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寨子（随笔）

张鸥

重见小学同学叶，说实话真的没有什么刹那欣喜。本以为自己已经是够苦够累的，像秋后的蚂蚱挣扎着蹦哒，提前颜老心亦老。现在穿衣秉承着“人老拿色儿补”，亮亮的红色是首选。而叶，与我同年，她瞅着我的红，我瞧着她的灰，我有和我上一辈交流的腼腆感觉，她不似当初的喜笑健谈，她比我还要憔悴，试探着沉吟说，我们彼此都有一份疏远和陌生。

她其实哪哪都该比我省心的，从小到大，到她远嫁。从吃喝穿戴，到结婚恋爱。她长的俊啊，真俊，这不是假话。

她是我同学，是我姐们，她花开正好的时候有好些人追，我没有。她曾是那么妖艳骄傲的在我们面前飘。假小子的形式风格改不了，就认命。她是不一样的，谁见谁稀罕。

一边儿听她说着她远嫁后的无奈，一边儿想探究她何苦远嫁，咱们本地小伙子不少也不错啊。
她自己东一段西一截的跳跃着说，我努力的听，捋，她居然归结于她那个曾经我眼里保护她好好的家。

九十年代，对象可以自己搞，必须得搁个媒人。三庄五里十里八村的，男女方家长因着地方小，拐来拐去的连上八道湾亲戚，打听，做主。所谓“买猪不买圈也看圈”，男方家长的初级底线吧。

叶还真就是吃了挂落，娶媳妇儿看门风，姑娘娇气没关系，到了什么角色就会学着适应。叶的爷奶爸妈都爱加寨子。他们认为护家无可厚非，却深深影响乡邻的口谕，影响叶的婚事了。

叶第一个自己处的小伙子是我们同班的，他们的奶奶是表姐妹们。平时逢年过节的来往，你笑我笑大家笑，春风拂面和气的很。到了孙子娶媳妇儿，不行，不同意。

小伙子质问奶奶，“您管我爹妈还管我？一言堂我不服。”奶奶撂下脸子，开家庭会议。摆事实讲道理：她奶奶忒厉害，她是奶奶带大的，你招架不住。随着讲叶的奶奶加寨子。

年年开春，她家门口的空地上，挖沟，树枝立起一溜寨子，里面种点儿黄瓜西红柿辣椒茄子的，有淘气孩子钻进去摘俩，她奶奶不是找人家去，让孩子挨打解恨出气，就是掐着腰骂上半天，啥磕碜啥埋汰人的话都能出口，嘴角冒沫子也不罢休。……奶奶问孙子，你小时候，给你太爷爷过寿，叶咋骂你的，忘了啊？小丫头家家的，像她奶奶不？你想想。

叶第二个自己处的对象是附近庄的。比她大两岁。男方妈妈刚好来叶的庄里骑自行车卖大葱。九四年天儿，养活儿子娶媳妇儿攒钱比较难，都是养个鸡鸭种点儿啥，串街卖，一分一厘的攒。
那天，或许是躲小孩儿或许是饥饿所致，邦晌午，男方妈妈没把住车把，摔倒了寨子上。叶的妈妈比她奶奶更狠，没用树枝或玉米杆加寨子，她用的是葛针。长酸枣的葛针扎的屁股疼的时候，叶的家人出来吵嚷着，赔寨子赔压倒的菜。
这婚事自然是无果而终。

接下来一年，有人介绍山海关的。顺当的处，顺当的过聘礼，准备结婚。男方父子俩去唐山回来路过小镇，想给亲家点儿礼物。开着车顺路进庄，到叶家门口时，倒车咣当撞墙上，男方父亲心疼车，骂了一句“侵街占道真缺德，养活儿子也得没屁眼儿，养活闺女没人要”。偏巧不巧，被叶的爹院里听见，出来接声骂战。原来叶家的寨子又换成了墙。这是儿女谈婚论嫁，两亲家公初次见面，何等传奇？

叶哀怨，加了寨子，挟上了她的幸福。没有谁敢说她家如何如何，庄人躲着走，亲戚淡了往来，年岁越大失望越大，还是舅家表姐救驾，给她介绍一个。远离了熟悉的故乡，也比忍受冷漠的白眼儿强。

此次归来，是唯一的弟弟请她来签字。她家只剩了她姐弟俩。弟弟自行拆了门口的墙，也没加寨子，叶说，路宽绰了心也敞亮了，才想着和我们一聚。

她在说，我在听，心头也跟着豁亮轻松起来，她家没了寨子，我也不用像小时候被大人叮嘱着，离她远点。心上没了寨子，任由情感自由奔泄，是所有人的期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