当年孤竹国叔齐伯夷逊让君位，后来不食周粟，饿死首阳山中。又想到曹振邦仁义之风，

大家之度，一定是感动了叔齐伯一二君，降此神石为志。于是马鸿图拉住曹振邦，双双跪于石前，又重行交拜之礼。

       后来，这块石头就叫了“叔齐石。”

本文原载于2004年《中国民间故事全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