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送暖梨花笑

张鸥

      山海关到嘉峪关，万里长城万里长。民间传说城城有楼台，台台有后裔，个个有姓氏，人人有故事。青灰色的长城逶迤在群山岭巅，凝重亘久环抱着沟沟峪峪。   
      生活在这个地方的村民们，祖上来自山东还是河南无从深究，父诏其子兄诏其弟口口相传，都戳上了长城的烙印。太阳爬坡越岭似乎也会感觉累，天儿亮得晚黑得早，日头心儿那一骨节儿的时间挺短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家家重复着春种秋收繁衍生息，儿女们长大后小燕子般飞出山沟沟，就是给土里刨食的父母亲涨脸争气了。这是山里人朴素简单的生活奔头。
      晓东陪着九十四岁的母亲出来遛弯儿，听街坊邻居讲，昨晚上隔壁两口子干架，那家孩子逃课上网吧，老师让写检讨。母亲叨咕一句：“哎，教子有方，门庭兴旺；教子无方，家业败光。”晓东俯身笑问:“妈，怎么这样说啊？您认为您是哪一类呢？”
      老人仰起脸，目光澄澈地望着晓东，幽幽说:“就是现在生活水平好了，惯的，哪像你小时候吃糠咽菜，你想想，是不？儿子，你鬓角白头发又冒出来了，抽空焗油去吧。”母亲矮了自己大半截，晓东想起小时候钻进母亲怀抱的情景，心念一紧。背着抱着不一般沉的。当年母亲背着抱着的是沉积的希望，晓东不敢触碰母亲，岁月割掠母亲的韶华，也咯疼他的心。
      母亲与熟识的老邻居搭着话，她们坐到木椅上，唠着陈年往事。晓东下意识地挠挠额头，母亲总是盯着在乎着，拿五十多岁的他当个孩子。难怪老话说，七十要家八十要妈呢。
      晓东的思绪铺天盖地涌上来。
     老家、老岭、村头抬眼可望的老梨树，开花挂果年复年，那走过无数次的乡间小路，线样通向外面的世界，还有多少人在路上。
      晓东念小学的时候，他前边走后边婶子大娘就夸他:“看人家玉珍的儿子教育得多好，见人有礼性有规矩，板板正正的。”他抿嘴偷着乐，恰好瞥见母亲正在梨树下忙活活计。满树梨花灿然，母亲的脸庞圣洁。那一刻，他就肯定，母亲是世上最美的。下午放学同学们谈论评书，说大唐樊梨花武艺高强神通广大，都说是虚构瞎编的。晓东反驳，:“真有那个人。查史书去。”夜晚，他瞅着母亲坐炕上揉腿，心增敬重。
      母亲的腿是抗日时期送情报掉冰窟窿后落下的后遗症。嫁给父亲后，又辛劳操持，病根落下从未在孩子们面前喊过疼。
      一九八二年，十六岁的晓东上了高中，毕业填报志愿，母亲静静地听他说着心里话，然后凝重地提出建议:“长城后裔，战时保家卫国，安时守护百姓，戎装警装，你自己选择。”晓东问母亲:“我是您的大儿子，那样的话就不能承欢膝下了。自古忠孝两难全啊。”
      母亲舒心笑了，抬手拍拍他说:“好男儿，志当远。这不还有你姐和你弟呢么。”晓东考上了市警察学校。学习是紧张严肃的，写信除了跟母亲报平安外，还要细致谈谈思想谈谈人生。一树梨花一溪月，每逢有别的家长看望同学时，晓东就跑到训练场，跑圈，一圈又一圈，圈圈浮现母亲的眼父亲的脸。
      泥泞的村土路到县道马路，等公交车慢腾腾爬上战马王岭到县城，再倒车，父母亲是折腾不起的，何况来回路费都是汗珠子砸脚面挣来的，是精打细算攒下的。
     父亲三十七岁，母亲三十四岁，添了晓东这个家里的长子，取个名字费尽心思的。晓，日出时分，带尧即期冀曙光，东，方向之首紫气东来，极是浓浓土地之人简单的念想儿。
      上山辛苦易，开口告人难。母亲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东挪西借也要供养三个孩子读书，还想着周济比自家更难的人家。苦一阵子难一阵子，不会一辈子，母亲生生活成梨树的姿态模样。只要春来便蕴蕊开花，待到秋后果香四溢，哪怕遇到“雹走一条线”，还有来年呢。母亲是梨花样的女子，奉献付出平凡内敛。愧欠母亲太多太多，想到此，晓东心痛。
      驹光过隙，时光荏苒，母亲欢喜着晓东的每一次进步每一次成长；每一张奖状每一个证书，宝贝儿似的看不够。母子同框时笑得跟花儿似的。
      甲辰龙年到了，遍地祥光临福地，满天喜气入华堂。赶上这好年头好光景，东风送暖梨花笑。晓东牵着母亲的手，看鸥飞浪涌，阅山河辽阔，享国泰民安。
      此文恭愿所有的母亲平安喜乐！福寿绵长！

静泊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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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鸥

静泊湖 发表于 2024-2-14 23: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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