悼安叔祭文

周益林

      安叔走了，没来得及见最后一面，没留给我一句话，就这样匆忙的走了。我知道，安叔一定想我见见他，他知道，我敬佩他，也爱戴他。我更知道，他也爱我，更爱金谷族人。
      安叔走了，躺在棺廓里，没有一点生息。我久久地凝视着他，仿佛看到，天国的路上，寒风袅袅，冷雪飘飘；而我的安叔，却不得不孤独地踏上征途。他满眼的不舍，不时的回头张望。他满腹的关怀，却来不及留下只言片语。他步履沉重，却又行色匆匆，他依依不舍，却又无可奈何。他哪里舍得撇下她挚爱的亲人们就这样匆忙的离去呀，他分明已安享天伦之乐，过着儿孙绕膝的幸福生活，可是，无情的病魔还是张开了吞天巨口，过早地噬食了安叔的生命，也给我们留下了无尽的怨恨和终生的遗憾。
      安叔是我的父辈，更是我的诤友。我小的时候，就晓得他住在离宋家镇不远的千佛洞；只要他出山来茅坪，就一定会脚踩泥泞，满身汗水地爬上周家寨，跟我的父辈们谈天说地，讲古论今；陪着我们这些顽劣的晚辈嬉笑玩乐，疯颠戏耍；给我们的童年增添了许多乐趣。长大以后，我们更成了无话不说的诤友，往往为了各自的观点，争得脸红脖子粗。安叔天文地理无所不通，年近花甲，竟然沉溺歧黄之术，凭着神农百草，想悬壶济世、游医天下，安谋众生。结果一些人欺他无行医资质，常是病好就扯皮，落得个好心没好报，倒贴桐油不显光。好几次，还差点引发诉讼。如此吃力不讨好的营生，安叔却乐此不疲，纵然分文未进，只要病患者痊逾，他也懒得计较，就在我面前炫耀谁谁谁是他药到病除，谁谁谁是他起死回生。那时候我都为他叫曲不值，想找人为他理论；他却不以为然，说什么医者仁心，只要能减轻病人痛苦，也是一桩莫大的功德。本安叔当时家境困窘，儿女全仗叶婶照护。他腿健心宽，天马行空，很少为家计考量；我们便以此说他不务正业，把他说得一无是处。好在不管我们争执如何激烈，他也从不计较；依然我行我素。
      一直到我成家立业，肩上有了责任，家族观念开始生根，才知晓叔父这几十年来的驴行天下，其实是借着行医之实，顺带着联亲睦族，收集家门分布情况，采辑族人信息，准备联宗联谱。当时周族人差强温饱，根本无心（也无能力）联族系谱，叔父却力撑巨宇，纵然受尽冷嘲热讽，满肚子委屈，依然逆风前行。经过几十年沥风栉雨，他将安康十县族门情况了解透彻后，因经济不足，打算赤脚步行前往周族老家黄岗浠水金谷山，溯源祭祖。周姓在安康不下十万之众，官宦巨富、士子商贾良多；他们有能力精力资力而不为，叔父他一介贫民布衣，却心怀家门，凭籍一腔热血，数十年如一日谋求联宗联谱独力独为，其行可敬，其诚可表。我听闻后甚是感动，于是资他经费，促其成行。于是才有了今天安康十县一区周氏阖族团结的良好局面。
      后来，我远走他乡，几年也见不到叔父一面，然而我们的心始终贴得很近。得知叔父十年磨一剑，联族联谱的心愿终于达成。就在阖族感念其无上功德之际，天妒贤达，叔父竟然因病不治辞世，族人痛彻心扉，我悲痛欲绝。祭奠归来，我想起叔父曾落下一个随身携带的小本子，睹物思人便翻了开来，竟然在本子的后半部分，发现他写下了这么一段话：这辈子最对不起的是孩子她妈，她勤劳善良、为人忠厚、自打从叶家嫁来，就吃苦耐劳、孝顺贤良有加。为人妻母，更是勤劳持家，无怨无悔。我常年在外，为了供养儿女，她起三更睡半夜，养鸡养猪，操持家务，辛苦了几十年，从没有喊过一句苦和累。夜半人寂，我也常常自责，也想放下联族的事儿享受小家和乐，但周族从老家迁来安康已历百年，宗派失秩，族人相嫌久矣，倘若再无人联族联宗，诺大周族岂不令世人耻笑？恬为周裔，纵身无长物，囊中空寂，既便行乞讨要，联宗联族联谱也是势在必行！故与妻子儿女诀绝，倾尽全力为之。幸喜得族中有识之士攘助，终竟全功。如此想来，纵失妻儿一时之欢，赢得阖族相亲，虽为细末之举，族裔皆相效仿，何愁周氏不兴？
      读至此处，泪已盈眶。安叔一生，是舍小家顾大家孜孜辛劳的一生，更是竭尽心力睦族联宗的一生。他用行动完美的诠释了鲁迅先生笔下“孺子牛”的精神，吃的是草，挤出的却是牛奶和血。他虽默默无闻，寂寂无名，但他却是闻一多先生说的那种“只做不说”的人、那种“做了也不说”的人、是那种只想付出、不图回报、只考虑族众、却永远也不想给他人添麻烦的人。
      安叔的一生，就像初升的太阳，虽然没有光芒四射，但她却始终温暖着四周。他的一生，更像一张白纸，虽然质轻价廉，却纯洁干净，没有功利侵染、没有利益纠结、没有追名逐利的瑕疵！很少听见过他喋喋不休的说教，有的只是以身作则，身体力行；默默地以她的人格、以她的魅力、影响着我们、教育着我们、同时也赢得到了几十万金谷周人的好评与爱戴。
      安叔走了，爱家兴族的行为将成为周族后裔历久弥新争相仿效的楷模，留给后人的是无限的怀念与敬仰。
此刻我所能做的，就是送上我祝福、送上我的悼念、陪着默不作声的您、默默地走完人间最后的时光、送您到那再也没有光明的地方。
      安息吧，安叔。周族的儿孙们和您打断骨头连着筋，即使阴阳相隔也会心贴着心，会永远铭记您的功德；他们会时常去您的坟前，看望您、陪伴您、为您送衣送饭、为您赶走孤单。
      放心西行，一路走好啊，我那至善至真至性的安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