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媳妇

端木范商（赵明元）

　　母亲去世后，父亲得了阿尔茨海默病。有一天，父亲竟然一个人在大半夜地跑到外面，去翻垃圾桶捡垃圾，而且还忘记了回来的路，逢人就说：“看到我媳妇文秀了没，她头上围着一个灰色的旧头巾？”幸好被好心市民送到了派出所。

　　接回父亲的我在汽车的后视镜里，看到父亲坐在后座上，像极了一个无助的孩子。他手里紧紧地握着装满垃圾的蛇皮袋子，嘴里不停地说着：“你看到我媳妇文秀了没，她头上围着一个灰色的旧头巾？”……

　　一看到父亲手中的垃圾，让我回忆起了上高中时的情景。为了能够让我专心地读高中，父亲和母亲也和我一起来到了城里。我住在了学校的宿舍，他们则在城市的边缘找了一间破旧的民房租住了下来。

　　没上过几年学，又缺少城市工作经验的父母，只能整天靠捡垃圾供我读高中。还好在城里打工的姐姐会经常地去看父母。我也会在回家周的时候，回到那个只能容下两张小铁床的小屋里看父母。一家人在那充斥着发霉味的小屋里，有说有笑，父母则耐心地嘱咐我说：“在学校里你要好好学习，不要因为心疼钱而舍不得买饭。”有一次，听母亲说，现在捡塑料瓶子最赚钱，于是我就把我们学校附近那几条街的垃圾桶里塑料瓶子多的事情告诉了母亲。

　　三天后的下午，正在上体育课的我，看到学校的栅栏外，破旧的三轮车旁，一个穿着破旧黑棉袄，头上围着灰色头巾的中年妇女，正在翻弄着她身边的垃圾桶。她就像一位淘金者，垃圾桶中的塑料瓶被她一个一个地挑出来。

　　她右手轻轻地拧掉瓶盖后，把握在左手的塑料瓶顺手丢在右脚下，抬起右脚用力地踩一下，弯下腰，用左手捡起那踩扁的瓶子，连同右手拿着的瓶盖，一起丢进破三轮车上的蛇皮袋子里。整个动作一气呵成，没有半点的卡顿！

　　我一看，这是我的母亲，我正想上去打招呼时，听到旁边的体育老师一边指着母亲，一边对其他的同学说：“看到没？你们要好好学习，如果不好好学习，以后就只能生活在社会的底层，干着这种捡垃圾的活！被身边的人看不起！”听体育老师这么一说，其他的同学也开始七嘴八舌地说起了难听的话，本想去和母亲打招呼的我，也只能站在原地用双眼注视着母亲。

　　正在捡垃圾的母亲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她弯着腰看了一眼我的方向，然后用手拉了拉她那上面有几个破洞的灰色头巾，似乎是想挡住自己的脸。在随后的几分钟里，母亲手忙脚乱地收拾好蛇皮袋子，在同学的笑声中蹬着三轮车匆忙地离开了。望着母亲那扭动着身子吃力地蹬着破三轮车消失的背影，我的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从那天以后，我再也没有见到母亲在学校附近的垃圾桶旁出现过。由于学习的压力大，有时晚上会失眠的我，在半夜十二点多的时候，偶尔会听到外面传来细微的塑料瓶掉在地上的声音。

　　就在我上高三的那一年，那位曾经用捡垃圾来说教学生的体育老师，在当班主任时，收了学生家长送的礼，却没给人家办事，结果被家长联合告到了上面，他因此而丢了工作。

　　看到正在小区门口等待的姐姐，我停好车后，和父亲一起下了车。作为小区业主委员会讲卫生代表的我，由于怕被小区邻居看到父亲捡垃圾而嘲笑我，我顺手拉起父亲紧握在手里的那个装满垃圾的蛇皮袋子，要把它夺过来丢掉，可是已经失忆的父亲却执意地要拿着。

　　就在我们争执的时候，姐姐走了过来，从高中时就压抑在心里的那句话，我实在是憋不住了，我对着父亲大声地喊：“上高中的时候，我妈就去我们学校附近捡垃圾，让我丢人，现在的你又捡垃圾，让我丢人，你们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父亲并不松手，还是紧紧地握着手中的袋子，坚定地说：“你不是我儿子，我儿子在圣贤中学上高中，我和我媳妇出来捡垃圾，你们看到我媳妇文秀了没？她头上围着一个灰色的旧头巾！”

　　那个隐藏了四十多年的秘密，还是被姐姐说出来了。

　　有一天下午，母亲去我们学校附近捡垃圾，看到学校里面的我，站着操场上看着她不动，又看到我身边的同学在指手画脚，母亲怕给我丢人，所以从那以后她就和父亲约定好了，在晚上没有人的时候，她再和父亲去我们学校附近的那几条街捡垃圾！”

雷郁芊

看着泪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