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炬手

刘春艳

　　

火炬手

　　
　　“快进屋里去，都是油毛！”大铁锅里的走油肉疙瘩正在滋啦滋啦翻炒着，灶间浓浓的香气弥散开来，白茫茫的雾气开始蒸腾而上。我站在灶门口，刚想俯身填一根劈好的劈柴。婆婆扭过头来，放下翻肉的铲子，用胳膊肘推我，见我不动，急了“快进屋！快进屋去！”
　　
　　那是，结婚后的第一个春节，也是第一次听说“油毛”这个词语，也是从那次起才发现灶间的烟雾里确实有“油毛”在飘飞。穿着干净的衣服，也很少再往灶间跑，只看着婆婆穿着围裙在烟雾里穿梭忙碌。冰冷的冬天，坐在温暖的炕头，就等着热腾腾的饭菜端上桌，凑上去吃。
　　
　　幸福的日子，总是是那么短暂。很多事情，还没来得及思量和品味，已是天各一方，永远的别路。
　　
　　清明节的雪花，肆意的飘飞。推开那扇冰冷的房门，冰冷的灶台上积满了灰尘，不禁打了一个寒战，心一下子跌进冰窖，眼泪涌了出来。那一刻，我忽然明白，烟火才是世界上最温暖的火种。这么多年来，婆婆就是那个默默地在烟火中奔波的火炬手，为这个家传递着温暖和爱……
　　
　　生下女儿六个月，我焦虑不安，婆婆接过孩子说“放心去吧，一切有我呢！”从此，我的担子卸下来，落在她的肩上。公爹为了生计出门打工，家里只留下她们娘俩。淘气的女儿一刻也离不开奶奶，去厕所背着，烧火做饭放在怀里抱着。说做饭，其实就是烧几把柴禾温热炕头，然后用锅里的热水泡碗方便面。有时候，连方便面也顾不上泡。白天女儿很少睡觉，所有的衣服都要堆到晚上洗。看着邻居家的玉米地都种上了，婆婆着急，白天脱不开身，就等着孩子睡着了，趁着月亮地种。有时候种着种着，天就亮了。但每次，回家探望他们，她总是笑着说，你们放心在外面吧，我们娘俩过得挺好！倒是你们，别让我惦着。
　　
　　偶尔，我和老公伴了嘴，把委屈说给她听。他总是把儿子大骂一通，然后安抚我。那次，老公把茶几摔坏了。婆婆听说了，先把老公骂了一通，然后掏出来两千块钱“摔吧，摔了，妈给你买个新的更好的！”于是，每隔一段时间就把自己的烦恼和委屈，无论工作的还是过日子的，倒给她听。而她，逢人便夸我是个孝顺、通情达理的儿媳妇。
　　
　　那年冬天，取暖了，很想让她带着女儿来楼上住。她总是说，楼上看孩子不方便不习惯。几次三番，依旧推迟来楼上的日期。我和老公回老家去接他们。暖暖的阳光下，女儿睡着了。婆婆正趴在炕头，为八十岁的姥姥洗头，小心翼翼的揉搓着每一根银发每一处头皮。然后，用温水轻轻地擦洗身体，换水洗脚撸干净每个脚趾。最后，剪掉手指甲、脚指甲。整个过程，就像在细心地照料一个婴儿。那一刻，我似乎懂了婆婆所有的心思。
　　
　　“妈，如果不嫌冷，你和瑶瑶就住在老家吧！”我抚摸着姥姥干瘦的手。
　　
　　“别怪妈，不心疼孩子。你姥姥总得有个人管她吧！”她的眼圈红了“我是从西碾道把你姥姥接回来的！”
　　
　　我不敢再去追问姥姥的处境和过往。只看到，我应了她，那么轻松快乐。从此婆婆的肩上又多了个老人。怀里抱着一个嗷嗷待哺的娃，手里领着一个八旬的老妈，喂饱了小的，再去照顾老的。这样的日子，却让她她知足快乐幸福。
　　
　　我相信，爱和温暖是可以无声传递的。去年冬天，我生病数日不能下床。女儿看见我的手指甲脏了，就主动拿起了指甲刀为我修剪。当我看见，女儿低头小心翼翼地挖抠每个指甲缝隙里的泥土，再轻轻地打磨每个指甲头儿，想起了婆婆，想起了姥姥，想起了那个温暖的炕头。
　　
　　本以为平凡的日子里安暖会静静地绵延。然而那年夏天来得很突然。婆婆在出完土豆后突发头痛，说是突发，其实以前也一定有过很多次，也学用一袋头痛粉就挺过去了，从来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过。当我和老公，在医院门口等来急救车的时候。婆婆斜倚在车座上，怀里搂着熟睡的女儿，手里拿着一盒女儿爱喝的旺仔牛奶，身边放着半袋子刚出土的土豆，脚上穿着沾满泥渍的拖鞋……推向手术室的时候，她说，别乱花钱，我没事！照顾好孩子……
　　
　　生命终究没有出现奇迹，她就像一位奔跑的火炬手，用生命把温暖传递到驿站，耗尽了体力倒下了。
　　
　　当春雪中的炊烟再次升起，铁锅里的香气又开始弥散，温暖和爱，又在烟火中继续传递下去……

张学敏

温暖和爱就是烟火人生，文章流畅自然，温馨感人，为作者点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