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征文稿之六 朱细娥《含泪忆妈妈》

李世荣

       妈，今天是您110岁生日，您在天堂还好吗？您离开我们46年了，但您的音容笑貌仍时常浮现在我的眼前。 虽然我和您只生活了28年，但在我心里却仿佛有100年之久，印象无比的深刻。
       妈，我和您共枕睡了二十五年，直到我去读师范才离开您。从我懂事的那些日日夜夜里，您常给我讲您那苦难的童养媳经历和爸走后的日子。我认真地听着，每次都潸然泪下。外公外婆嫌弃女孩，您六岁就做了我家的童养媳。六岁半被婆婆打出家门，您想跑回娘家，却被外公外婆毒打一顿后赶出家门，说嫁出的女，泼出的水，你再不要回家。您哭天，天不应，您喊地，地不灵，无奈，只好四处流浪讨米。您常蜷缩在稻草堆里过夜，也有些好心人偶尔收留过您。您说有次碰上了一位好心人，她将您的情况告诉了您的姨妈。好心的姨妈收留了您，让您晚上在她家的门板上睡觉，白天去附近讨米要吃，那时您还不到七岁。您告诉我，姨妈村上有位好心的长工叫进大叔，他非常同情你这个苦命女孩，他每天从地主家偷碗饭放到厅堂的磨子里，用斗笠盖着，告诉您每天中午去拿。
       您九岁时，爸从邵阳回来，村里的人悄悄地把您的情况告诉了他，他对您深表同情，含泪将您接回了家。那时的您已成了第二个“喜儿”，看着您这可怜的模样，老爸对奶奶说：“娘，以后您就别赶她出去了，她也是人，她若成人，是我的八字，她若不成人，只怨我的命。”老爸将您安排好后又去了邵阳。这时，老爸得罪了娘，尔后您又过着猪狗不如的打骂生活。不到十岁的您，扫屋洗碗作煤炭，提水洗衣服，稍不如意，又遭一顿毒打。每餐饭，婆婆用喂狗的碗，装上盖碗底的饭摆在你面前，还说太婆你吃呀，你头都不敢抬，默默地含泪咽下。您从来不敢去夹菜，要不当心手被打肿，那时你才十岁。您说最难熬过的是，每当半夜里您睡得正香时，婆婆不声不响，掀开您的被，用竹扫把倒转头劈头盖脑打你个死去活来，您只能无奈地拜天拜地哭喊嚎叫，苦苦哀求:别打了，别打了。可是，您真不知自己白天犯了什么错。您告诉我，这样的打骂是经常发生的，因此晚上睡觉，您总是提心吊胆，心惊胆颤，身上常是遍体磷伤。
       您说老爸是大好人，您的恩人。虽说您六岁半做童养媳，但实际您是十三岁才结婚，老爸比您大十二岁。您多次说我老爸是个有良心的人，但他却离你去得太早。您三十六岁，爸走了，留下五个孩子，大哥十三岁，二哥十一岁，大姐八岁，二姐五岁，我还在您肚里呢。那是一九四七年，人民还没得到解放呢，爸从邵阳运回来装殓时，他的大布袜子里装着两块光洋，那是他的全部存款。爸出殡那天，二姐数长数短哭个死去活来，说爸这好那好，但今天喊您，您怎么就不应我们了呀。二姐的哭声引起全孝堂的人都伤心落泪。他们在想，以后您带着这五个孩子怎么办啊！大舅守在您身边，不准您往地上打滚，因为您将要临产了。妈，那时您是团鱼挂壁，四脚无靠。人生三大不幸之一是中年丧夫，您告诉我，您曾几次想到过死，但又想，死了后，五个小孩怎么办？你爸是我的恩人，这可是他的后代呀，怎么对得起他呢！您呆在家里，一个人闷着，想着，眼泪浸湿了您的衣襟。您自想自活：我不能死，我要顽强地活下去，要将五个孩子带大。妈，我们要感谢您，是您顽强地活下来了，才有现在的我们。您说值得欣慰的是我哥姐懂事，听话。
       当爸出殡后的第二天，俩个哥哥就在村里消失了，他俩天没亮出去，半夜回来。他们在煤矿里扯水，捡煤渣。出去时，兄弟俩总要到您床边，在您的耳朵边轻轻地说:“妈，你莫急，只要您吃三年苦。您千万不能哭了，您现在刚生下妹妹，再哭，眼晴就会哭瞎。”然后又告诉两个姐姐:“告诉你们，要帮妈妈做事。还有，千万不能守着别人家吃饭。”   
       妈，您告诉我，当我一岁后，您开始由梁婶陪着，在外面卖絲线、发夹、针底子及干豆腐。每到一户人家，梁婶便介绍您的情况，讲述您的遭遇。这时，您说不出话来，嗓子哽咽了，继而忍不住嚎啕大哭，泪如雨下。好心的人，就会买一个针底子或一个发夹或一根针，然后要多装点米给您。很多人同情您，陪着您流泪，天下穷人是一家啊。后来，您就一个人出门卖货了。您说您最怕村里的恶狗和山边的强盗。每到一个村庄，你首先观察的是有没有狗，手里先准备好石头和棒子。有时遇到群狗蜂涌而上，您便吓得大声叫喊，好心的村民马上出来为您打狗解危。您说，您最怕这样的危险场面。有一次您被狗咬了，主人为您起土封了伤口，也许是穷人命大，没事。
       解放前，到处有强盗，您说每到傍晚，狼石山的很多山洞旁，都聚集着一些强盗，三个一堆，五个一群，交头接耳。因此，每当傍晚卖东西回来经过狼石山时，您总是靠着山脚下田坑边，弯着腰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行走。若被他们发现了就没命啦，您常吓得满身大汗，魂不附体。那时每到傍晚，大姐背着我，二姐紧跟在大姐后面，我们仨就跑到枫树底下来接您。天黑了，看不清了，大姐二姐就扯着嗓子大声呼喊：妈，我们在这里！用这种方法，给您壮胆。
       爸走后，您总是穿着青蓝衣服，说话从不大声，脸上没了笑容，除了在外做事，从不去别人家串门。您总是一个人闷着，常眼泪洗面。您心里只装着老爸，还要时刻操心全家少饿肚子。我们就这样相依为命，艰难地地过着，顽强地活了下来。您告诉过我，每天半餐粥半餐饭的日子，也真的只过了三年。
        1950年土地改革以后，我们的日子渐渐好了。在共产党、毛主席的领导下，我们分到了地主的浮财，也有了自己的田地，劳动人民当家作主，受欺压受剥削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妈，您是土改根子，积极份子，抗美援朝时，你积极报名，要将大哥送去抗美援朝，保家卫国。您热爱共产党，热爱毛主席，常要我们读老三篇给您听。听完后您说，毛主席说的话，三岁小孩都听得懂，怎么说得这么好。您常说，毛主席是我们穷人的救命恩人。您常说，现在妇女翻身了，有权当家作主了，公公婆婆不敢再打骂儿媳了，嫌弃女人看不起女人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每当说起这些时，我看到您眼里总是含着泪花。   
       您的口头褝是，女人要自强自立！您还经常幽默地说，毛主席要我们妇女顶半边天。所以您用喂母猪挣的钱送我们姐妹仨读书，但给我们规定，考到哪读到哪，不允许重读。
       妈，您没读书，但您教子有方。您既是慈母，也是严父。您很讲究教育方法，对我们一贯以表扬为主，如果我们有做得不妥的地方，您总是以建议的口气指出。比如我有一个不好的脾气，每当找不到要找的东西时，就会急躁生气，这时，您就对我说，你平常个性很温和，找东西也不能心急，以后要改。又比如，我和您一同劳动，有时累了，不想做了，您总是用温和体贴的语气说:你确实做了很多了，难做了，但我们是不是再加把劲完成这个任务，免得将亊又拖下来，你说呢？往往听了您的这些话，我就又坚持下来了。就这样，我们在您的赞扬声中长大，虽然生活不宽裕，但家庭氛围很和谐，我们围绕在您的身旁，精神生活很幸福。
妈，您没读书，但您讲话很幽默风趣。我家的一只黄色仔母鸡长得很漂亮，毛色油光发亮，您就说，我家这只鸡象应娥老师，漂亮，又文质彬彬，引得我们哄堂大笑。妈，您没读书，竞然知道很多成语，比如书生意气，意气风发，争先恐后，马不停蹄等，还有气质、风度、文雅等词汇您都懂。老师们都愿意和您闲谈，还说，四娘，您是一个没读书的知识份子。妈，您很羡慕有聪明才智的人，您喜欢和有气质有修养的人接近。遇到那些没修养的人，走后，您就会悄悄地对我们说，和他没有共同语言，扯不上边。妈，您真是一个没读书的知识份子呢。您的品德，您的为人举止，影响着我们一辈子。   
       妈，您的幼年是在父母嫌弃中度过，您的童年和少年是在婆婆毒打和逃荒讨米中度过，您的青年是在生儿育女中度过，您的中年是在忍受丧夫悲痛和为全家生计奔波中度过。您的晚年本来就很幸福了，但因您受苦太深，劳累过度，特别是老爸过早离世对您的打击太大，故疾病缠身，不到64岁，您就离我们而去，这使我们做子女的感到万分的遗憾！但值得欣慰的是，您看到了我参加工作，且成了一个您满意的家。妈，您将我捧为掌上明珠，说我是背爷女(注解)，是个眼泪洗脸的可怜女孩，所以，您对我格外呵护。妈，您离开我们已46年了，但我在梦中经常和您在一起。昨天我在收藏中找到了我在邵阳师范读书时，由荣华，二姐，积慧，金榜陪着您来邵看病时拍下的照片，也是您一生中唯一的一张照片。妈，看到这张合照，我悲喜交集。喜，是我又看到了您温和的笑脸，慈祥的面容，悲，是拍照这个合影一年后，您就永远离开了我们。
       妈，您是一个有能有德有主见勇敢坚强的伟大母亲，您对我们的教育，是我们永远的财富，我们将一代代传承下去。   
       妈，现在我们都好，您在天堂安息吧！

      
       注解：父亲去世后出生的女儿。



       作者简介:朱细娥，女，生于1947年12月。中共党员。中师毕业，曾工作于小付公社大富学校并任校长，后调金家公社红星学校，83年7月调往涟邵矿务局朝阳煤矿子校任教，并被评为矿务局优秀教师。2000年朝矿破产提前退休。2007年按国办规定转入双峰教育局管理。现住北京，双峰两地。   

余宝

狼石山像一副圆形的石磨。我们家乡的口音，“圆的”叫“狼的”，“狼石山”就是“圆石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