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啥呀（小小说）

张鸥

有啥呀（小小说）

我管这个女子叫大嫂。家乡这边十里八庄的已婚脸熟的官称。因着常常见，比较亲切。

大嫂长的俊俏，大眼睛吸引人，更吸引人的是胯骨宽屁股大，走起路来一撅一撅的。据熟识的老人们相传当年话题，婆家的七大姑八大姨开家族会议商定，娶她的理由是“屁股大能生儿子，人丁旺，香火好”。可偏偏打脸的是，大嫂只生一个女儿，便息鼓收兵，不生了。

大嫂很精明，精的出奇，胆子也大，大的邪乎。总爱冲人一笑，口头禅，嚷一声“有啥呀”。

比如说，她养的鸡被小孩儿玩弹弓子当目标打瘸了腿，孩子吓的哇哇哭，她准保说，“有啥呀？不就一只鸡吗”？没事儿人一样的放孩子回家。她不会胡搅蛮缠，不依不饶。

大嫂的女儿被男孩子逗玩儿欺负哭了，她也准保说，“有啥呀？哭啥哭？小孩子哪有不逗的”？拉起花花脸儿的女儿回自家洗干净，该怎样还怎样。

赶集上店儿的人口口相传下，大嫂的品行口谕都让人竖大拇指。本来这世界就很小，没有什么能够逃过人的嘴，尤其是女人的嘴。大嫂不怕人说，泼辣如故。她觉得褒贬由人，行事在心。

大嫂的男人是个货运司机，总是奔波在外。家里全靠大嫂撑着。夫妻俩感情好的不得了。丈夫回来，都给大嫂买新衣服和她爱吃的东西。口抱着“嫁汉，穿衣吃饭，必须的”，换妻子一笑。有时候，两口子还炒几个菜，推杯换盏，边谈家事边逗磕儿。

其前，两家大人做主订婚。看中的男人是个纯庄稼把式，意思好，能干。结婚后，大嫂怂恿丈夫学车，为了日子。再后来，东挪西借还不够，贷款，自己买车，撒开膀子干，哪怕是俩人只有一个女儿，也得拿日子当日子，多挣些总是好的。

大嫂的婆家兄弟三人，她是长媳，老人的主心骨，张罗着都娶上了媳妇儿，自作主张把老人全搂了过来，老老小小，吃吃喝喝，乐呵出乐呵进，人皆称孝。

照理说，大嫂此生不枉了，吃穿用样样俱全，名声人缘也佳，谁不羡慕佩服？！“外有挣钱耙子，家有存钱匣子”，适合她夫妻俩。

可是，世上偏偏没有十全十美尽如人意的。丈夫运货途中，赶上雨天路滑，刹车不及，追尾身亡。大嫂即刻前去处理后事，归来后，人瘦了一圈，也不爱言语了。

丈夫祭日，她带着孩子在坟前哭了小半天，诉够了，泪干了，重恢复先前。

她把车修好了，雇人开，轱辘转着接着賺钱，老小往后就只能靠她了。
大嫂刚强的撑着。她说，“有啥呀？死不起就挺着活”。

丈夫的贷款到期了，众人都瞅着她，她大方的一笑，“有啥呀？汉子死了老婆在，还呗”。

借私人的饥荒她挨家打条，签上自己的大名按上手印，跟人家说好话，容容她，指定不赖账。她说，“世人欠不下世人债，这世不还那世还”。不想睡不着觉。

第二年后，女儿去天津上了大学。大嫂和公婆还居住一起，像个闺女似的，看不出丧夫失儿的哀伤。俩老背着她，心疼。悄悄盘算张罗着让她“走一步，朝前走一步”。

年根儿时节，薄冰罩着枯树枝，衰败透着朦胧的诗样感觉。

大嫂去了趟市里，身后还跟着一个憨实的男人。一前一后，提溜回好多东西，进了家门。

“坐地招夫”。相信能入了大嫂的眼，能得到公婆的认可，那个男人不会差吧。

又在桥头遇见大嫂，依旧是含笑的模样，只是有些沧桑而已。她抓一把光顾着说话忘了给车让路的我，闪到角落，开口，“有啥呀？路还很长，多个人帮我分担，挺好的”。

大嫂说挺好，我就心里祝福她，挺着就好！挺好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