懒三儿遇狼戒赌

张鸥

        背牛顶上有座布恩寺，相传有个寺里老和尚驭狼劝诫浪子戒赌的故事。
      背牛顶下边的大石窟和小河峪俩庄离得不太远，沿着山道走，也就半个时辰的脚程。山包连着山包，林子挨着林子，擦山根当中间被山民们趟出一条道。这附近的林子里有狼、野猪、刺猬、狐狸、野鸡野兔及各种药材等等，山民们也就靠山吃山过日子。一般都是开块荒地，男人作为家里的顶梁柱，打个猎种点粮，女人成了家里的主心骨，洗洗涮涮守家带孩子。日头出来，男人扛锄拿锹镐或夹着火铳出去，日头下山，男人归来，不论收获多少，女人把饭菜备好，炕头烧得热乎的，家家就关门上户，一天的时光过去了。
         一个沟岔子里，有这么一户人家，老两口都六十来岁了。当爹的，脚底板磨破了，也天天挺着逛山采药打猎；当娘的，胯骨轴子磨得生疼，恨不得长地里，伺弄房前屋后地里的苗苗。他们的儿子呢，真真成了“穷家养娇子”，二十多岁了，整个一个甩手掌柜的，横草不捏竖草不拿，让他出白薯，叽叽歪歪地这一镐那一镐糊弄事，气得他爹骂他“贼偷得都比你干得干净”。索性老两口瞅着儿子拨拨动动，不拨就赖炕，由他去了，又想着早早夭折的大儿、二儿，怨恨地叫他“懒三儿”。
        有那么一段时间，老两口居然摸不着懒三儿的影了，动不动两三天不着家，回来就饿鬼转世似的，捞啥糊噎一顿，蒙头大睡。秋后，装粮食的米缸盖子盖着，里面空了，藏在板柜里的钱只剩了包钱的布皮儿。老两口慌了，一个哭着骂，一个架棍打，这才知道，懒三儿竟然学会了耍钱，下山押牌九、掷骰子，他们的辛苦钱和粮食，都一股脑儿的三配两配、大碗哗啦啦，给输了。
         老两口哭天喊地拉着懒三儿来到布恩寺，逼着懒三儿保证：“再不耍钱了。要不然就让狼叼去。”没辙呀，谁让是自个儿的孩子呢，老两口原谅并相信了他。
        年根了，家家得准备过年了，贴个对子买点嚼谷儿啥的，还得预备开春种地用的豆种谷种，钱呢？黑夜，懒三儿听见娘对爹说：“唉，幸好我留了一手，咱俩的棺材本，我搁在窗根酱缸里了，油布包着呢……”睁着眼睛睡不着，懒三儿翻来覆去：“哼，不怕输得苦，就怕断了赌，我得捞本，给爹娘过个好年。”
        顾不得手上沾的黄酱，抓把树叶擦吧擦吧，懒三儿快步如飞，下山去了。
        他的手气倒是挺顺，一个输干净的人张罗着“散局”。懒三儿掂量掂量手里的钱，分别揣进兜里、鞋磕了里。他想着给爹娘一部分，再留一部分以后接着耍。
        出了局东家，懒三儿本应该往小河峪方向走，不知咋的，有点懵，总觉得后边有啥跟着他。不敢回头，他眼睛斜撇，蒙蒙月下一只大狼后边跟着呢。手里没啥家伙式，他心里害怕极了。前面他走，后面狼跟，瞄见前面有个柴禾垛，他想起爹说过的“麻秸秆打狼，两头怕”，紧走蹲下，奋力抻出一根，前行不得后退不能，懒三儿就那么靠着柴禾垛坐着。狼也不上前，隔着几米距离蹲着，瞪着两只冒着分不清是蓝光还是绿光的眼睛，懒三儿那个悔呀。这时候想起爹娘的好来，想起要是自己死了，谁给爹娘养老送终，也想起自己发过的毒誓，叹息一声“真是吃盐精的嘴，不能瞎说啊，忒灵验了。”
        对峙着也不是办法，懒三儿不敢出声喊人，怕惹急了狼，真发狠扑过来咬他。他咬着嘴唇想辙。
       憋，憋出主意来。他知道大石窟的小庙，是离他最近的地方，有次输干净没回家，还躲那儿睡一宿。懒三儿一手举着棍儿，一手摸出火，掏出褂子里的钱，俩脚夹着点着钱，豁出来了，慢慢脱下褂子，一点点引着，说时迟那时快，趁狼被火光惊住的当儿，他一口气跑进庙门。他死死地把门关上，顾不得冒犯不冒犯，抻过供桌顶上，挡住反应过来追来的狼。
        懒三儿玩命儿地顶着，狼愤怒地挠门，低沉地嗥。懒三儿真的吓坏了，也后悔了，危急关头布恩寺的两位小和尚举着火把现身，狼消失不见。原来是老和尚使的法术。
        吓傻的懒三儿被人抬着送回家。爹娘又着实伺候他一个多月，他的精气神儿才缓过来。只是再有牌友约他，他一概摇头：“不赌了，真不赌了，哪有耍钱发家的呢？何况差点要了我的命。”
        打那以后，懒三儿变得勤快了，顺着林子边又开了几块地，春种秋收。冬闲，跟着他爹上山打打野兔子，野鸡的，还给他娘缝了兔皮坎肩，可把老两口欢喜坏了。再后来，娶了山那边人家的女子，正经过起日子来。也没人再喊他“懒三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