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头槐（二十一）

于仙田

第二十一回    阻冰江高波借渡船  夺乌拉勇士灭悍匪

到达庄河后，经向辽东军区司令兼政委肖华请示，部队进行了改编，海军支队改编番号为“东北人民自卫军辽东三纵队二支队”，田松任副支队长，李伟任副政委，下辖一、二两个大队，曲波任二大队副政委。
十一月的吉北大地，已是大雪纷飞，寒风刺骨。改编后的二大队战士们在庄河补充了棉衣和武器装备后，顶风冒雪向北前进，一路上行军作战，宣传鼓动，秋毫无犯。
一天，部队正行进着被一条大江拦住了去路，曲波带着警卫员高波、渡江突击队队长王振先来到江边查看，在初冬阳光的照射下，刚结薄冰的江面泛出耀眼的白光，江边没有一条渡船，江对岸死一般的沉寂。曲波端起望远镜向对岸观察，只见对岸滩头上碉堡、铁丝网沿江排开，不时有巡逻兵沿江巡逻，很明显，敌人是早有了防备。
按曲波指示高波找来当地的一位五十多岁船家，曲波和气地向他介绍了部队是山东来的老八路，是共产党领导的人民军队，到东北是来消灭土匪恶霸、解除日寇武装，为老百姓建立新政权的。船家听了曲波介绍，从口音上判断出这些队伍的官兵们是胶东人，能从千里之外的胶东跨海来到东北为老百姓打天下，使他深受感动。这一带的老百姓深受土匪、伪警察、恶霸地主的欺凌压迫，对他们恨之入骨，早就盼望共产党领导的军队来解放他们了。
船家向曲波介绍：“长官，俺们这嘎达叫富尔通屯，前面的大江叫第二松花江，江对面是乌拉街，现在让三个恶人领着三百多人占着，为首的叫罗伯杰，他是维持会长；第二个叫关建原，是自卫队长，这个人曾经是长春伪宪兵队长；还有一个副队长叫刘华轩，是个恶霸地主，他们在江边修筑碉堡、工事，还把我们的渡船收走看管起来，就是为了挡着不让你们过江。”
曲波说：“老乡，为了收复东北失地，我们一定要过江，希望你能帮助我们寻找几只渡船。”
船家说：“不瞒长官说，上游江岔子里还藏着几只船，那是俺们留着自用的，今晚就派人撑来。”
曲波连声向船家道谢，派高波去和船家安排渡船，商量好明天拂晓载着突击队过江。为了确保万一，曲波还在一连挑选了八名会水的勇士作为尖刀班泅水渡江，配合突击队，给敌人以突然袭击。为减少部队和当地群众伤亡，做到仁至义尽，曲波找来两位当地老乡，请他们过江给守敌送去劝降信。信里写道：我军要接受乌拉街，建立人民政府，只要接受改编，我军定当给予出路；如若顽抗，则自取灭亡。
当天晚上，送信的老乡回来了，还领来了自卫队副队长刘华轩等人。刘华轩一进大门，就大声喊道：“各位长官哪，这仗不能打！那啥，中国人咋能打中国人呢？现在是国共合作时期，两党两军要精诚团结，合作建国嘛！”接着又皮笑肉不笑地说，“要打起来，老百姓得死多少呀，能答应吗？只要不打仗，罗会长答应给贵军筹划粮饷，贵军要北上，罗会长供给路费。”
曲波神态严肃，义正词严地驳斥说：“罗伯杰、关建原一伙是什么中国人？他们是日本侵略者的走狗，是伪满汉奸，是中华民族的败类，他们只有缴械投降才能争取宽大处理！”
刘华轩还是不死心：“长官，咋一点面子都不给呢？”
曲波怒斥道：“什么面子？你们只有尽快缴械投降才是唯一出路！你回去给罗伯杰、关建原带话，超过今晚12点不缴械投降，我军将发起攻击，严惩不贷！”
刘华轩等人见无隙可乘，只得连连点头哈腰，灰溜溜地过江返回乌拉街。
刘华轩走后，高波对曲波说：“首长，这家伙口是心非，我们一定要做好战斗准备。”
曲波点头称是，心里也特别高兴，高兴自己的小警卫员逐步成熟起来了。
第二天拂晓，天气阴沉，北风怒号，天上沸沸扬扬地下起了鹅毛大雪，站在江边瞭望，对岸一片白茫茫，天地混沌不分，好像睡着了似的。曲波心里念叨：“敌人是要顽抗到底了，也是合当应被消灭，真是天助我也！”
这时，担任突击队长的二连一排长的王振先走来，向曲波报告：“政委，突击队和尖刀班组织完毕，请示下步行动！”
曲波来到尖刀班八勇士面前，逐一检查他们的装备情况，只见八勇士绑扎停当，脖子后横担着马枪，身背砍刀，绑腿插着匕首，个个精神抖擞。曲波帮助他们整整衣领、皮带，随即向尖刀班和全体突击队的战士们说道：“同志们，这是我们渡海来到东北的第一仗，如果消灭了对岸乌拉街上的匪徒，就为整个支队打通了北上的通道，也为我们胶东来的八路军打出了军威，同志们有没有信心？”
“有！”
“同志们怕不怕冷？”
“不怕！”
“好！”
曲波看着渐渐发亮的天空，焦急地向上游张望，曲波心里默默念道：“该来了，高波是不会耽误事的，怎么还不见船呢，莫非情况有变？”
就在这万分焦急的时刻，王振先指着上游向曲波轻喊道：“首长，船，船来了！”
曲波顺着战士所指，只见上游风雪朦胧之处三条大船顺流而下，高波一边撑杆，一边向岸边招手。
“高波，好样的！”
曲波嘴里由衷地赞叹，随即向站在身后的张继尧下令：“尖刀班泅水渡江，岸上机枪、迫击炮准备掩护！”
“是！”
王振先指挥八勇士一个个鱼贯下水，推开薄冰，只露出脖子后的长枪，奋力向对岸游去。约摸半个多时辰，对岸打起了一发红色信号弹，接着枪声大作，曲波知道尖刀班已经得手，和敌人接上火了！曲波立刻下令满载突击队员三条大船出击，这时，已经装备停当的高波走到曲波面前，向曲波要求道：“首长，我和船老大撑船来时，以观察了沿江地形，心里有些数了，让我也随突击队过江吧！”
曲波凝视了一下这位从心里喜欢的警卫员，是时候让他锻炼锻炼了。
“好，高波，你就担任突击队的代理班长，协助王排长完成突击任务！”
“是！”
高波向曲波行了个军礼，立刻背上长短枪，手榴弹，收拾停当，随王振先登上木船，三条船船工奋力撑杆，向北岸驶去。
虽说八勇士已在对岸建立了滩头阵地，有效压制了敌人的火力，但垂死挣扎的守敌不甘灭亡，又快速集结了起来向着我滩头阵地和江心渡船猛烈射击，偷渡立刻变成强攻。渡船和岸上我军的各种武器一起猛烈射击，迫击炮的炮弹在敌工事上连连爆炸，滩头上火光熊熊，杀声震天。渡船冒着敌人密集的火力奋勇前行，有几个船工负伤倒下，高波和会撑杆的战士就立刻上去接替。
王振先大喊道：“同志们，检查一下，没上刺刀的立即上好，准备上岸肉搏战！”
突击队员们其实都已在上船之前就上好了刺刀，但还是用心检查了一遍，王振先此时说叫大家重新检查，其实是再次向战士们传递上岸殊死拼杀的决心。
船快到岸了，高波扔掉撑杆，端起刺刀枪，大喊一声：“同志们，冲啊！”
高波率先跳下船去，踏冰踩水，向岸上冲去；王振先率领战士们喊着杀声，跟随高波奋力向岸上冲去。
滩头阵地的八勇士已经打退了敌人的数次反冲锋，但是敌人依托有利地形和工事，不断地向勇士们射击，几位勇士中弹负伤倒下了。就在勇士们苦战正酣的时候，高波带领的援军及时赶到，勇士们士气大增，汇合一处，向岸上工事冲去。敌人又发动了一次反冲锋，敌军一边打枪，一边狂呼乱喊：“妈了个巴子，趁共军站脚不稳，把他们赶下江去，淹死他们！”
高波和战士们端着刺刀，迎着敌军冲了过去，双方展开了惨烈的肉搏战。高波在敌军阵中，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接连挑了四个匪兵。在杀敌的同时，高波还不忘记保护刚上战场的新兵战士，他时时把新战士挡在后面，率先和敌人对刺，高波向新战士喊道：“不要慌，三人背靠背，三角对外！”
一个敌军小头目大喊：“这个八路嘎子（小子）是个头，太厉害，多来几个弟兄缠住他！”
呼啦一下，应声围过来五六个敌兵，端着上了刺刀的九九步枪一阵乱捅。高波一杆刺刀左拨右挡，但终究是猛虎难架群狼，高波稍一疏忽，胳膊和腿上同时挨了一刺刀，献血立刻染红了裤腿和衣袖。就在匪徒们又要狂刺的时候，高波大喝一声，双脚一跺，腾空而起，在空中，一手拿马枪，一手拔出匣子枪，就在往下落的一刹那，扣动扳机，连续几个点射，围着的匪兵纷纷倒地，剩下几个活的落荒而逃。
高波指挥战士们继续向前冲，一个战士喊道：“班长，你受伤了！”
高波撕下衣袖，把伤口简单一包扎，牙一咬：“这点伤算什么，赶快追击敌人！”
在高波的率领下，战士们冲到敌人的工事前，一排手榴弹，炸得匪兵们鬼哭狼嚎，没死的乖乖举手投降了。
风雪越来越大，渡船往返载着大队人马陆续过江，投入战斗，曲波和大队首长也相继过江，滩头阵地和沿江工事已完全被我军占领。我军避开防守严密的南门，首先攻下西门，继而攻下北门和东门。守敌边退边打，我军边打边追，在十字街口附近，高波及战士们遇到各路退下来的敌军共同顽抗，高波和战士们经过激烈的巷战，敌人大部分举手投降，小部分溃散。
敌人最后的据点是在南街上的药王庙，龟缩在大院里顽抗的敌人是乌拉街自卫队、伪警察和小部分南门撤下来的敌人。高波和战士们冲到院墙外，就被院墙上枪眼射出密集的火力压倒，当场有两个战友牺牲。高波看着牺牲的战友，眼珠都红了，他解下牺牲战友身上的手榴弹，和自已带的手榴弹迅速捆扎在一起，连上导火索，冒着枪林弹雨，就地几个翻滚，滚到院墙下。这时，曲波带领的大队人马也包抄了过来，曲波立刻命令两挺机枪向枪眼猛烈扫射，掩护高波。就在敌人火力稍微沉寂的一瞬间，高波纵身跃起，将拉着的集束手榴弹扔进院内，随后一个就地十八滚，滚到街边的排水沟里。只听轰的一声巨响，院墙倒了一大面，守敌发出一片惨叫。高波呼地爬起，率领战士们端起刺刀，趁着浓烈刺鼻的硝烟，喊着杀声冲进院内。院内到处是血，一片狼藉，还有口气的敌兵躺在地上直哼哼，还能动弹的敌兵举枪跪在地上大喊：“饶命饶命，我们投降。”
曲波和大队首长随后进入院内，指挥战士们押解俘虏，清理、收拾战场。就在这时，一个躲在屋内的残匪看到曲波是个官，举着匣子枪，冲出门口枪口指向曲波，高波眼疾手快，一声大喊：“首长防备黑枪！”
高波一个鱼跃猛扑过去，将曲波按倒在地，随着一声枪响，子弹贴着高波后背打到院墙上，击落一片土渣，身后的战士们一阵排枪，将这个打黑枪的残匪当场击毙。
浑身是血，满脸黑灰、衣衫褴褛的高波将曲波扶起，举手敬礼：“报告首长，突击任务全部完成，俘虏和缴获武器清点完毕，请首长查收！”
曲波紧紧握住高波的手，又拍了拍高波肩膀，动情地说：“高波同志，突击任务完成得很好，同志们辛苦了！你现在的任务，就是下去休息，治疗伤口！”
曲波命令卫生员：“立刻带高波下去休息，处理伤口！”
“是！”
卫生员不由分说拉起高波就走，高波由于失血较多，走路也有些摇晃起来，只得随卫生员到卫生队去包扎治疗了。
战斗胜利结束，我军全面接管了乌拉街，敌人除少数溃逃外，大部分被我击毙和活捉，匪首刘华轩也做了俘虏，缴获轻机枪两挺，步枪三百余支，弹药大批。乌拉街老百姓欢欣鼓舞，扶老携幼出门欢迎共产党派来的子弟兵。我军也付出了血的代价，伤亡十数名战士，突击队长王振先也负了轻伤。
部队在乌拉街在距离四十多里地的白旗屯休整，并成立了后方医院，加强对伤病员的治疗，高波也住进医院进行疗伤。
曲波不失时机地组织部队开展群众工作和宣传鼓动工作，向群众宣传党的政策和我军取得的胜利，还在乌拉街和白旗屯的开仓放粮，救济百姓。
高波伤愈出院后，在驻地带头帮助群众打扫院子，干农活，军民亲如一家。驻地房东大爷逢人就说：“我活了60多岁，这是头一回看到这么仁义的军队，这些从关里来的老八路，胜似神兵天降，作战勇猛，说话和气，纪律严明，个个都是好样的。”
二支队的事迹不胫而走，声威大震。通过收复乌拉街的战斗，高波和战士们总结出了一套攻占敌工事、碉堡的作战方法。因为来到东北以来，部队发现很多城镇、村屯都有伪满留下的碉堡、工事，有许多还是日本人的旧据点，建筑往往是院高墙厚，设置了很多火力点，硬性攻击往往会造成较大伤亡。如何解决这个问题呢？高波觉得在时间上，先采取拂晓包围，袭击，先封锁、控制住据点内的守敌，因为这个时间段是敌人最困倦、松懈之时，采取行动有利于隐蔽，且较少伤亡；控制住敌人后，白天不要采取军事行动，那样会将进攻部队全部暴露在敌人的火力之下，招致很大伤亡。理想的办法是，发扬我军近战、夜战的优势，待天黑以后，用炸药包和集束手榴弹摸到敌人碉堡、据点前，一举将其爆破。为保证爆破成功，爆破时采用三组一队，即火力组、爆破组、突击组组成一个突击队，火力组负责掩护，爆破组负责送炸药包和集束手榴弹，突击组负责爆破后扫清残敌。
由于高波参军以来的突出表现，大队党支部一致决定吸收高波为中共党员，并派组织委员王振先和他谈了话。高波在参军前在村里当民兵时，对党组织就有较深的认识，也早就有加入党组织的愿望，所以这次支部一找他谈话，马上就写了入党申请书，政委曲波愿做高波的入党介绍人。在开拔前一天，在驻地一间营房内，鲜红党旗的映衬下高波和支队战友杨子荣等数名战士举行了庄严的入党仪式。高波、杨子荣等举起右拳，面对党旗，高声宣读入党誓词：
“我志愿加入中国共产党，作如下宣誓：一、终身为共产主义事业奋斗；二、党的利益高于一切；三、遵守党的纪律；四、不怕困难，永远为党工作；五、要做群众的模范；六、保守党的秘密；七、对党有信心；八、百折不挠永不叛党。”
入党之后，高波觉得身上的担子更重了，他回到曲波身边，仍然做曲波的警卫员。考虑到高波的工作性质，为了更好地保障大队首长的安全，迅速上传下达大队首长的报告和命令，大队首长为高波配备了两把匣子枪和战马，从此，身骑战马，腰挎双枪，往来如飞，英姿勃勃的高波身影就经常闪现在全支队的指战员视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