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小说——朝花夕拾

蒲柳

朝花夕拾

1.换
马克思的经济学说认为，人们的商品交换促使了货币的产生，货币作为商品交换的媒介，在现代的生产生活中有无法替代的作用。不过在六七十年代的中国，却出现了另一种不是货币，但比货币还重要的东西——各种票证：粮票、布票、煤油票、火柴票、肉票、副食券、工业券等等，虽然买东西依然还要照价付人民币，但是还要拿出相应的票证人家才卖给你。农村人除了有限的布票、煤油票和火柴票，其他票证一概没有。农村人的生活也有各种需求，没有票证只好采取最古老的办法——以物易物。今天我用鸡蛋换你的几尺土布，明天用院子里种的倭瓜换他的豆角，甚至到了供销社也可以换：用鸡蛋去换大盐。换来换去，最后人与人也可以互换！
常各庄解放前是远近有名的富裕村，村里有很多家大财主，土改时被划为地主、富农成份的有很多户，被别的村称为“地主村”。从文化大革命开始，村里换了当家人，由造反上来的革委会主任兼任支书。这位领导的治村理念是不能让社员们吃饱饭，庄稼收成好的年份，宁可多上缴或者加大生产队提留也不给社员多分一粒粮食。他认为“饱暖生闲事”，吃饱喝足就不会听他使唤！如果吃不饱肚子，今天来求你给点救济粮，明天求你给发点救济款，谁来找他都是点头哈腰好话连篇，让干什么干什么绝不敢反驳！大家背地里叫他“半饱书记”或者“半饱主任”。本来当年的农村就普遍贫困，在“半饱书记”的治理下，常各庄更是穷上加穷，成了全公社最穷的村子。穷的后果就是让常各庄光棍成群，地富子弟找不上对象在那个年代还说得过去，很多贫下中农出身的年轻人也同样打光棍，常各庄有六七年的时间竟然没有一户人家举行过婚礼！
维持生命和繁衍后代是人类的本能，不，是地球上所有生物的本能！老祖宗早就说过：“食、色性也”，人们出于本能会想尽各种办法来维持这两种基本需求。社员们“吃饭”没有什么别的办法，只能盼着老天爷和“半饱书记”双开眼，秋收后能多分几粒粮食；给光棍找媳妇，逼得人们想出了另一种办法——“换亲”！
这家有儿子和女儿，和另一家有儿有女的人家互换，你家的女儿嫁给我儿子，我家的女儿嫁给你儿子，互相交换亲上加亲。农村青年找对象很少有自由恋爱的，主要还是靠“媒人”相互介绍。出现了换亲这种形式后，立刻就涌现出很多有能力的“媒人”，他（她）们算计完东家掂量西家，把那些“门当户对”的人家拉拢到一起。当然，换亲的婚姻没有十全十美的，不是这家成份不好就是那家男的有缺陷或者年龄过大。中国的女性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女性！为了家族后代繁衍，她们牺牲了自己的婚姻自由，甚至牺牲了自己的一生！
当然也有例外。青春躁动在每个年轻人身上都会出现，他（她）们心中有对婚姻的憧憬，有对心中意中人的向往，如果意中人是具体的某个人，那个人也有同样想法，两个人就会摩擦出“爱情”的火花。
2.爱情之梦
李浩田和常翠艳从小学就是同学，常翠艳高小毕业之后辍学，李浩田一直读完初中三年级，正准备考高中时文革开始了，后来算是初中毕业回村劳动。
李浩田和常翠艳同一个生产队，经过几年的“战天斗地”，两个人都到了青春期。李浩田身高一米八，挺拔的身材，方正的脸盘，两只坚毅的大眼睛，一个标准的男子汉形象。常翠艳妈妈原来就是常各庄有名的美人，常翠艳继承了她妈的基因，出落的更是漂亮！她一米七的身材，细腰长腿，高鼻梁大眼睛双眼皮，两条浓黑的大鞭子垂在脑后，用现在的话说，她就是常各庄的“村花”。
李浩田虽然只是初中毕业，但是在村里算是高学历了，大多同龄人小学没毕业就辍学了。那时候生产队分口粮按“三七开”，既人头粮占七成，工分粮占三成。虽说工分粮比重不高，但是在填不饱肚子的年代能多分一粒就能多吃一口，所以各家各户早早让孩子们去生产队参加劳动。至于上学，全县每年能考上大学的不过两三个，中学毕业还不是和李浩天一样回家“修理地球”？社员们都很现实，不会去做让孩子“上大学分配工作”的美梦。
李浩田在生产队劳动体魄上不输任何人，但是作为队里的“高级知识分子”，言谈上却是“曲高和寡”。他不愿参与那些离不开“下三路”的玩笑，说自己感兴趣的话又没人搭理，这时候常翠艳就成了他的知音。常翠艳虽然是高小毕业，但在同龄女孩儿中也是最高学历，还有一点不可比拟，就是她的家学渊源。她爷爷当了一辈子教师，她爸爸原来也是教师，后来因为成份问题被辞退。在这种家庭环境下长大，虽然没受过几天正规教育，她的知识面却是十分广泛。
在生产队李浩田和常翠艳只要在一块干活就聊起来没完，说些个旁人似懂非懂的话题，什么杜甫、苏东坡，什么托尔斯泰、雨果、莎士比亚。渐渐的两个人不管上班下班都走在一起。
青春的躁动是任何东西也阻止不了的！两个人整天在一起说东论西，爱情的火苗慢慢在心底点燃，不知是谁先捅破了这层窗户纸，他们开始谈起了恋爱。
爱情的最终目的是婚姻。李浩田和常翠艳谈了一段时间之后，也开始谈婚论嫁。谈婚论嫁首先要告诉家长，没想到双方家长都不同意！
李浩田的父亲早已去世，没有兄妹，家里只有一个寡妇妈娘俩过日子，他妈妈首先不同意：“常家是地主成份，你娶个地主成份的媳妇，将来生了孩子想当兵都去不了！”那年头当兵是农村青年的唯一出路。
“就咱们家这两间破土房，穷得叮当响，成份好的谁会跟我？生孩子当兵？您想得可真远，搞不上对象，别说生不出儿子，连孙子都耽误了！”
“说不上媳妇咱们慢慢踅摸，总比找一个地主成份的强！”
李家娘两个争论的尚不十分激烈，而常家可是真不答应女儿的要求！常家对李浩田倒是没什么意见，不答应这门亲事的原因是要用常翠艳给她三十多岁的哥哥换一个老婆！
村里每个家庭发生的事瞒不住人，李浩田和常翠艳搞对象的事很快传遍了全村，成了全村人茶余饭后的谈资。这下可好，两个同一个生产队的年轻人再也不敢在人前往一块凑，相互之间躲得远远的，连句话都不敢说。人前不敢说话，背地里两个人并没有断了来往，他们经常在晚饭后去村外找个背人的地方，悄悄地唉声叹气。后来两个人对天发誓，非是对方不娶不嫁，活着不能结婚，死也要死在一块！常家发现两个人还是经常凑在一起，就开始限制常翠艳出门，晚上早早把大门锁上。但是铁锁能锁住大门，却锁不住少女的心！
3.婚礼
这天晚上，常翠艳按着白天和李浩田偷偷的约定，半夜里跳墙来到了秀水河边，见到早已等待在那里的李浩田，两个人抱头痛哭！这一整夜两个人没有回家，一直坐在河边。常翠艳想把自己给了李浩田，李浩田说：“不，我们保持纯洁的身子，到了阎王爷那里，让阎王爷给判一下我们是否真心相爱！”
早晨，李家和常家发现自己家的孩子整夜未归都慌了神，马上报告了革委会。革委会主任把民兵连长找来，让他叫上几个民兵四处找人。民兵们一听说是去找“搞破鞋”的十分兴奋，几个人往河边跑去，因为秀水河边是常各庄情人约会经常去的地方。他们远远地看到坐在河边的李浩田和常翠艳，就大声喊道：“臭流氓，不准动！”李浩田和常翠艳看到一群民兵朝他们跑来，立刻站起身来说道：“婚礼现在开始！”说完两个人紧紧抱在一起，跳进了浊浪翻滚的秀水河！当时正是汛期，满河都是翻着黄色泡沫的汹涌河水，两个人在激流中没有挣扎，他们抱在一起任凭河水把他们卷走！看到这种情景，民兵们没有人敢下去捞人，忽然有人提醒：“赶快去大闸，去大闸捞人！”一群民兵朝不远处的大水闸跑去！
为了泄洪大水闸已经全部提起来，洪水打着旋涡涌过闸门。等到李浩田和常翠艳被冲到闸口的时候，民兵们早已准备好长树杈，一下挂住他们的衣服把他们给拉了上来！
4.命运
两个人被救回村里，他们一块跳河的事被全村社员议论了很长时间。常翠艳被救回家之后，家里人没打没骂没埋怨，而是苦苦哀求，让她给哥哥换个老婆，甚至全家人都跪在在她面前！常翠艳经过这场变故，感觉无法在村里出头露面，整天猫在家里也不知道李浩田的情况，最后在被逼无奈的情况下，长叹一声答应了家里的请求。她后来嫁給邻村杨各庄一个大她十几岁的男人，给她哥哥换来一个老婆。
李浩田回到家里之后，也没有再去生产队干活，整天直着双眼不言不语，后来就躺在炕上看书。没有其他书籍可看，就翻来覆去看原来的中学课本。
这可愁坏了他妈妈！这种穷日子肯定没人愿意嫁过来，家里又没有姐妹给他换老婆，急得他妈妈团团转。媒人们个个都是人精，什么办法都能想出来，他们掂量了一下，竟然给李浩田找了个老婆！当然是等价交换，没有姐妹，就用他妈来换！不远的黑水屯有个老光棍，年轻时候不知从哪里捡来个女儿，一直抚养到二十多岁，养女为了报答他的养育之恩，决定招一个上门女婿。还没等找到女婿，媒人们上门给提了个更好的办法，让李浩田的妈妈嫁给老光棍，养女嫁给李浩田，这样亲上加亲，两个人的养老送终问题都解决了。两个村离得不远，养女也见过李浩田，她欣然同意。
等到李浩田的妈妈和李浩田商量，李浩田立刻暴跳如雷，朝他妈妈喊道：“你如果敢答应这件事，我马上去死！”妈妈嚎啕大哭，娘儿俩相依为命过日子，儿子真要有个三长两短，她这个当妈的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就在李浩田和他妈妈走投无路的时候，命运却对他们露出了笑脸！临近年底，传来恢复高考的消息。李浩田已经听说常翠艳嫁人的事，经过这么多日子的自我折磨，情绪已经恢复很多，开始每天思索自己今后的出路。听到高考的消息，他抱着试试看的想法，花了五角钱报名费报了名。也许是得益这些日子在家里翻看课本，他被一所著名的大学录取！
5.邂逅
李浩田后半生的生活过得很正常也很平常。大学毕业后他考研读博，后来留在大学教书，从讲师一直到教授。读完硕士他和一位同学结婚，生了一儿一女。儿子现在是国企高管，孙子已经读高中，女儿去国外留学，后来留在国外发展。结婚后他把苦命的母亲接到城里，直到给母亲养老送终。
把母亲接到城里后，他再没有回过常各庄。常各庄的年轻人对他已经很淡漠，只有当年生产队的同龄人说闲话时偶尔提起他，纷纷感叹：“那是一个很有能耐的人！”
转眼到了退休年龄，李浩田和老伴儿双双退休。儿女们已经不用他们操心，老两口除了偶尔去学校帮助系里作一些课题，剩余的时间就去旅游。几年时间他们游遍了祖国的名山名水，国外也去了多次。过了古稀之年，两个人还“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的时候，老伴儿却得了不治之症，经过一年多的煎熬后撒手归西，留下李浩田孤零零一人！
老伴儿离去之后，李浩田很快苍老了许多，头发全白了，腿脚也开始不利索，记忆力快速下降，经常丢三落四，有时两眼直呆呆地看着一个地方大半天不动。见父亲这般模样，眼看生活就要不能自理，儿子和媳妇商量，给老爸找个保姆吧。儿媳妇自告奋勇去保姆介绍所，很快就把一名保姆领进家门。
保姆进门刚见到李浩田，两个人同时愣住了，找来的保姆竟然是常翠艳！
“爸，这是我给您请来的保姆，为了您能适应，特地找了您老家县里的......”
“翠艳！”
“浩田！”
两个人没听见儿媳妇还在说什么，一双手早已紧紧握在一起！若不是有碍儿子媳妇在旁边，恐怕两个人早就紧紧拥抱了！
“你们原来认识？”儿媳妇很好奇。
“认识，早就认识，我们同村还是同一个生产队！”常翠艳抢着回答。
“那就更好了，您愿意给我爸当保姆吗？工资照咱们商量的行吗？”
“愿意，愿意！不给工资也愿意！”常翠艳有些语无伦次了！李浩田浑身战抖站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儿子看出了一些端倪，他拉起父亲颤抖的手：“爸，咱们到里屋说话。”
进了书房儿子关上房门问父亲：“这就是奶奶说过的常翠艳阿姨吧？”李浩田母亲活着的时候，曾经对孙子说起过李浩田的过往，所以儿子也模模糊糊知道一些情况。
李浩田用手捂住“砰砰”乱跳的胸口，沉重地点了点头。
“您现在想和她在一起？”
李浩田又点点头，从牙关里吐出一个“想”字！
“爸，我们想给您找个保姆，可不想找个后妈！”
李浩田有些恢复了理智，他苦笑了一下说：“人家是有丈夫有孩子的人，我怎么可能把人家娶过来？”
“那我们就把她辞退另找您看怎么样？”
“不，我就想用常翠艳当保姆，如果辞退就不用再找了！”
儿子用同情的眼光看了一会父亲说：“好吧，满足您的心愿，就用常翠艳当保姆，不过要听从我的安排！”
“只要能把她留下，其他都听你的！”
6、旧梦重温
“常阿姨，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您和我爸的过去我也听说过，不过以前的事就算永远过去了，时光不会倒流！今天你们二人再次碰到一起，要重新确定关系！我爸是雇主，您是雇来的保姆，负责我爸的起居生活，我们会按月给您付工资！你们在保姆介绍所谈定的工资是多少？”儿子问媳妇。
“免费吃住，每月工资五千。”
“好，每月工资给您五千，不，每月六千！您办一张银行卡，我按月把工资打给您！您看这样行不行？”
“行、行！不用给我那么多，不给钱也行！”常翠艳还在抹眼泪，儿子说什么她都点头答应。
“好，我们现在就去介绍所签合同，顺便您也回家收拾一下。”
“对，我是要回家收拾一下！”
又过了两天，常翠艳背着大包小包再次来到李浩田的家里。儿子和媳妇安顿了一下走了，常翠艳这才有机会絮絮叨叨和李浩田说话。原来她换亲嫁的男人比她大十几岁，前几年就死了。她和丈夫生了两个儿子，大儿子已经结婚，老二还是光棍一条。眼看老二已是三十大几的年龄，常翠艳四处给老二张罗媳妇。现在农村男青年找对象太难了，十几万的彩礼不用说，光是房子一项就难倒人！尽管常翠艳给两个儿子每人盖起了一所大瓦房，但是现在的女孩子找对象不但村里要有房子，城里，最起码在县城还要有一套楼房！常翠艳的丈夫死了，大儿子有自己的小家庭，家里只有老二她们母子俩。尽管老二常年在外面打工，常翠艳整天省吃俭用，但是凑够一套楼房钱谈何容易！没别的办法，常翠艳自己也只好加入打工的行列。
听了常翠艳家里的情况，李浩田一阵吁嘘，看来农村青年找对象一代有一代的难处。
“这是睡觉的地方吧？”吃完晚饭，常翠艳指着一间房门问道。看到李浩田点头，她把带来的大包小包搬进卧室：“我不让你进来不许进来！”说着她进去后把房门关上了。
李浩田不知道她在鼓捣什么，只好坐在客厅里看电视。过了好一会，只听里面常翠艳喊道：“进来吧！”
李浩田推开房门，一下愣住了！只见常翠艳穿着一身大红衣服，头上蒙着红色的盖头，端端正正盘腿坐在大床中间！这是他们家乡结婚时新娘“坐床”的习俗！
“下面你知道该干什么吧？”
李浩田怎么会不知道，新郎要亲自掀起新娘的盖头！他颤抖着走到床前，轻轻揭开蒙在常翠艳头上的红盖头，两个人紧紧抱在一起！
7、老年的浪漫
必定年岁不饶人，这几年李浩田独自一人生活，养成早晨睡懒觉的习惯。他睡意朦胧地躺在床上，忽然一股熟悉的味道钻进鼻子，那是棒子渣粥的香味！自从母亲去世后，李浩田已经很多年没闻到这种味道了。和原来的老伴儿吃早餐，大部分是面包牛奶或者麦片粥，鸡蛋也是煎着吃。现在餐桌上摆的是两碗热气腾腾的棒子渣粥，两个煮鸡蛋剥好了放在同一个碗里，碗里面混合的酱油醋上面还飘着芝麻香油的油花，整个是一顿农村的早饭！
“好香！”李浩田赞叹道。
“棒子渣是今年新收的棒子，鸡蛋是我自己养鸡下的蛋，鸡蛋不能多吃，每顿只能吃一个，吃多了也吸收不了，快坐下吃饭吧！”
吃了一顿意犹未尽的早饭，李浩田对常翠艳说：“我带你去外面转转吧！”
小区的后面是一个大公园，暖暖的秋阳下，一群老头老太太正在跳广场舞。李浩田和常翠艳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常翠艳忽然问道：“他们跳舞要收钱吗？”
“大家凑在一起自娱自乐，没有收费一说。”
“谁都可以去跳吗？”
“谁去都可以。”
“我也想去跳，行吗？”
“去吧，去吧!”
常翠艳加入了跳舞的人群。
由于常年劳动，常翠艳依然保持着细腰长腿的身材，身上没有多余的赘肉，不像城里这些老年人一个个大腹便便。她随着乐曲扭腰摆胯，很快进入了状态，比那些腆着肚子一挪一扭的城里老人强多了。她越跳越兴奋，简直进入了忘我境界！李浩田在一旁看呆了，其他跳舞的老头老太太也停止了跳动，围着舞场站了一圈，观看常翠艳一个人跳舞，跳到热烈的地方大家纷纷给她鼓掌！直到乐曲停止，常翠艳才意犹未尽地停下来擦汗。
大家纷纷给她挑起大拇指：“您跳得太好了，以后要好好教教我们！”
离开跳舞人群，李浩田问她：“在家里经常跳广场舞吗？”
“整天家里地里忙东忙西，哪有时间跳广场舞！”
“你跳舞是什么时候学的？”
“你记得咱们年轻时候大队、公社不都有宣传队吗？那时候进入宣传队是每个女孩子的梦想！不用下地受累，在台上台下蹦蹦跳跳就可以挣工分，谁都想去宣传队！我们家地主成份进不了宣传队，没事时候就偷偷模仿宣传队跳舞，我就是那时候学的。刚才广场舞用的是文革时的老曲子，所以我跳起来才会这样熟练！”
听完常翠艳的解释，李浩田又是一阵感叹！他看了一眼常翠艳，忽然发现，她跳舞时鹤立鸡群，她这身衣服也是“鹤立鸡群”，整个一个农村大妈打扮。
“走，去商场买衣服！”
“你要买衣服？”
“不，给你买！”
“给我买？”
“对，给你买！”
听到李浩田肯定的回答，常翠艳用双手紧紧抱住了李浩田的胳膊。
大商场里转了大半天，两个人连一件衣服也没买成。看着这些衣服，常翠艳说：“太贵，在老家的大集上这么多钱可以买几十件了！”李浩田只好把它领到服装街，门市里的衣服常翠艳依然嫌贵，李浩田又领她转地摊。地摊的衣服常翠艳说也不便宜，李浩田看出来了，就是城里最便宜的服装比农村大集上的也要贵。他不再听常翠艳的埋怨，只要她在哪件服装上多流连几眼，他就让她试一下，只要合身就买下。在常翠艳的埋怨声中，两个人手里很快提满了提兜。
回到家里，常翠艳把服装拿出来试了这件试那件，高兴得合不拢嘴。她穿着一身新衣服跑进卫生间，马上又出来问李浩田：“那些化妆品都是原来大姐留下的吧？我能用吗？”
“只要你不嫌弃，随便用！”
一会常翠艳化完妆出来，摸着头上一缕缕白发说：“这些白头发太难看了！”
“小区外面有好几家美容馆，去染一下头发！”
常翠艳高兴地跑出去，一会又回来了。
“是不是人太多？”李浩田问她。
“是太贵！染一下头发要好几百！”
李浩田叹了口气，领着常翠艳来到一家美容院。
“师傅，给她染发并设计一个发型！”
美容院的师傅技术不错，等常翠艳出来的时候，她头上的白发一根也看不见了，满头漆黑的头发被烫成大波浪造型，前额还飘着几缕棕红。
常翠艳虽然辛勤劳动多年，体型却没怎么变化，依然是细腰长腿。穿上新买来的衣服，时髦造型的头发，脸上略加化妆，迈着稍有弹性的步伐，看上去年轻了十几岁。在小区老太太中间，她简直成了小区的“区花”，走到哪里都会引人侧目。
“李教授，恭喜恭喜，结婚也不告诉我们一声，还想喝您的喜酒呢！”小区的人纷纷对李浩田说。
“你们误会了，我们不是夫妻，这是请来的保姆！”
“对不起、对不起，误会了!”
大家虽然嘴上说着“对不起”，背地里却议论，看两个人的亲热劲，保姆也是上床的保姆。
李浩田也发生了很大变化，眼神不再痴呆呆的，腰板挺直了，走路也有了精神。儿子媳妇有时过来看到老爸的变化，媳妇对儿子说“看来还是爱情的力量大，能让人返老还童！”儿子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
8、柴米油盐
在同一个屋檐下过日子，并不全是浪漫，每天面对的是柴米油盐。
晚上李浩田洗澡的时候，打开莲蓬头，喷出的凉水让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看了一下热水器，原来把电源线拔了。
“你怎么把热水器的电源线拔了？”
“热水器整天通电多费电哪！”
“这是节能热水器，保温一天也超不过一度电！”
“一度电不也是钱吗，再说又没下地干活，浑身上下没泥没土的天天洗澡干什么！”
李浩田只有苦笑。
“你的书房乱糟糟的，我帮你整理一下吧！”
的确，自从老伴死了之后，李浩田再也没整理过书房。
“这些还有用吗？”
“这是原来的教案！”
“你现在退休了，留这些还有什么用？”
“那也不能扔！”
两个人一个往废纸堆里扔，一个往回抢。
“这又不是你的专业，没用了吧？”常翠艳拿着一本《唐诗宋词集》问道。
“你不是很喜欢唐诗宋词吗？”
“这么多年土里刨食，早就忘光了！”
常翠艳拿着这本书想了一下说：“留下吧，有时间看看。”
整理书房的结果是，常翠艳找来收废品的，卖了几十块钱。
小区里总有几个老头、老太太去翻垃圾桶，把住户扔的废纸箱、矿泉水瓶子收集起来卖给收废品的，常翠艳很快就加入了他们的行列。常翠艳每天起得很早，第一件事是把小区的垃圾桶翻个遍，捡回来的废品无处放就放到书房里，李浩田的书房成了废品站。
常翠艳来了不多日子，很快熟悉了小区周边的情况。每天买菜都去几个最便宜的菜摊，买那些处理的剩菜。买菜的时候，她总要讨价还价，付钱的时候零头绝对不给，哪怕是九角多钱。后来李浩田给她买了新手机，教会了她刷手机付款，但是她照样不给人家全款。用手机购物让她找到了一个好去处——拼多多，她每天翻看拼多多，专找那些处理的降价商品。
对常翠艳的这些做法李浩田也能理解，他也是农村出来的，有时候就想，如果当年没考上大学和常翠艳结婚，还不是和常翠艳的今天一样？农民的苦不是一天两天能够解决的。
常翠艳办了一张银行卡，儿子每月把给她的工资打到银行卡上，常翠艳还要去银行核实一下，回来后她经常拿着银行卡发呆。有一次她小心翼翼地问李浩田：“你挣了这些年高工资，没有一点存款？”
“存了二百多万。”
“存折在哪里？”常翠艳眼睛一亮问道。
“前些日子被儿子拿去单位集资了。”
“什么时候能拿回来？”
“单位集资给的是股份，只有把股份卖了才能拿回来。”常翠艳的眼睛又黯淡下去。
李浩田的工资卡交到常翠艳的手里，除去两个人每月的开销，常翠艳都存了起来。有时候她把那些存单拿出来对李浩田计算，这个月又存了多少，一共存了多少钱。李浩田从来没有管过家里的钱，常翠艳念叨这些他一点也不感兴趣。
9.借房
常翠艳的二儿子来了。他的小名叫二愣子，现在在城里的一个建筑工地干活，晚上下班后他来到李浩田家里。李浩田赶紧让常翠艳多炒几个菜招待儿子。
“酒都在酒柜里，想喝酒自己拿，我从来不喝酒，就不陪你了。”
二愣子一点也不认生地打开酒柜：“哇塞，都是好酒啊！”他拿起这瓶看看又拿起另外一瓶：“茅台太贵了，喝到咱肚子里糟蹋，就喝五粮液吧！”
二愣子自斟自饮，一顿饭功夫把一瓶五粮液喝干了。喝完酒他的舌头大了走路拌蒜，摇摇晃晃地要回工地。李浩田和常翠艳哪能让他这样出门，把他扶到书房，书房里没有床铺和长沙发，常翠艳展开几个捡来的纸箱子铺在地上，扶着二愣子躺在上面。
第二天早晨，李浩田打开卧室房门，一股呛人的酒味撞进了鼻子！二愣子已经走了，常翠艳正在打扫吐得满地狼藉的书房。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二愣子隔三差五就来李浩天家，来了必然要喝酒，喝得酩酊大醉的时候就睡在书房（他们是两室两厅的单元房），如果没喝醉就回工地。
有一天晚上二愣子又来了，这次他意外地没有喝酒，吃完饭他坐在客厅里和李浩田说话。
“李叔叔，我听说过我妈和你年轻时候的事，这次你们破镜重圆......”
“等等，”李浩田拦住二愣子：“我和你母亲并没有结婚，你母亲是我雇来的保姆，每月要付工资的！”
“没有结婚你们不也是住在一起了吗？用法律的话讲，这就是事实婚姻！”李浩田让二愣子说得张口结舌！
“既然您和我妈住在一起，您就是我的继父，我就应该叫您一声‘爸爸’！”说着二愣子翻身跪在李浩田身前给他磕了三个头！弄得李浩田不知所措，常翠艳站在一旁抹眼泪。
“爸爸，您和我妈当年搞对象的时候经过那样大的磨难，最后都没能在一起。我现在找对象也遇到了难处，没有楼房没人跟！”
“我现在不正给你攒钱吗！”常翠艳抹着眼泪说。
“妈，我现在多大年龄您不会不知道吧？等您攒够了钱，哪怕是首付的钱，恐怕我就四十开外了，那时候去哪里找对象？”
李浩田听二愣子这样讲，心里很是忐忑：“不是我不想帮你，我的一点积蓄都被儿子拿走集资了，一时半会儿拿不回来，我现在的所有钱财都在你妈手里，要用你就全部拿去！”
“您的闺女不是有一套房子空着吗，她在国外又不回来住，能不能先借给我结婚？”
“那套房子是女儿自己掏钱买的，我不能做主，还要经过女儿的同意。”
“实话和您说吧，现在有一个女孩子正和我搞着呢，我已经领她去那套房子门外看了，骗她说没带钥匙，她见我有房子已经答应和我结婚，只要您同意借给我，这件事就成了！”
李浩田领着常翠艳看过女儿那套房子，肯定是常翠艳告诉二愣子的门牌号码。
“这件事我不能做主，还要和孩子们商量！”
“那您就抓紧商量，我等您的消息！”
给女儿打电话和国外有时差，李浩田先给儿子去了电话。儿子听完李浩田说的情况，看了一眼媳妇说：“怎么样，该来的都来了吧！”
“爸，您不用给妹妹去电话，我这里就不同意把房子借给常阿姨的儿子结婚！房子借出去什么时候还？再说一旦对方女孩儿知道了房子是借来的，闹离婚怎么办？难道您想把房子白送给常阿姨的儿子？就算是您愿意白送，常阿姨还有大儿子呢，农村人的性格您又不是不了解，到时候大儿子也要一套房子怎么办？常阿姨陪伴您，将来我给常阿姨养老送终都可以，但是没有义务养他们全家呀！”
10.手心手背
还真让儿子预料到了，常翠艳的大儿媳妇带着孩子来到了李浩田家里。
李浩田已经顾不上两个男孩子把屋里闹腾得昏天黑地，常翠艳大儿媳妇的话让他目瞪口呆！
“妈，李叔叔，不，应该叫爸爸！爸、妈，我祝贺你们破镜重圆！”
“等等，”李浩田立刻拦住她的话：“我和你妈并没有结婚，你妈是我雇来的保姆，每月是要付工资的！”
“爸，您就不用瞒着盖着了，你们的事咱们老家十里八村都知道了！大家都说你们年轻的时候不能在一起，老了能团聚一块，是月下佬没有瞎眼，大家都纷纷给你们点赞！”
  “你妈真的是保姆，我们签订了雇佣合同，不信你可以去保姆介绍所查一下！”
“快得了吧，你们城里人智商高，还不会糊弄我们满脑袋高粱花子的庄稼人？你们表面上是保姆和雇主，其实你们敢说没在一块睡？看我妈这副打扮，比我还显得年轻，我妈从来都十分抠唆，一分钱要掰成两半花，她会舍得花钱打扮自己？这些钱都是您给花的吧？天底下哪有雇主花钱打扮保姆的？”
李浩田脸上被说得一红一白的。
“你们住在一起不领结婚证，还签什么保姆合同，不就是怕我们沾你们光吗？孩子他二叔回家在村里嚷遍了，说你们有好几百万存款，都交到我妈手里，你们还给了他一套楼房让他结婚，这些事是不是真的？”
李浩田和常翠艳都被问得目瞪口呆！
“我们懂得应该孝敬老人，你们的存款我们现在也不要，留着你们养老，等你们百年之后再说，今天咱们先把房子说一下！”
“妈，孩子他二叔是您的儿子，我们孩子他爸也是您的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您不能偏向一个！”
她把两个满屋乱跑的孩子拉到常翠艳跟前：“您看您这两个孙子已经十来岁，再过十年八年也要找对象了，不是也要在城里买楼房吗？现在我们倾家荡产也买不起一套楼房，更别提买两套了！当然，我们自己的梦自己圆，也不全指望你们，但是您现在给了孩子二叔一套楼房，就该也给我们一套楼房！”
“那套楼房是你李叔叔女儿的，谁说要给老二了？老二想借那套楼房结婚，现在人家还没答应，怎么就成了老二的了？”
儿媳妇听了常翠艳的话哈哈大笑：“借楼房结婚？您以为现在的女孩子都是傻子？在领结婚证之前，先要在房本上添上女方的名字人家才会跟你去领证！”
儿媳妇站起来挨个看了一下房间说：“也不用你们买新楼房，就把这套房子给我们吧！我们也不会马上搬过来住，让你们先住着，按月给房租就行！”
李浩田像听到了天方夜谭，住自己的房子还要拿房租！
11.忘掉我
二愣子下班后几乎天天来，说话也不再转弯抹角，直接就问那套房子给他的事商量好了没有。经过常翠艳的大儿媳妇来这一次，李浩田彻底明白了，常翠艳的这两个儿子就是无底洞，就是把他扒皮抽筋卖骨头也满足不了他们的欲望！他回答二愣子也很干脆：“不借！”二愣子气哼哼走了之后，第二天还来，照旧问前一天的话！
常翠艳也无心再去跳广场舞，每天在家里长吁短叹以泪洗面。李浩田只好劝导、安慰她。为了帮助常翠艳渡过眼前的难关，李浩田也想了很多办法。他和常翠艳商量，可以找同事借上几十万，等集资款回来后再还人家，用这几十万先付首付，其余的用房贷，以后慢慢还。不过这样办先要安抚好大儿子一家，不能让他们瞎搅和。
常翠艳回了一次家，从回来后大哭的表现上，李浩田知道是没什么结果。
这几天二愣子不但傍晚来，白天也时常来，来了以后不再问李浩田同不同意借房，而是把他妈妈拉到外边说话，每次常翠艳回来都要大哭一场。尽管李浩田心疼常翠艳的境遇，一时半会也想不出好办法，只能用言语安慰她。
有一天晚上，常翠艳从外面和二愣子说话回来，一下跪在李浩田面前，弄得李浩田愣住了！
“浩田，我今生对不起你，只有来生报答了！年轻的时候我伤害过你一次，现在还要伤害你第二次，你狠狠打我一顿吧！今后就把我忘了吧！”
李浩田心里一惊：“怎么，你要嫁人？要给二愣子换老婆？”
“你以为还是当年，你母亲想给你换老婆？现在想换亲也无处去换了！”
“那你要干什么？”
“别问了，今后把我永远忘了吧！”
“嫁人要彩礼给二愣子买楼房？”
常翠艳苦笑一下：“七十多岁的老太婆嫁人还要彩礼？倒贴人家彩礼也没人要！别问了，你永远把我忘了吧！”
李浩田一夜也没怎么合眼，他翻来覆去想常翠艳要干什么。他推测，也许是常翠艳要嫁人，嫁给一个有房子的老人，用房子给二愣子娶媳妇。想到这里，他决定明早给儿子打电话，不就是一套房子吗，干脆给她买一套！他知道儿子能周转开一套房子的资金。买了房子也不用再维持雇主和保姆的关系，直接和常翠艳结婚！至于常翠艳两个儿子窥睨他现在的家庭资产，结婚前可以和常翠艳签订婚前财产协议，让他的两个儿子无从下手，这样可以让常翠艳度过一个轻松的晚年。假如他比常翠艳先走一步，他相信自己的儿子会给常翠艳养老送终。
想到这里，李浩田心里踏实下来，这才迷迷糊糊睡着。
12.强奸
第二天早晨，常翠艳早早出了门。李浩田后半夜才迷糊一会，醒来已经是早上八九点钟，他正想给儿子打电话，电话铃却响了起来。
“李老师吗？我是派出所，这里有一个案件牵扯到您，本来应该正式传讯，考虑到影响不好，您自己来一趟吧！”
派出所？案件传讯？李浩田一下蒙了！他除去被公安局请去讲过课，这辈子还从来没有跟警察打过交道。尽管派出所就在小区外边不远，所里还有几个他当年的学生，平时见面大家都热情地和他打招呼，但是派出所里面他一次没进去过！
李浩田赶紧给儿子打电话，买房子的事来不及说，先把派出所传讯的事告诉了儿子，儿子对他说：“爸别着急，可能是电讯诈骗方面的事，我马上过去！”
李浩田连早饭都没吃，急忙来到派出所。警察见到他依然很客气：“李老师，到这边房间来。”
进屋后警察给他倒了一杯水，坐下后开门见山地说道：“李老师，有人举报您强奸！”
“强奸？我这么大年龄去强奸？是谁举报的我？”
“您的保姆常翠艳！”
“常翠艳举报我强奸？是她自己举报的？”
“对，是她儿子陪她来的！”
李浩田只觉得天旋地转，差一点栽倒，警察赶紧过来扶住了他。
这时候李浩田的儿子带着人来了，他早就和这里的所长相熟，所长也陪着进来，一同进来的还有李浩田以前的几个学生警察。
听警察们介绍完情况，李浩田的儿子说：“耽误大家一点时间，让我从头说起。”他把李浩田和常翠艳年轻时候的遭遇从头到尾说了一遍，说得几个女警察都红了眼圈。接着他又把找保姆两人邂逅，如何签订保姆合同，后来二愣子如何想要妹妹的楼房，常翠艳大儿媳妇来家里所说的话原原本本说了一遍，并且拿出了保姆合同和手机上每次给常翠艳工资的转账记录。李浩田纳闷，这些话从来没有和儿子说过，他是如何知道的。
“我们时常看见李老师和保姆在一起遛弯，两个人是很亲热的样子，小区里也有闲言碎语说是‘上床保姆’，现在这样的事多了，又不是卖淫嫖娼，我们也无法去管。既然李老师和保姆有这样的关系，为什么不正式结婚呢？”
“我早就预料到了，如果正式结婚，我们家的家产还不够常翠艳两个儿子分的呢，他们会天天来这里捣乱！”
“既然是这样，撤案！”所长果断地说。
“撤案之后，他们再往上举报怎么办？”一个警察问所长。
“他们还在这里吗？如果在这里，我可以和他们对质！”李浩田的儿子说。
“好，这样可以彻底解决，我们到大厅去！”
李浩田在儿子的搀扶下来到大厅，几个工作不打紧的警察都跟了进来。一会，常翠艳和二愣子也被带到大厅。常翠艳满脸泪痕低着头不敢看李浩田一眼。
“常翠艳，你举报李浩田强奸你，有证据吗？”
“有！”二愣子站起来回答，他举起手机，手机上是李浩田和常翠艳走进卧室关上房门的录像。
“进了卧室怎么证明就是强奸呢？”
“一男一女整夜睡在一个屋里能有好事吗？这种事谁不懂得！”
“常翠艳，是这样吗？”常翠艳摇了一下头，又赶紧点头。
“你还有什么证据吗？”所长又问道。
“有，这是壮阳药，李浩田年龄大体力不足，所以经常买壮阳药。他又没有老婆，如果不是为了强奸我母亲，吃壮阳药干什么？”二愣子把一个药瓶拿了出来。
“李老师，壮阳药是你买的吗？”
李浩田摇了摇头指着常翠艳说：“是她从拼多多网上买的！”
所长要过常翠艳的手机，翻看了几下，不无揶揄地说道：“还没见过强奸受害者给强奸的人买壮阳药的！”
“我是律师，”跟李浩田一块来的人举着律师证对二愣子说：“你母亲举报李浩田强奸她，是你鼓动来的吧？”
“对，是我让我妈来的！我妈一辈子软弱，挨了欺负从来不敢吱声，我是她儿子，这么大年纪不能让她再受这样的侮辱！”
“常翠艳，你和李浩田年轻时候相亲相爱的故事感天动地，现在他这样大的年龄，你忍心让他去蹲大狱？”
“不，不！”常翠艳和二愣子一齐回答，常翠艳的脸上现出了惊慌痛苦的表情！
“那你们想要什么结果？”
“他这样大的年纪，我们不想让他蹲大狱，但是他要赔偿我母亲的损失！”
“怎么赔偿？”
“让他拿出二百万，我们就不让他蹲大狱了！”
“看来你还得学学法律，强奸案是公诉案件，犯的是国法，不是举报人想让蹲大狱就去蹲大牢狱，不让去就不会去！至于赔偿被害人损失，那要由法庭判决，不是被害人说了算！”
李浩田的儿子问所长：“能用一下大屏幕吗？”
“可以！”
李浩田的儿子打开大屏幕，把自己的手机联了上去，上面立刻出现了画面，正是常翠艳当新娘子坐床，李浩田给掀盖头的镜头！看得李浩田和常翠艳都脸上发红！往下略过一些生活细节，出现了二愣子和李浩田几次要房子的画面，也出现了常翠艳大儿媳妇说话的画面！李浩田这才明白，原来儿子在屋子里安装了摄像头！
“怎么样，还认为李浩田强奸你母亲吗？”
“就算我妈愿意和他睡一百次，其中有一次不同意也算强奸，是不是这样律师？”
“看来你对强奸还很有研究，常翠艳，哪一次是你不同意的情况下李浩田强奸你的？”
“没有！”这次常翠艳很坚定地回答！
派出所长指着二愣子说：“你举报李浩田强奸你母亲，目的是想要李浩田一套楼房，属于敲诈勒索，虽然敲诈勒索未遂，但是也触犯了法律，念你是初犯，李浩田又不想追究你的责任，就不逮捕起诉你了，拘留十五天！”
13.母亲
晚上，李浩田闭着眼睛躺在客厅沙发上，常翠艳一直跪在他面前，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不知过了多久，常翠艳爬起来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过了一阵子，她又跪在李浩田跟前：“这是你给买的衣服，放在这里！”
“拿走拿走！”
“这是你给孩子们买的玩具。”
“拿走拿走！”
“这是这几个月你的工资存单！”
“拿走拿走！”
“这本《唐诗宋词》我拿走行吗？”
“拿走拿走！”
“鸡蛋和棒子渣放在橱柜里！”
“工资卡放在写字台的抽屉里！”
“以后自己别吃凉东西！”
“晚上睡觉多盖点！”
“我给你买了一根拐杖，出门拄着吧！”
“别躺在这里，去屋里睡吧！”
“你是不是想落实你儿子说的，一次不同意就算强奸？”李浩田闭着眼睛说道。
听了这话，常翠艳又一次跪在地上大哭：“我这不都是为了儿子吗！当初你母亲想用自己给你换个老婆，现在我想给儿子换都无处去换！世界上那个母亲不心疼自己的儿子，为了儿子，当妈的去死都可以，难道当母亲有罪吗！”
是的，母亲无罪！不管过去现在和将来，母亲永远无罪！
14.待重结、来生愿
李浩田破例起了个大早，他给儿子去电话：“送送她吧！”儿子沉默了一阵说：“好吧！”
一会，儿子的车开到了楼下，他帮常翠艳把大包小包搬上车，朝常各庄方向开去。
常各庄离城市本来不远，现在又通了高速公路，最多一个小时的车程。三个人坐在车上，一路上谁也没说话。
春天来了，大地上到处一片生机。一眼望不到边的麦田给大地铺上了绿色地毯，过不了多久就会是翻滚的麦浪。黄绿色的柳枝随风摇摆，间杂着一株株粉艳的桃花。归来的春燕忙着衔泥衔草构筑自己的新家，叫声里透着即将做母亲的快乐。
从高速公路上拐下来，顺着秀水河是一条乡村柏油路。路过常家庄村头时，李浩田望着熟悉而又陌生的村庄，那里曾有过他的青春、他的遗憾！
来到大水闸前，李浩田让儿子停下车。大水闸现在已经修成桥闸两用，宽阔的桥面通往常翠艳住的杨各庄。常翠艳背着大包小包走上大桥，李浩田送到桥头说：“就不送了，多多珍重吧！”
常翠艳含着眼泪说：“你也多保重！”
看着常翠艳一步一步走过桥面，李浩田忽然吟起了一首施酒监的卜算子：“相逢情便深，恨不相逢早。识尽千千万万人，终不似、伊家好。别你登长道。转更添烦恼。楼外朱楼独倚阑，满目围芳草。”
已经走到桥另一头的常翠艳听见李浩田吟的宋词，忽然回过头来，满脸泪水地吟道：“相思似海深，旧事如天远。泪滴千千万万行，更使人、愁肠断。要见无因见，拚了终难拚。若是前生未有缘，待重结、来生愿。”
（全篇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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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柳

蒲柳

1.换
    马克思的经济学说认为，人们的商品交换促使了货币的产生，货币作为商品交换的媒介，在现代的生产生活中有无法替代的作用。不过在六七十年代的中国，却出现了另一种不是货币，但比货币还重要的东西——各种票证：粮票、布票、煤油票、火柴票、肉票、副食券、工业券等等，虽然买东西依然还要照价付人民币，但是还要拿出相应的票证人家才卖给你。农村人除了有限的布票、煤油票和火柴票，其他票证一概没有。农村人的生活也有各种需求，没有票证只好采取最古老的办法——以物易物。今天我用鸡蛋换你的几尺土布，明天用院子里种的倭瓜换他的豆角，甚至到了供销社也可以换：用鸡蛋去换大盐。换来换去，最后人与人也可以互换！
       常各庄解放前是远近有名的富裕村，村里有很多家大财主，土改时被划为地主、富农成份的有很多户，被别的村称为“地主村”。从文化大革命开始，村里换了当家人，由造反上来的革委会主任兼任支书。这位领导的治村理念是不能让社员们吃饱饭，庄稼收成好的年份，宁可多上缴或者加大生产队提留也不给社员多分一粒粮食。他认为“饱暖生闲事”，吃饱喝足就不会听他使唤！如果吃不饱肚子，今天来求你给点救济粮，明天求你给发点救济款，谁来找他都是点头哈腰好话连篇，让干什么干什么绝不敢反驳！大家背地里叫他“半饱书记”或者“半饱主任”。本来当年的农村就普遍贫困，在“半饱书记”的治理下，常各庄更是穷上加穷，成了全公社最穷的村子。穷的后果就是让常各庄光棍成群，地富子弟找不上对象在那个年代还说得过去，很多贫下中农出身的年轻人也同样打光棍，常各庄有六七年的时间竟然没有一户人家举行过婚礼！
       维持生命和繁衍后代是人类的本能，不，是地球上所有生物的本能！老祖宗早就说过：“食、色性也”，人们出于本能会想尽各种办法来维持这两种基本需求。社员们“吃饭”没有什么别的办法，只能盼着老天爷和“半饱书记”双开眼，秋收后能多分几粒粮食；给光棍找媳妇，逼得人们想出了另一种办法——“换亲”！
这家有儿子和女儿，和另一家有儿有女的人家互换，你家的女儿嫁给我儿子，我家的女儿嫁给你儿子，互相交换亲上加亲。农村青年找对象很少有自由恋爱的，主要还是靠“媒人”相互介绍。出现了换亲这种形式后，立刻就涌现出很多有能力的“媒人”，他（她）们算计完东家掂量西家，把那些“门当户对”的人家拉拢到一起。当然，换亲的婚姻没有十全十美的，不是这家成份不好就是那家男的有缺陷或者年龄过大。中国的女性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女性！为了家族后代繁衍，她们牺牲了自己的婚姻自由，甚至牺牲了自己的一生！
       当然也有例外。青春躁动在每个年轻人身上都会出现，他（她）们心中有对婚姻的憧憬，有对心中意中人的向往，如果意中人是具体的某个人，那个人也有同样想法，两个人就会摩擦出“爱情”的火花。
2.爱情之梦
      李浩田和常翠艳从小学就是同学，常翠艳高小毕业之后辍学，李浩田一直读完初中三年级，正准备考高中时文革开始了，后来算是初中毕业回村劳动。
李浩田和常翠艳同一个生产队，经过几年的“战天斗地”，两个人都到了青春期。李浩田身高一米八，挺拔的身材，方正的脸盘，两只坚毅的大眼睛，一个标准的男子汉形象。常翠艳妈妈原来就是常各庄有名的美人，常翠艳继承了她妈的基因，出落的更是漂亮！她一米七的身材，细腰长腿，高鼻梁大眼睛双眼皮，两条浓黑的大鞭子垂在脑后，用现在的话说，她就是常各庄的“村花”。
        李浩田虽然只是初中毕业，但是在村里算是高学历了，大多同龄人小学没毕业就辍学了。那时候生产队分口粮按“三七开”，既人头粮占七成，工分粮占三成。虽说工分粮比重不高，但是在填不饱肚子的年代能多分一粒就能多吃一口，所以各家各户早早让孩子们去生产队参加劳动。至于上学，全县每年能考上大学的不过两三个，中学毕业还不是和李浩天一样回家“修理地球”？社员们都很现实，不会去做让孩子“上大学分配工作”的美梦。
       李浩田在生产队劳动体魄上不输任何人，但是作为队里的“高级知识分子”，言谈上却是“曲高和寡”。他不愿参与那些离不开“下三路”的玩笑，说自己感兴趣的话又没人搭理，这时候常翠艳就成了他的知音。常翠艳虽然是高小毕业，但在同龄女孩儿中也是最高学历，还有一点不可比拟，就是她的家学渊源。她爷爷当了一辈子教师，她爸爸原来也是教师，后来因为成份问题被辞退。在这种家庭环境下长大，虽然没受过几天正规教育，她的知识面却是十分广泛。
在生产队李浩田和常翠艳只要在一块干活就聊起来没完，说些个旁人似懂非懂的话题，什么杜甫、苏东坡，什么托尔斯泰、雨果、莎士比亚。渐渐的两个人不管上班下班都走在一起。
       青春的躁动是任何东西也阻止不了的！两个人整天在一起说东论西，爱情的火苗慢慢在心底点燃，不知是谁先捅破了这层窗户纸，他们开始谈起了恋爱。
爱情的最终目的是婚姻。李浩田和常翠艳谈了一段时间之后，也开始谈婚论嫁。谈婚论嫁首先要告诉家长，没想到双方家长都不同意！
       李浩田的父亲早已去世，没有兄妹，家里只有一个寡妇妈娘俩过日子，他妈妈首先不同意：“常家是地主成份，你娶个地主成份的媳妇，将来生了孩子想当兵都去不了！”那年头当兵是农村青年的唯一出路。
       “就咱们家这两间破土房，穷得叮当响，成份好的谁会跟我？生孩子当兵？您想得可真远，搞不上对象，别说生不出儿子，连孙子都耽误了！”
      “说不上媳妇咱们慢慢踅摸，总比找一个地主成份的强！”
      李家娘两个争论的尚不十分激烈，而常家可是真不答应女儿的要求！常家对李浩田倒是没什么意见，不答应这门亲事的原因是要用常翠艳给她三十多岁的哥哥换一个老婆！
       村里每个家庭发生的事瞒不住人，李浩田和常翠艳搞对象的事很快传遍了全村，成了全村人茶余饭后的谈资。这下可好，两个同一个生产队的年轻人再也不敢在人前往一块凑，相互之间躲得远远的，连句话都不敢说。人前不敢说话，背地里两个人并没有断了来往，他们经常在晚饭后去村外找个背人的地方，悄悄地唉声叹气。后来两个人对天发誓，非是对方不娶不嫁，活着不能结婚，死也要死在一块！常家发现两个人还是经常凑在一起，就开始限制常翠艳出门，晚上早早把大门锁上。但是铁锁能锁住大门，却锁不住少女的心！
3.婚礼
       这天晚上，常翠艳按着白天和李浩田偷偷的约定，半夜里跳墙来到了秀水河边，见到早已等待在那里的李浩田，两个人抱头痛哭！这一整夜两个人没有回家，一直坐在河边。常翠艳想把自己给了李浩田，李浩田说：“不，我们保持纯洁的身子，到了阎王爷那里，让阎王爷给判一下我们是否真心相爱！”
       早晨，李家和常家发现自己家的孩子整夜未归都慌了神，马上报告了革委会。革委会主任把民兵连长找来，让他叫上几个民兵四处找人。民兵们一听说是去找“搞破鞋”的十分兴奋，几个人往河边跑去，因为秀水河边是常各庄情人约会经常去的地方。他们远远地看到坐在河边的李浩田和常翠艳，就大声喊道：“臭流氓，不准动！”李浩田和常翠艳看到一群民兵朝他们跑来，立刻站起身来说道：“婚礼现在开始！”说完两个人紧紧抱在一起，跳进了浊浪翻滚的秀水河！当时正是汛期，满河都是翻着黄色泡沫的汹涌河水，两个人在激流中没有挣扎，他们抱在一起任凭河水把他们卷走！看到这种情景，民兵们没有人敢下去捞人，忽然有人提醒：“赶快去大闸，去大闸捞人！”一群民兵朝不远处的大水闸跑去！
      为了泄洪大水闸已经全部提起来，洪水打着旋涡涌过闸门。等到李浩田和常翠艳被冲到闸口的时候，民兵们早已准备好长树杈，一下挂住他们的衣服把他们给拉了上来！
4.命运
       两个人被救回村里，他们一块跳河的事被全村社员议论了很长时间。常翠艳被救回家之后，家里人没打没骂没埋怨，而是苦苦哀求，让她给哥哥换个老婆，甚至全家人都跪在在她面前！常翠艳经过这场变故，感觉无法在村里出头露面，整天猫在家里也不知道李浩田的情况，最后在被逼无奈的情况下，长叹一声答应了家里的请求。她后来嫁給邻村杨各庄一个大她十几岁的男人，给她哥哥换来一个老婆。
       李浩田回到家里之后，也没有再去生产队干活，整天直着双眼不言不语，后来就躺在炕上看书。没有其他书籍可看，就翻来覆去看原来的中学课本。
       这可愁坏了他妈妈！这种穷日子肯定没人愿意嫁过来，家里又没有姐妹给他换老婆，急得他妈妈团团转。媒人们个个都是人精，什么办法都能想出来，他们掂量了一下，竟然给李浩田找了个老婆！当然是等价交换，没有姐妹，就用他妈来换！不远的黑水屯有个老光棍，年轻时候不知从哪里捡来个女儿，一直抚养到二十多岁，养女为了报答他的养育之恩，决定招一个上门女婿。还没等找到女婿，媒人们上门给提了个更好的办法，让李浩田的妈妈嫁给老光棍，养女嫁给李浩田，这样亲上加亲，两个人的养老送终问题都解决了。两个村离得不远，养女也见过李浩田，她欣然同意。
       等到李浩田的妈妈和李浩田商量，李浩田立刻暴跳如雷，朝他妈妈喊道：“你如果敢答应这件事，我马上去死！”妈妈嚎啕大哭，娘儿俩相依为命过日子，儿子真要有个三长两短，她这个当妈的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就在李浩田和他妈妈走投无路的时候，命运却对他们露出了笑脸！临近年底，传来恢复高考的消息。李浩田已经听说常翠艳嫁人的事，经过这么多日子的自我折磨，情绪已经恢复很多，开始每天思索自己今后的出路。听到高考的消息，他抱着试试看的想法，花了五角钱报名费报了名。也许是得益这些日子在家里翻看课本，他被一所著名的大学录取！
5.邂逅
       李浩田后半生的生活过得很正常也很平常。大学毕业后他考研读博，后来留在大学教书，从讲师一直到教授。读完硕士他和一位同学结婚，生了一儿一女。儿子现在是国企高管，孙子已经读高中，女儿去国外留学，后来留在国外发展。结婚后他把苦命的母亲接到城里，直到给母亲养老送终。
       把母亲接到城里后，他再没有回过常各庄。常各庄的年轻人对他已经很淡漠，只有当年生产队的同龄人说闲话时偶尔提起他，纷纷感叹：“那是一个很有能耐的人！”
       转眼到了退休年龄，李浩田和老伴儿双双退休。儿女们已经不用他们操心，老两口除了偶尔去学校帮助系里作一些课题，剩余的时间就去旅游。几年时间他们游遍了祖国的名山名水，国外也去了多次。过了古稀之年，两个人还“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的时候，老伴儿却得了不治之症，经过一年多的煎熬后撒手归西，留下李浩田孤零零一人！
      老伴儿离去之后，李浩田很快苍老了许多，头发全白了，腿脚也开始不利索，记忆力快速下降，经常丢三落四，有时两眼直呆呆地看着一个地方大半天不动。见父亲这般模样，眼 看生活就要不能自理，儿子和媳妇商量，给老爸找个保姆吧。儿媳妇自告奋勇去保姆介绍所，很快就把一名保姆领进家门。
       保姆进门刚见到李浩田，两个人同时愣住了，找来的保姆竟然是常翠艳！
        “爸，这是我给您请来的保姆，为了您能适应，特地找了您老家县里的......”
       “翠艳！”
       “浩田！”
      两个人没听见儿媳妇还在说什么，一双手早已紧紧握在一起！若不是有碍儿子媳妇在旁边，恐怕两个人早就紧紧拥抱了！
      “你们原来认识？”儿媳妇很好奇。
      “认识，早就认识，我们同村还是同一个生产队！”常翠艳抢着回答。
      “那就更好了，您愿意给我爸当保姆吗？工资照咱们商量的行吗？”
      “愿意，愿意！不给工资也愿意！”常翠艳有些语无伦次了！李浩田浑身战抖站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儿子看出了一些端倪，他拉起父亲颤抖的手：“爸，咱们到里屋说话。”
      进了书房儿子关上房门问父亲：“这就是奶奶说过的常翠艳阿姨吧？”李浩田母亲活着的时候，曾经对孙子说起过李浩田的过往，所以儿子也模模糊糊知道一些情况。
李浩田用手捂住“砰砰”乱跳的胸口，沉重地点了点头。
      “您现在想和她在一起？”
      李浩田又点点头，从牙关里吐出一个“想”字！
      “爸，我们想给您找个保姆，可不想找个后妈！”
     李浩田有些恢复了理智，他苦笑了一下说：“人家是有丈夫有孩子的人，我怎么可能把人家娶过来？”
     “那我们就把她辞退另找您看怎么样？”
     “不，我就想用常翠艳当保姆，如果辞退就不用再找了！”
     儿子用同情的眼光看了一会父亲说：“好吧，满足您的心愿，就用常翠艳当保姆，不过要听从我的安排！”
     “只要能把她留下，其他都听你的！”
6、旧梦重温
       “常阿姨，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您和我爸的过去我也听说过，不过以前的事就算永远过去了，时光不会倒流！今天你们二人再次碰到一起，要重新确定关系！我爸是雇主，您是雇来的保姆，负责我爸的起居生活，我们会按月给您付工资！你们在保姆介绍所谈定的工资是多少？”儿子问媳妇。
      “免费吃住，每月工资五千。”
      “好，每月工资给您五千，不，每月六千！您办一张银行卡，我按月把工资打给您！您看这样行不行？”
      “行、行！不用给我那么多，不给钱也行！”常翠艳还在抹眼泪，儿子说什么她都点头答应。
      “好，我们现在就去介绍所签合同，顺便您也回家收拾一下。”
      “对，我是要回家收拾一下！”
      又过了两天，常翠艳背着大包小包再次来到李浩田的家里。儿子和媳妇安顿了一下走了，常翠艳这才有机会絮絮叨叨和李浩田说话。原来她换亲嫁的男人比她大十几岁，前几年就死了。她和丈夫生了两个儿子，大儿子已经结婚，老二还是光棍一条。眼看老二已是三十大几的年龄，常翠艳四处给老二张罗媳妇。现在农村男青年找对象太难了，十几万的彩礼不用说，光是房子一项就难倒人！尽管常翠艳给两个儿子每人盖起了一所大瓦房，但是现在的女孩子找对象不但村里要有房子，城里，最起码在县城还要有一套楼房！常翠艳的丈夫死了，大儿子有自己的小家庭，家里只有老二她们母子俩。尽管老二常年在外面打工，常翠艳整天省吃俭用，但是凑够一套楼房钱谈何容易！没别的办法，常翠艳自己也只好加入打工的行列。
       听了常翠艳家里的情况，李浩田一阵吁嘘，看来农村青年找对象一代有一代的难处。
      “这是睡觉的地方吧？”吃完晚饭，常翠艳指着一间房门问道。看到李浩田点头，她把带来的大包小包搬进卧室：“我不让你进来不许进来！”说着她进去后把房门关上了。
      李浩田不知道她在鼓捣什么，只好坐在客厅里看电视。过了好一会，只听里面常翠艳喊道：“进来吧！”
      李浩田推开房门，一下愣住了！只见常翠艳穿着一身大红衣服，头上蒙着红色的盖头，端端正正盘腿坐在大床中间！这是他们家乡结婚时新娘“坐床”的习俗！
       “下面你知道该干什么吧？”
       李浩田怎么会不知道，新郎要亲自掀起新娘的盖头！他颤抖着走到床前，轻轻揭开蒙在常翠艳头上的红盖头，两个人紧紧抱在一起！
7、老年的浪漫
       必定年岁不饶人，这几年李浩田独自一人生活，养成早晨睡懒觉的习惯。他睡意朦胧地躺在床上，忽然一股熟悉的味道钻进鼻子，那是棒子渣粥的香味！自从母亲去世后，李浩田已经很多年没闻到这种味道了。和原来的老伴儿吃早餐，大部分是面包牛奶或者麦片粥，鸡蛋也是煎着吃。现在餐桌上摆的是两碗热气腾腾的棒子渣粥，两个煮鸡蛋剥好了放在同一个碗里，碗里面混合的酱油醋上面还飘着芝麻香油的油花，整个是一顿农村的早饭！
       “好香！”李浩田赞叹道。
       “棒子渣是今年新收的棒子，鸡蛋是我自己养鸡下的蛋，鸡蛋不能多吃，每顿只能吃一个，吃多了也吸收不了，快坐下吃饭吧！”
       吃了一顿意犹未尽的早饭，李浩田对常翠艳说：“我带你去外面转转吧！”
       小区的后面是一个大公园，暖暖的秋阳下，一群老头老太太正在跳广场舞。李浩田和常翠艳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常翠艳忽然问道：“他们跳舞要收钱吗？”
       “大家凑在一起自娱自乐，没有收费一说。”
       “谁都可以去跳吗？”
       “谁去都可以。”
       “我也想去跳，行吗？”
       “去吧，去吧!”
       常翠艳加入了跳舞的人群。
       由于常年劳动，常翠艳依然保持着细腰长腿的身材，身上没有多余的赘肉，不像城里这些老年人一个个大腹便便。她随着乐曲扭腰摆胯，很快进入了状态，比那些腆着肚子一挪一扭的城里老人强多了。她越跳越兴奋，简直进入了忘我境界！李浩田在一旁看呆了，其他跳舞的老头老太太也停止了跳动，围着舞场站了一圈，观看常翠艳一个人跳舞，跳到热烈的地方大家纷纷给她鼓掌！直到乐曲停止，常翠艳才意犹未尽地停下来擦汗。
       大家纷纷给她挑起大拇指：“您跳得太好了，以后要好好教教我们！”
       离开跳舞人群，李浩田问她：“在家里经常跳广场舞吗？”
       “整天家里地里忙东忙西，哪有时间跳广场舞！”
       “你跳舞是什么时候学的？”
       “你记得咱们年轻时候大队、公社不都有宣传队吗？那时候进入宣传队是每个女孩子的梦想！不用下地受累，在台上台下蹦蹦跳跳就可以挣工分，谁都想去宣传队！我们家地主成份进不了宣传队，没事时候就偷偷模仿宣传队跳舞，我就是那时候学的。刚才广场舞用的是文革时的老曲子，所以我跳起来才会这样熟练！”
       听完常翠艳的解释，李浩田又是一阵感叹！他看了一眼常翠艳，忽然发现，她跳舞时鹤立鸡群，她这身衣服也是“鹤立鸡群”，整个一个农村大妈打扮。
       “走，去商场买衣服！”
       “你要买衣服？”
       “不，给你买！”
       “给我买？”
       “对，给你买！”
       听到李浩田肯定的回答，常翠艳用双手紧紧抱住了李浩田的胳膊。
       大商场里转了大半天，两个人连一件衣服也没买成。看着这些衣服，常翠艳说：“太贵，在老家的大集上这么多钱可以买几十件了！”李浩田只好把它领到服装街，门市里的衣服常翠艳依然嫌贵，李浩田又领她转地摊。地摊的衣服常翠艳说也不便宜，李浩田看出来了，就是城里最便宜的服装比农村大集上的也要贵。他不再听常翠艳的埋怨，只要她在哪件服装上多流连几眼，他就让她试一下，只要合身就买下。在常翠艳的埋怨声中，两个人手里很快提满了提兜。
       回到家里，常翠艳把服装拿出来试了这件试那件，高兴得合不拢嘴。她穿着一身新衣服跑进卫生间，马上又出来问李浩田：“那些化妆品都是原来大姐留下的吧？我能用吗？”
       “只要你不嫌弃，随便用！”
       一会常翠艳化完妆出来，摸着头上一缕缕白发说：“这些白头发太难看了！”
       “小区外面有好几家美容馆，去染一下头发！”
       常翠艳高兴地跑出去，一会又回来了。
       “是不是人太多？”李浩田问她。
       “是太贵！染一下头发要好几百！”
       李浩田叹了口气，领着常翠艳来到一家美容院。
       “师傅，给她染发并设计一个发型！”
       美容院的师傅技术不错，等常翠艳出来的时候，她头上的白发一根也看不见了，满头漆黑的头发被烫成大波浪造型，前额还飘着几缕棕红。
       常翠艳虽然辛勤劳动多年，体型却没怎么变化，依然是细腰长腿。穿上新买来的衣服，时髦造型的头发，脸上略加化妆，迈着稍有弹性的步伐，看上去年轻了十几岁。在小区老太太中间，她简直成了小区的“区花”，走到哪里都会引人侧目。
       “李教授，恭喜恭喜，结婚也不告诉我们一声，还想喝您的喜酒呢！”小区的人纷纷对李浩田说。
       “你们误会了，我们不是夫妻，这是请来的保姆！”
       “对不起、对不起，误会了!”
       大家虽然嘴上说着“对不起”，背地里却议论，看两个人的亲热劲，保姆也是上床的保姆。
       李浩田也发生了很大变化，眼神不再痴呆呆的，腰板挺直了，走路也有了精神。儿子媳妇有时过来看到老爸的变化，媳妇对儿子说“看来还是爱情的力量大，能让人返老还童！”儿子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
8、柴米油盐
       在同一个屋檐下过日子，并不全是浪漫，每天面对的是柴米油盐。
       晚上李浩田洗澡的时候，打开莲蓬头，喷出的凉水让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看了一下热水器，原来把电源线拔了。
       “你怎么把热水器的电源线拔了？”
       “热水器整天通电多费电哪！”
       “这是节能热水器，保温一天也超不过一度电！”
       “一度电不也是钱吗，再说又没下地干活，浑身上下没泥没土的天天洗澡干什么！”
       李浩田只有苦笑。
       “你的书房乱糟糟的，我帮你整理一下吧！”
       的确，自从老伴死了之后，李浩田再也没整理过书房。
       “这些还有用吗？”
       “这是原来的教案！”
       “你现在退休了，留这些还有什么用？”
       “那也不能扔！”
       两个人一个往废纸堆里扔，一个往回抢。
       “这又不是你的专业，没用了吧？”常翠艳拿着一本《唐诗宋词集》问道。
       “你不是很喜欢唐诗宋词吗？”
       “这么多年土里刨食，早就忘光了！”
       常翠艳拿着这本书想了一下说：“留下吧，有时间看看。”
       整理书房的结果是，常翠艳找来收废品的，卖了几十块钱。
       小区里总有几个老头、老太太去翻垃圾桶，把住户扔的废纸箱、矿泉水瓶子收集起来卖给收废品的，常翠艳很快就加入了他们的行列。常翠艳每天起得很早，第一件事是把小区的垃圾桶翻个遍，捡回来的废品无处放就放到书房里，李浩田的书房成了废品站。
       常翠艳来了不多日子，很快熟悉了小区周边的情况。每天买菜都去几个最便宜的菜摊，买那些处理的剩菜。买菜的时候，她总要讨价还价，付钱的时候零头绝对不给，哪怕是九角多钱。后来李浩田给她买了新手机，教会了她刷手机付款，但是她照样不给人家全款。用手机购物让她找到了一个好去处——拼多多，她每天翻看拼多多，专找那些处理的降价商品。
       对常翠艳的这些做法李浩田也能理解，他也是农村出来的，有时候就想，如果当年没考上大学和常翠艳结婚，还不是和常翠艳的今天一样？农民的苦不是一天两天能够解决的。
       常翠艳办了一张银行卡，儿子每月把给她的工资打到银行卡上，常翠艳还要去银行核实一下，回来后她经常拿着银行卡发呆。有一次她小心翼翼地问李浩田：“你挣了这些年高工资，没有一点存款？”
       “存了二百多万。”
       “存折在哪里？”常翠艳眼睛一亮问道。
       “前些日子被儿子拿去单位集资了。”
       “什么时候能拿回来？”
       “单位集资给的是股份，只有把股份卖了才能拿回来。”常翠艳的眼睛又黯淡下去。
       李浩田的工资卡交到常翠艳的手里，除去两个人每月的开销，常翠艳都存了起来。有时候她把那些存单拿出来对李浩田计算，这个月又存了多少，一共存了多少钱。李浩田从来没有管过家里的钱，常翠艳念叨这些他一点也不感兴趣。
9.借房
       常翠艳的二儿子来了。他的小名叫二愣子，现在在城里的一个建筑工地干活，晚上下班后他来到李浩田家里。李浩田赶紧让常翠艳多炒几个菜招待儿子。
“酒都在酒柜里，想喝酒自己拿，我从来不喝酒，就不陪你了。”
       二愣子一点也不认生地打开酒柜：“哇塞，都是好酒啊！”他拿起这瓶看看又拿起另外一瓶：“茅台太贵了，喝到咱肚子里糟蹋，就喝五粮液吧！”
       二愣子自斟自饮，一顿饭功夫把一瓶五粮液喝干了。喝完酒他的舌头大了走路拌蒜，摇摇晃晃地要回工地。李浩田和常翠艳哪能让他这样出门，把他扶到书房，书房里没有床铺和长沙发，常翠艳展开几个捡来的纸箱子铺在地上，扶着二愣子躺在上面。
       第二天早晨，李浩田打开卧室房门，一股呛人的酒味撞进了鼻子！二愣子已经走了，常翠艳正在打扫吐得满地狼藉的书房。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二愣子隔三差五就来李浩天家，来了必然要喝酒，喝得酩酊大醉的时候就睡在书房（他们是两室两厅的单元房），如果没喝醉就回工地。
       有一天晚上二愣子又来了，这次他意外地没有喝酒，吃完饭他坐在客厅里和李浩田说话。
       李叔叔，我听说过我妈和你年轻时候的事，这次你们破镜重圆......”
       “等等，”李浩田拦住二愣子：“我和你母亲并没有结婚，你母亲是我雇来的保姆，每月要付工资的！”
       “没有结婚你们不也是住在一起了吗？用法律的话讲，这就是事实婚姻！”李浩田让二愣子说得张口结舌！
       “既然您和我妈住在一起，您就是我的继父，我就应该叫您一声‘爸爸’！”说着二愣子翻身跪在李浩田身前给他磕了三个头！弄得李浩田不知所措，常翠艳站在一旁抹眼泪。
       “爸爸，您和我妈当年搞对象的时候经过那样大的磨难，最后都没能在一起。我现在找对象也遇到了难处，没有楼房没人跟！”
       “我现在不正给你攒钱吗！”常翠艳抹着眼泪说。
       “妈，我现在多大年龄您不会不知道吧？等您攒够了钱，哪怕是首付的钱，恐怕我就四十开外了，那时候去哪里找对象？”
       李浩田听二愣子这样讲，心里很是忐忑：“不是我不想帮你，我的一点积蓄都被儿子拿走集资了，一时半会儿拿不回来，我现在的所有钱财都在你妈手里，要用你就全部拿去！”
       “您的闺女不是有一套房子空着吗，她在国外又不回来住，能不能先借给我结婚？”
       “那套房子是女儿自己掏钱买的，我不能做主，还要经过女儿的同意。”
       “实话和您说吧，现在有一个女孩子正和我搞着呢，我已经领她去那套房子门外看了，骗她说没带钥匙，她见我有房子已经答应和我结婚，只要您同意借给我，这件事就成了！”
       李浩田领着常翠艳看过女儿那套房子，肯定是常翠艳告诉二愣子的门牌号码。
       “这件事我不能做主，还要和孩子们商量！”
       “那您就抓紧商量，我等您的消息！”
       给女儿打电话和国外有时差，李浩田先给儿子去了电话。儿子听完李浩田说的情况，看了一眼媳妇说：“怎么样，该来的都来了吧！”
      “爸，您不用给妹妹去电话，我这里就不同意把房子借给常阿姨的儿子结婚！房子借出去什么时候还？再说一旦对方女孩儿知道了房子是借来的，闹离婚怎么办？难道您想把房子白送给常阿姨的儿子？就算是您愿意白送，常阿姨还有大儿子呢，农村人的性格您又不是不了解，到时候大儿子也要一套房子怎么办？常阿姨陪伴您，将来我给常阿姨养老送终都可以，但是没有义务养他们全家呀！”
10.手心手背
       还真让儿子预料到了，常翠艳的大儿媳妇带着孩子来到了李浩田家里。
       李浩田已经顾不上两个男孩子把屋里闹腾得昏天黑地，常翠艳大儿媳妇的话让他目瞪口呆！
       “妈，李叔叔，不，应该叫爸爸！爸、妈，我祝贺你们破镜重圆！”
       “等等，”李浩田立刻拦住她的话：“我和你妈并没有结婚，你妈是我雇来的保姆，每月是要付工资的！”
       “爸，您就不用瞒着盖着了，你们的事咱们老家十里八村都知道了！大家都说你们年轻的时候不能在一起，老了能团聚一块，是月下佬没有瞎眼，大家都纷纷给你们点赞！”
       “你妈真的是保姆，我们签订了雇佣合同，不信你可以去保姆介绍所查一下！”
       “快得了吧，你们城里人智商高，还不会糊弄我们满脑袋高粱花子的庄稼人？你们表面上是保姆和雇主，其实你们敢说没在一块睡？看我妈这副打扮，比我还显得年轻，我妈从来都十分抠唆，一分钱要掰成两半花，她会舍得花钱打扮自己？这些钱都是您给花的吧？天底下哪有雇主花钱打扮保姆的？”
       李浩田脸上被说得一红一白的。
       “你们住在一起不领结婚证，还签什么保姆合同，不就是怕我们沾你们光吗？孩子他二叔回家在村里嚷遍了，说你们有好几百万存款，都交到我妈手里，你们还给了他一套楼房让他结婚，这些事是不是真的？”
       李浩田和常翠艳都被问得目瞪口呆！
       “我们懂得应该孝敬老人，你们的存款我们现在也不要，留着你们养老，等你们百年之后再说，今天咱们先把房子说一下！”
       “妈，孩子他二叔是您的儿子，我们孩子他爸也是您的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您不能偏向一个！”
       她把两个满屋乱跑的孩子拉到常翠艳跟前：“您看您这两个孙子已经十来岁，再过十年八年也要找对象了，不是也要在城里买楼房吗？现在我们倾家荡产也买不起一套楼房，更别提买两套了！当然，我们自己的梦自己圆，也不全指望你们，但是您现在给了孩子二叔一套楼房，就该也给我们一套楼房！”
       “那套楼房是你李叔叔女儿的，谁说要给老二了？老二想借那套楼房结婚，现在人家还没答应，怎么就成了老二的了？”
       儿媳妇听了常翠艳的话哈哈大笑：“借楼房结婚？您以为现在的女孩子都是傻子？在领结婚证之前，先要在房本上添上女方的名字人家才会跟你去领证！”
       儿媳妇站起来挨个看了一下房间说：“也不用你们买新楼房，就把这套房子给我们吧！我们也不会马上搬过来住，让你们先住着，按月给房租就行！”
       李浩田像听到了天方夜谭，住自己的房子还要拿房租！
11.忘掉我
       二愣子下班后几乎天天来，说话也不再转弯抹角，直接就问那套房子给他的事商量好了没有。经过常翠艳的大儿媳妇来这一次，李浩田彻底明白了，常翠艳的这两个儿子就是无底洞，就是把他扒皮抽筋卖骨头也满足不了他们的欲望！他回答二愣子也很干脆：“不借！”二愣子气哼哼走了之后，第二天还来，照旧问前一天的话！
       常翠艳也无心再去跳广场舞，每天在家里长吁短叹以泪洗面。李浩田只好劝导、安慰她。为了帮助常翠艳渡过眼前的难关，李浩田也想了很多办法。他和常翠艳商量，可以找同事借上几十万，等集资款回来后再还人家，用这几十万先付首付，其余的用房贷，以后慢慢还。不过这样办先要安抚好大儿子一家，不能让他们瞎搅和。
       常翠艳回了一次家，从回来后大哭的表现上，李浩田知道是没什么结果。
       这几天二愣子不但傍晚来，白天也时常来，来了以后不再问李浩田同不同意借房，而是把他妈妈拉到外边说话，每次常翠艳回来都要大哭一场。尽管李浩田心疼常翠艳的境遇，一时半会也想不出好办法，只能用言语安慰她。
       有一天晚上，常翠艳从外面和二愣子说话回来，一下跪在李浩田面前，弄得李浩田愣住了！
       “浩田，我今生对不起你，只有来生报答了！年轻的时候我伤害过你一次，现在还要伤害你第二次，你狠狠打我一顿吧！今后就把我忘了吧！”
       李浩田心里一惊：“怎么，你要嫁人？要给二愣子换老婆？”
       “你以为还是当年，你母亲想给你换老婆？现在想换亲也无处去换了！”
       “那你要干什么？”
       “别问了，今后把我永远忘了吧！”
       “嫁人要彩礼给二愣子买楼房？”
       常翠艳苦笑一下：“七十多岁的老太婆嫁人还要彩礼？倒贴人家彩礼也没人要！别问了，你永远把我忘了吧！”
       李浩田一夜也没怎么合眼，他翻来覆去想常翠艳要干什么。他推测，也许是常翠艳要嫁人，嫁给一个有房子的老人，用房子给二愣子娶媳妇。想到这里，他决定明早给儿子打电话，不就是一套房子吗，干脆给她买一套！他知道儿子能周转开一套房子的资金。买了房子也不用再维持雇主和保姆的关系，直接和常翠艳结婚！至于常翠艳两个儿子窥睨他现在的家庭资产，结婚前可以和常翠艳签订婚前财产协议，让他的两个儿子无从下手，这样可以让常翠艳度过一个轻松的晚年。假如他比常翠艳先走一步，他相信自己的儿子会给常翠艳养老送终。
       想到这里，李浩田心里踏实下来，这才迷迷糊糊睡着。
12.强奸
       第二天早晨，常翠艳早早出了门。李浩田后半夜才迷糊一会，醒来已经是早上八九点钟，他正想给儿子打电话，电话铃却响了起来。
       “李老师吗？我是派出所，这里有一个案件牵扯到您，本来应该正式传讯，考虑到影响不好，您自己来一趟吧！”
       派出所？案件传讯？李浩田一下蒙了！他除去被公安局请去讲过课，这辈子还从来没有跟警察打过交道。尽管派出所就在小区外边不远，所里还有几个他当年的学生，平时见面大家都热情地和他打招呼，但是派出所里面他一次没进去过！
       李浩田赶紧给儿子打电话，买房子的事来不及说，先把派出所传讯的事告诉了儿子，儿子对他说：“爸别着急，可能是电讯诈骗方面的事，我马上过去！”
       李浩田连早饭都没吃，急忙来到派出所。警察见到他依然很客气：“李老师，到这边房间来。”
      进屋后警察给他倒了一杯水，坐下后开门见山地说道：“李老师，有人举报您强奸！”
       “强奸？我这么大年龄去强奸？是谁举报的我？”
       “您的保姆常翠艳！”
       “常翠艳举报我强奸？是她自己举报的？”
       “对，是她儿子陪她来的！”
       李浩田只觉得天旋地转，差一点栽倒，警察赶紧过来扶住了他。
       这时候李浩田的儿子带着人来了，他早就和这里的所长相熟，所长也陪着进来，一同进来的还有李浩田以前的几个学生警察。
       听警察们介绍完情况，李浩田的儿子说：“耽误大家一点时间，让我从头说起。”他把李浩田和常翠艳年轻时候的遭遇从头到尾说了一遍，说得几个女警察都红了眼圈。接着他又把找保姆两人邂逅，如何签订保姆合同，后来二愣子如何想要妹妹的楼房，常翠艳大儿媳妇来家里所说的话原原本本说了一遍，并且拿出了保姆合同和手机上每次给常翠艳工资的转账记录。李浩田纳闷，这些话从来没有和儿子说过，他是如何知道的。
       “我们时常看见李老师和保姆在一起遛弯，两个人是很亲热的样子，小区里也有闲言碎语说是‘上床保姆’，现在这样的事多了，又不是卖淫嫖娼，我们也无法去管。既然李老师和保姆有这样的关系，为什么不正式结婚呢？”
       “我早就预料到了，如果正式结婚，我们家的家产还不够常翠艳两个儿子分的呢，他们会天天来这里捣乱！”
       “既然是这样，撤案！”所长果断地说。
       “撤案之后，他们再往上举报怎么办？”一个警察问所长。
       “他们还在这里吗？如果在这里，我可以和他们对质！”李浩田的儿子说。
       “好，这样可以彻底解决，我们到大厅去！”
       李浩田在儿子的搀扶下来到大厅，几个工作不打紧的警察都跟了进来。一会，常翠艳和二愣子也被带到大厅。常翠艳满脸泪痕低着头不敢看李浩田一眼。
       “常翠艳，你举报李浩田强奸你，有证据吗？”
       “有！”二愣子站起来回答，他举起手机，手机上是李浩田和常翠艳走进卧室关上房门的录像。
       “进了卧室怎么证明就是强奸呢？”
       “一男一女整夜睡在一个屋里能有好事吗？这种事谁不懂得！”
       “常翠艳，是这样吗？”常翠艳摇了一下头，又赶紧点头。
       “你还有什么证据吗？”所长又问道。
       “有，这是壮阳药，李浩田年龄大体力不足，所以经常买壮阳药。他又没有老婆，如果不是为了强奸我母亲，吃壮阳药干什么？”二愣子把一个药瓶拿了出来。
       “李老师，壮阳药是你买的吗？”
       李浩田摇了摇头指着常翠艳说：“是她从拼多多网上买的！”
       所长要过常翠艳的手机，翻看了几下，不无揶揄地说道：“还没见过强奸受害者给强奸的人买壮阳药的！”
       “我是律师，”跟李浩田一块来的人举着律师证对二愣子说：“你母亲举报李浩田强奸她，是你鼓动来的吧？”
       “对，是我让我妈来的！我妈一辈子软弱，挨了欺负从来不敢吱声，我是她儿子，这么大年纪不能让她再受这样的侮辱！”
       “常翠艳，你和李浩田年轻时候相亲相爱的故事感天动地，现在他这样大的年龄，你忍心让他去蹲大狱？”
       “不，不！”常翠艳和二愣子一齐回答，常翠艳的脸上现出了惊慌痛苦的表情！
       “那你们想要什么结果？”
       “他这样大的年纪，我们不想让他蹲大狱，但是他要赔偿我母亲的损失！”
       “怎么赔偿？”
       “让他拿出二百万，我们就不让他蹲大狱了！”
       “看来你还得学学法律，强奸案是公诉案件，犯的是国法，不是举报人想让蹲大狱就去蹲大牢狱，不让去就不会去！至于赔偿被害人损失，那要由法庭判决，不是被害人说了算！”
       李浩田的儿子问所长：“能用一下大屏幕吗？”
       “可以！”
       李浩田的儿子打开大屏幕，把自己的手机联了上去，上面立刻出现了画面，正是常翠艳当新娘子坐床，李浩田给掀盖头的镜头！看得李浩田和常翠艳都脸上发红！往下略过一些生活细节，出现了二愣子和李浩田几次要房子的画面，也出现了常翠艳大儿媳妇说话的画面！李浩田这才明白，原来儿子在屋子里安装了摄像头！
       “怎么样，还认为李浩田强奸你母亲吗？”
       “就算我妈愿意和他睡一百次，其中有一次不同意也算强奸，是不是这样律师？”
       “看来你对强奸还很有研究，常翠艳，哪一次是你不同意的情况下李浩田强奸你的？”
       “没有！”这次常翠艳很坚定地回答！
       派出所长指着二愣子说：“你举报李浩田强奸你母亲，目的是想要李浩田一套楼房，属于敲诈勒索，虽然敲诈勒索未遂，但是也触犯了法律，念你是初犯，李浩田又不想追究你的责任，就不逮捕起诉你了，拘留十五天！”
13.母亲
       晚上，李浩田闭着眼睛躺在客厅沙发上，常翠艳一直跪在他面前，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不知过了多久，常翠艳爬起来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过了一阵子，她又跪在李浩田跟前：“这是你给买的衣服，放在这里！”
       “拿走拿走！”
       “这是你给孩子们买的玩具。”
       “拿走拿走！”
       “这是这几个月你的工资存单！”
       “拿走拿走！”
       “这本《唐诗宋词》我拿走行吗？”
       “拿走拿走！”
       “鸡蛋和棒子渣放在橱柜里！”
       “工资卡放在写字台的抽屉里！”
       “以后自己别吃凉东西！”
       “晚上睡觉多盖点！”
       “我给你买了一根拐杖，出门拄着吧！”
       “别躺在这里，去屋里睡吧！”
       “你是不是想落实你儿子说的，一次不同意就算强奸？”李浩田闭着眼睛说道。
       听了这话，常翠艳又一次跪在地上大哭：“我这不都是为了儿子吗！当初你母亲想用自己给你换个老婆，现在我想给儿子换都无处去换！世界上那个母亲不心疼自己的儿子，为了儿子，当妈的去死都可以，难道当母亲有罪吗！”
       是的，母亲无罪！不管过去现在和将来，母亲永远无罪！
14.待重结、来生愿
       李浩田破例起了个大早，他给儿子去电话：“送送她吧！”儿子沉默了一阵说：“好吧！”
       一会，儿子的车开到了楼下，他帮常翠艳把大包小包搬上车，朝常各庄方向开去。
       常各庄离城市本来不远，现在又通了高速公路，最多一个小时的车程。三个人坐在车上，一路上谁也没说话。
       春天来了，大地上到处一片生机。一眼望不到边的麦田给大地铺上了绿色地毯，过不了多久就会是翻滚的麦浪。黄绿色的柳枝随风摇摆，间杂着一株株粉艳的桃花。归来的春燕忙着衔泥衔草构筑自己的新家，叫声里透着即将做母亲的快乐。
       从高速公路上拐下来，顺着秀水河是一条乡村柏油路。路过常家庄村头时，李浩田望着熟悉而又陌生的村庄，那里曾有过他的青春、他的遗憾！
       来到大水闸前，李浩田让儿子停下车。大水闸现在已经修成桥闸两用，宽阔的桥面通往常翠艳住的杨各庄。常翠艳背着大包小包走上大桥，李浩田送到桥头说：“就不送了，多多珍重吧！”
       常翠艳含着眼泪说：“你也多保重！”
       看着常翠艳一步一步走过桥面，李浩田忽然吟起了一首施酒监的卜算子：“相逢情便深，恨不相逢早。识尽千千万万人，终不似、伊家好。别你登长道。转更添烦恼。楼外朱楼独倚阑，满目围芳草。”
       已经走到桥另一头的常翠艳听见李浩田吟的宋词，忽然回过头来，满脸泪水地吟道：“相思似海深，旧事如天远。泪滴千千万万行，更使人、愁肠断。要见无因见，拚了终难拚。若是前生未有缘，待重结、来生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