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河流的遗嘱

陈草旭变

　　一条河流的遗嘱
　　1870年，曾国藩在前往处理《天津教案》之前，给儿子曾纪泽书信：似乎此次赴任已有凶兆。在信中提到了自己若有不测，要求归葬故里，不觉使我想到了自己的身后之事，而第一次反省此事的，则是故乡的那一条河流。
　　豫中地区河流纵横，途径家乡许昌市区的有三条河水。这一条河流曾命名为清泥河，考究非细非丰，只知此河流发源于原许昌县灵井乡、河街乡的一岭岗地，应该是更西处的伏牛山系嵩山诸峰的地下泉水，涓滴成溪，又成河成水，曲折向南流涌，约有十公里处，于城东潠水河交汇，南处临颖水阳，汇入清潠河。清潠河可称潠水，正如青泥河可时尚的改为现在的霸陵河一样。而潠水，则终是汇流颍河，凡百里后，入河之南的第一条大河，淮河。
　　与清泥河结缘，因其发源处是母亲青少年上学的地方，成年工作和教学的地方，灵井镇、河街乡的朝暮春秋。此流域中段处，途经我的故乡村庄，那是父亲的村庄，他曾经出生和成长的地方；也可以在此春天的青青河畔，夏季的柳柳和云中遥望到这个村落不远处，西面母亲的故乡，甚至可以看到姥姥家他们宅后的那棵高大的柿树吧。从故乡的村落进城，必要跨过这条河流，走八里桥也叫霸陵桥，相传关公辞曹挑袍处的那座桥梁，向旭日升起的方向，入许昌城里。
　　童年的时候赶庙会，也正是这八里桥河岸的关帝庙，驴市羊市，草帽镰刀，走亲访旧，记忆不泯；青年求学，在河东岸，小树林中打拳站桩，读书背诵；茵茵草地，思索人生，畅想未来，总是独自一人享用那里的岁月，瞩目绿水缓缓的南流，微醉于那柳烟水天，清醒于那寒风堤岸，甚至在庙宇住过一段儿，潜心学业，如梦又如昨，浣浣然已半个世纪。那是说不完的话题。
　　学业渐成，毕业上班，任教于河西畔的霸凌中学，一所郊区的中学。课余则常会举步三百，携藤椅田头，看青苗在渐暖的春阳下茁壮的成长，或放下书本，到河堤东岸观光游思；下班早些，又会在枯草野风中，独自一人，以地为席，以膝为案，在那里读书写字。那时的许昌至南阳的公路穿过此河，泓泓然听那时代血脉流动的声响。以此桥之南有大小水闸，储蓄河水。近年来水系改造，于此城许昌之西，水闸之北渐成小湖碧水，高杨夹岸，秋风劲吹，瑟瑟悲切，动人心魄。
　　算来前后有十年在那里任教，班主任、副校长、主持工作。青春韶华被那条河流相映相随，既使发配到更南更边远的徐庄小学，那两年半的读书教学时光，也是在河流南岸渡过，缘其这条河是委婉的蛇行斗折的。其后，母亲亡故，在清泥河七里店一段殡仪馆火化，一部分灵灰撒入了鲜花五月的两岸河流。
　　岁月苍苍，再后来我成家有后，儿子的童年，或者我夫妇有暇，无论单车还是新的代步工具，也常常到此舒心怡神，采撷野果菜蔬，瞭望平静生活，是无形之中的那一种依恋想往。甚至现已青年的儿子，也还记得童年之时，我们在那里网小鱼网虾米，还有如玉的河螺，还有那神迹般指甲盖大小的青色螃蟹。这一条不能回避而自然前往的河流。
　　最难寻味的是，新居的东风小区在运粮河西畔，一墙之隔，百米之去。2000年前，曹公孟德修建的这条运粮河道，其源亦为清泥河水，在城北王月桥一带注入，和着两千年的日月星光，缓缓南流。三年前为儿子所置的新宅，也无意间选择了王月桥的对面。我家右手清泥，左手运粮，更远处的潠水，这端的河流，中原大地的诸多支流血脉，终于汇聚淮水。其脉经洪泽、越高邮、迈邵伯，南下入长江；终是架水渠、闯旧水道、舞新沂河水，汩汩滔滔，归于黄海。我的晚年还有我的骨灰魂魄，不洒此域，岂归云泥？
　　这是我的遗嘱之一。善哉。
　　2020年5月20日
　　于霸陵河北段河畔进修学校

庞霄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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