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雨（二）

你好吗

      
       顾嘉丹一进门，迎接她的是一位漂亮的中年女人——刘丽，她是父亲厂里李宝的妻子。
       眼前这位身材高挑，身着红白格子套裙俏丽模样的中年女人，满面春分地迎接她，满脸的笑容参杂着一丝勉强，那堆积的笑容里，顾嘉丹已猜出她殷勤的用意了。
　　 刘丽的热心让她产生警觉，潜意识她对刘丽是抵触的，她太清楚刘丽热情背后的目的。
　　 一个月前，嘉丹第一次开门迎进这个女人，看到这个女人的“魄力”非同一般。尤其是从她利落地敲门声；进门后目空一切的眼神，证明她不是简单女人；不是好对付的女人。
　　 刘丽的热情没有感染她，她的热脸似乎贴了冷脸，嘉丹只是礼貌地微笑，成熟而圆滑的刘丽并没有因她勉强回应减弱她的兴奋，脸上始终堆积的笑脸。
　　 “你可回来了。”刘丽迎进她后，下意识的动作俯身在她耳边小声说，“我给你领来一个男朋友。”
　　 她刚一说出“男朋友”三个字，嘉丹愣了，她在想；妈妈又弄的哪一出呀！妈妈每天轮番给她介绍男朋友，她真服了妈妈了。
　　 受顾家母亲委托，几天前，刘丽来家里提到这个人，母亲听后，感觉家庭条件不错。刘丽看出顾家母认可这个人，为了趁热打铁，今天中午迅速来家里。看到嘉丹不在，得知一会儿才能回来，她决定等着她。
　　 当嘉丹进家后，穿过客厅，直接进了她的房间，刘丽紧随其后，她在写字桌前坐下，斟酌怎么拒绝今天的相亲？沉思中她把包里的菊花拿出来，插到窗台绿色小花瓶里；手里的《上海服饰》放到桌上；新买的那件针织衫，放到床上，准备吃过饭，才去试穿。
　　 刘丽目视她做这一切，拿了一把椅子在她旁边坐下，继续谈“男朋友”的话题，她说：“这个人家庭背景很不错。父母有知识，父亲是工程师、母亲是会计、还有个能干的哥哥，哥哥嫂嫂都是医生。”边说刘丽的眼神一转，似乎觉得有些不妥，她补充说，“他哥哥再好，也不是跟他哥哥过日子，我只是觉得家里没有负担，本人身体又棒又能吃苦，你们成了一家，日后，你是享福的命。”刘丽那张薄薄的嘴皮，说起话伶牙俐齿，就凭这张嘴，死人也能说活了，这点嘉丹领教了。她听说：刘丽娘家人弟弟妹妹的工作都是她给操办的。什么局，什么长，没有她不认识的，没有她搞不定的事。
　　 刘丽虽然是中年少妇，身材保持得很匀称，不失女人风韵；细细长长的眉毛看上去很精神，透着她的个性；波浪式披肩绝对是潮流之人，那双大大的黑眼珠不停地转着，透着她的精明；白皙的肤色透着一丝红润，颇有性感的味道；今天她一身得体的套装，很优雅，衬出她的好身段、透出她做事的雷厉风行。
　　 刘丽就职于一家商业部门，担任经理职位，由于商业部门没有分房子的机会，她只能争取丈夫单位的房子。要想顺利达到目的，让顾家人对她满意，是她的策略。
　　 刘丽来顾家的时间正是饭口，这位“男朋友”来的路上说：“这个时间去不太合适吧！”
　　 “今天你正好休息，明天你跑车走了又没时间。”
　　 “那现在正是吃饭时间，回避一下。”
　　 “顾不了那么多，我下午还有个会议，不能请假。”
　　 他拗不过刘丽的坚定，被刘丽连推带攘地“抓”来了，打心里他不愿错过机缘。
　　 刘丽先进了顾家，让他随后再进，了解情况后，刘丽跟他说：“女朋友”还需等一个小时才能回来。他决定在楼下等一个小时，刘丽说：“家里人让你可以进家等。”
　　 “不用了，我就在外面等吧！家里等不方便。”
　　 半个小时候后他被顾家的热情迎进了家。
　　 他在楼下等候的时间，刘丽把他的情况与顾家人做了详细介绍。他的职业是一名火车司机，母亲赵英与刘丽是同事，今天上午他去母亲单位帮母亲拿东西，碰上刘丽，刘丽当机立断，把他带来了。
　　 顾家有兄妹三人，顾嘉丹的两个哥哥都有了家庭，只剩女儿是父母未了的心愿，刘丽为了顾家这个心愿，张罗起顾家女儿婚事。
　　 这天中午，全家人都没有放弃去阳台见识这个“准女婿”。
　　 八岁的小西：是大哥的女儿，是个聪明可爱机灵的小美人，今天中午，她随父母来看爷爷奶奶。只要有人问她：你长得这么美，像谁呢？她会毫不犹豫地说：“像我姑姑。”
　　 小西今年二年级，从小是姑姑看着长大，姑姑走到哪，她会跟到哪儿？姑姑的身边总有她的陪伴，吃饭，睡觉，都会有她的身影，今天小西听家里大人说姑姑的事，她非常“关心”姑姑的这门亲事，她去阳台当小“参谋”。小西还没有阳台高，以她的身高看不到楼下的那个人，她拿了一个小板凳，踩在板凳上，小脑袋露出阳台。小西看完楼下那个人后，说：“这个人真黑。”大哥看了说：“不属于奶油小生之类。”大嫂说：“长得不好看。”
　　 李目子被请进家里，顾维桐已经在客厅等他了。顾维桐认为女儿的婚事关系着家里的兴旺，他很细致的与李目子了解他的情况，谈话之时，女儿回来了。
　　 顾嘉丹在自己的房间听完刘丽对李目子的一番描叙后，，不得不吐露心声了。
　　 “刘姐，我妈没有告诉你，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你妈妈没有跟我说呀！”刘丽惊讶地说。
　　 “那咋办，你总的让我把这出戏唱下来吧！”刘丽是个要面子的人，她灵机一动，只能将计就计，“给姐一个面子，进去见一下，回头再说。”顾嘉丹实在抹不开这个面子，被刘丽带进客厅，进了客厅，看到父亲坐在客厅的小沙发上，与坐在对面长沙发上的“男朋友”正聊着，家里的其他人都回避在其他房间，父亲一看女儿进来，立即起身，说要上班，把客厅留给了女儿和客人。父亲走后，李目子把注意力集中到“女朋友”这里。
　　 “你回来了。”李目子凝视着面前姗姗才露面的“女朋友”，问候道。
　　 嘉丹注视着眼前这个人，浑身用一个黑字写在他身上。黑色的西服，宽阔而黝黑的肤色。身材略胖，宽大的身躯，让嘉丹一眼看出这个人的体重够分量，从身材来看，长得够爷们。这个男人的黑色装扮似乎把他宽大的身体掩饰了一些，那宽大的身躯里面衬着一件黑色衬衣；黑幽幽浓厚的头发，看上去很健康；大大的一双丰满的手，足够有力气；一对不大的深遽的黑眼睛，发着一道游离的光，这道光让嘉丹看上去很不舒服，似乎他内心有着复杂的心情，他的视线在嘉丹眼里停留得很短暂，很快把视线移走了。
　　 “你好。”她礼貌地问候眼前这个人，她看他只是瞟了她一眼，只好把视线投到别处，不再注视这个黑人，坐在他旁边的沙发上，等待着他提问。
　　 他接着说：“你每天都是这个时候回家吗？”
　　 “哦，隔一天，是这个时间。”
　　 “那中午吃饭不能按时吃了？”他含着关切的口吻问。
　　 “是的。”她应道。
　　 “那你现在还没吃吧？”
　　 “还没吃。”她诚实地回答，希望这个缘故，早点结束这个尴尬的相亲。
　　 母亲来到客厅，端着一盘水果，摆在客人面前，询问他：“你家住的地方离这远吗？”母亲的问话让嘉丹不舒服，她心理嘀咕：刚见面，母亲就盘问人家住的地方，了解的过多了。
　　 “不太远。”他说了一个地方，母亲不知道具体在哪儿，以为很近。李目子随即与母亲攀谈起来，问母亲：“伯母，你在哪里就职？”
　　 “我没有工作，在居委会帮忙。”
　　 “那不错，有个事情做很好。”母亲听了李目子善解人意的言辞，心里暖暖的，脸上露出了难得的欣喜。她没有想到面前这个看上去粗犷的男人，能说出如此细腻的言辞，顾嘉丹从心里佩服李目子打动母亲的口才。
　　 说话中，家里来了客人，是二哥顾晓蒙的同学张庆，是二哥儿时的伙伴，他是顾家的常客，几乎天天来顾家报到，顾家的家务活，似乎离不开他，他来了家里，有啥活干啥活，二哥去年刚完了婚事，还没有从单身男子的生活里彻底解脱，虽然有了小家，每天还在父母这里吃饭，他的朋友习惯来这里找他。二哥不善言谈，看妹妹不喜欢这个人，他嘱咐妹妹：“你要不喜欢这个人，早点拒绝。”直爽的二嫂对小姑子的终身大事很关心，她以自己的经验说：“咱妹妹可不是这个人的对手。”
　　 “你别瞎说。”二哥制止她的直言。
　　 张庆看到客厅里的一幕，明白了几分，当即要撤出。顾嘉丹看到张庆出现，给沉默的气氛找到‘救援’。张庆与她家是邻居，从小，嘉丹受了委屈，张庆第一时间就会帮她打抱不平，有一次爸爸拿回来一个笔记本，二哥说：他要，爸爸给了二哥了。嘉丹哭着非要，张庆听到嘉丹哭，了解情况后，立即回家拿了一个新笔记本，包装比爸爸拿回来的笔记本华丽多了，他给了嘉丹，她不知道该不该要，看母亲的眼神，母亲说：“给你就拿上吧！”她拿到笔记本，当宝贝似的收藏起来，每次翻开第一页就能看到上面写的：送给张老师，张庆的爸爸是体育老师，这是学生送给他爸爸的笔记本。从小，嘉丹常跟着哥哥，张庆去打篮球，只要一有空闲，张庆就抱着他的篮球来了顾家，喊上顾晓萌，嘉丹，去打篮球，嘉丹学骑自行车，也是二哥和张庆一边一个扶着车子，帮她练习。张庆一直以来就是嘉丹的救星，嘉丹一看到张庆，就是雪中送炭，她看张庆扭身准备离开，深怕“救星”走了，她说：“庆哥，我找你有事，你别走。”张庆被她喊住了，她从客厅脱身了。离开客厅，顾嘉丹躲进了厨房，去吃饭。张庆看出嘉丹的意思，帮她解围后，很快离开了顾家。
　　 张庆下午去了顾晓蒙的单位，见到顾晓蒙，问起这件事：“我中午到你家，看到有人给嘉嘉说男朋友，我觉的那个人配不上嘉嘉”。顾晓蒙说：“能不能配上，咱们说了不算。”哑口无言的张庆默默地叹气。
　　 张庆见到顾嘉丹与李目子的相亲场面，显的有些神不守舍。自那天起张庆在顾家的影子稀少了，直到顾嘉丹出嫁后，他的身影彻底消失了。
　　 李目子看“女朋友”吃饭去了，他不便打扰，本来想跟刘丽了解下一步怎么跟女朋友相处的事，碍于一家人都在，他没有机会问，他走后，刘丽随后也走了，刘丽忙于工作，忘了再提这个事。
　　 哥哥嫂嫂上班去了，小西被哥哥嫂嫂送去上学了。家里只剩下她与母亲，嘉丹被今天的相亲打破了她原本的好心情，每次买回来《上海服饰》她迫不及待地想翻阅，今天自回来放到桌上，吃过饭后，没有翻阅，那件新衣服，没有心情试了，她来到客厅，跟母亲说：“妈，我不是跟你说我有男朋友了，你怎么又给我说男朋友了。你赶紧告诉人家。彻底让人家打消念头。”
　　 “你说有，我没见到，你是搪塞妈妈吧！我觉的这个人还不错。”母亲自信地说。
　　 “妈，你以后别给我说男朋友了。我自己能找下。”她无奈地说。
　　 “你已经不小了，怎么能不说男朋友呢？”
　　 “不小了，不小了，我今年才20，你这么急的把我嫁出去，左右邻居我们同学都没有结婚，也没有男朋友，唯独你急着嫁出去我，我要是嫁的远了，不常回来，你看你急不急？妈，让我去找到我满意的人，你不要为我找了，省下你的精力去忙别的事吧。”
　　 “你的事就是妈妈最重要的事，你说你能找下男朋友，让妈妈看看！”母亲反问道。她跟王忠培认识不到一个月，让王忠培来家里还有些早，她只好说：“妈妈，这个人我不喜欢，总之以后别给我介绍男朋友了。”
　　 “你要不喜欢，那就再找吧！”母亲最疼爱女儿，看到女儿不乐意，她不会勉强女儿。
　　 晚上父亲回到家，吃过饭，闲聊中，父亲与母亲说起了中午女儿相亲的事。
　　 “中午见面的那个人，嘉嘉觉得怎么样？”正在自己房间的嘉丹听到父亲的话，赶忙跑出来说：“爸爸，我已经有男朋友了。”她平静地回答父亲的话，当她刚说完，听到父亲带着满腔怒气责怪母亲。她不想参与父母谈话，悄悄回到自己的房间。她听到父亲说：“你这是怎么搞的，嘉嘉说有男朋友，你还要让李宝的爱人介绍！”
　　 她看父亲还在发火，把门关好，不去理会父母的谈话。坐在写字台前，拿出日记本。翻开，写上了今天的日期，开始记录，她写道：
　　 忠培。今天妈妈又托人给我说男朋友，惹的家里又是一场风暴。
　　 早晨，我刚去，还没进门，就听到你喊我，我一扭头，看见是你来了。你总是给我惊喜，出其不意地出现，我以为今天一定是个好日子，可下午变天了，我的生活随之变了，因为中午的相亲，整的一下午没有心思看书。我只好出去走走，逛商店，买了一堆东西，我的奢侈品都是我心情不好的时候狠心买下的，有人说：女人要对自己狠点。我对自己狠了一把，把我的奖金花出去了。买了一个国际品牌的粉饼，是柜台里最贵的，我从钱包里拿出一张百元钞给了他们，服务员睁的大大的眼，看我那么爽快就买了，羡慕我的潇洒。拿到包装精美的粉饼，我感觉挺爽的。
　　 忠培，你什么时候来我家？让你未来的岳父母看看你。我听到爸爸还在发火，爸爸脾气不好；妈妈记忆不好；爸
爸不爱吃醋；妈妈爱吃醋，妈妈总是把她喜欢吃的东西分享给爸爸，一不留神，妈妈总给爸爸碗里倒醋，因为这事，爸爸隔三岔五跟妈妈发火。今天妈妈没有给爸爸碗里倒醋，爸爸还是发火了，难道爸爸看上那个黑人了？还是厂子里有烦心事？
　　 她写不下去了，看着桌上刚采的菊花，嗅嗅鼻子，淡淡的清香扑面而来，郁闷的心情缓了许多。
　　 这晚她翻来覆去睡不着，直到夜深，才入睡，梦里她结婚了，新郎是李目子。不知为什么？她糊里糊涂与李目子成了夫妻，新婚的那天，她没有一丝笑容，等到宾客都走了，她开始不停地哭，当她哭着从梦里醒来，发现是个梦，眼泪已经湿了枕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