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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墙轶事
张鸥(河北秦皇岛)
又到年根儿,又是一年思乡时。
晚饭后,他喝着妻刚刚泡好的热茶,盘腿坐在沙发上。收拾完碗筷的妻走过来,人没坐下,逮着他的小辫子,“咋不长记性啊?看你把沙发巾揉搓的,总也忘不了你山里人的做派……”
一肚子的好心情被妻破坏殆尽。
两口子过了这么多年,他能担待妻的矫情,娇弱,蛮不讲理。就是懒得听妻这句话。他有种从祖宗八代开始,被羞辱的感觉。然而,作为一个粗线条的大老爷们,他喇喇乎乎的一直注意不到这一点,屡教屡犯屡不改,“他把沙发当大炕”,妻爱整洁,给他起个绰号“老屡”。
心情好的时候,老屡斜么一眼不吱声。
心情不好的时候,一声断喝,“叽咕啥?我像我爹,行了吧?谁干净找谁去”。妻一般是狠狠的锁上卧室门,老屡睡沙发。耳根子清静,老屡一个人倒也不惧,“反正儿子都结婚了,你也跑不了了。明早起来还得给我做饭答对吃食”。
妻说,老屡是个一根筋,恶习难改。
老屡说,妻是“撅嘴骡子卖不上驴价钱”,唯他能忍耐。
俩人是“瘸驴破磨”,谁也别挑谁,日子就过着过着,到了说老的年纪。越老越爱回忆,往前捯饬旧帐旧念想,也是个自我愉悦的事儿。
老屡还真是忘不了老家,老家的边墙子,老家的爹娘,甚至于一块儿下河摸鱼上树爬墙的老哥们。平日里琐事缠身,只有年根儿回去看看,走走,坐大炕头唠唠。于他是难得的享受,于妻是无形的煎熬。他鄙视妻的小情调,不敢说而已。
第一次带妻回山里认门。大新寨下了汽车,俩人走了小半天,那空还是小屡的他,怜惜着妻的城里姑娘没挨过累,慢步就乎她。也就不到十里路,要是拿出爹曳着他赶集的速度,一个钟头都用不了。
他们沿路走,沿路给妻介绍狮子庄啊,王各庄啊,董各庄,还有个扳倒井的典故。到了峪门口,他又想起个笑话给妻讲“峪门口,石头多,家家垒个石头窝”。妻真是没走过那么远的路,怎么哄都没个笑模样。
哄不好就不哄,过劲儿就好。从那一刻起,他就心里给妻下了定义。
进到家门,爹胡子都跟着笑。娘把炕烧的烫屁股,门帘打起来,张罗着让妻上炕。
土炕上明显是新买的炕席,炕头铺着一个小褥子,妻上炕,脱鞋。爹咧着嘴乐,热情的猫腰把妻的鞋放到窗台上。这一幕,妻的脸色暖了起来。一切都暖和了。
黑漆的锅台,豁嘴的水瓢,伴着劈柴呼呼的火苗,一家人吃第一顿饭,后来,妻告诉他,埋汰点儿倒没啥,亲乎劲儿难寻。
他带妻逛山。指着北岭上的老边墙,眼里突现深邃,过了边墙是青龙,顺着林子往深扎是国有林场,爹去过,没带他。爹带他在林场外面边缘地带,打过兔子,獾,爹还好能干,砍下葛条捆吧捆吧扛下山。
妻没说啥,连他一个劲儿说,那个热乎炕是爹布满口子的手弄来的柴火,妻似乎耳旁飘过,没感动。他察觉后,“谁爹谁心疼。不强求了”。
等到有了儿子,老屡念叨山里好,妻立马阻止他。妻的理念,那是个可以游玩的地方,不适合长期生活。
当着儿子的面,两口子开始第一次嘴战。
妻嘲讽他,“你爹砍柴回来都不洗手,晚上上炕不洗脚,多脏啊”?
“我爹手都是裂的口子,挨水疼,脚底下都是血泡,你挑啥挑”?
“我才不挑的。我嫌脏,以后不去呗”。
“爱去不去。我儿子得跟我去。”老屡算是头一次和妻抗争到底。他有种胜利的自豪。他答应过爹,爹传他的,“树高千尺也忘不了根”,他的根儿在老边墙。
老屡是爹的儿子,老屡回去看爹的时候,老屡的儿子一定随着,他的儿子。换言之,他教受儿子,你是爷爷的孙子,同时更是老边墙下庄户人的子孙。
当朴素原始的情感爆发那一瞬,身处喧嚣繁杂无奈的思绪,竟然缠缠绕绕的飘向天际。
老屡悄悄冒出个念头,等儿子回来,还去爬爬山,摸摸边墙子,然后爷俩累极后躺大炕上,不用想着洗脸洗脚讲卫生,再睡个太阳照屁股得多自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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