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心的回归

杨匡满

　　

童心的回归

　　我是被他外交官的风度吸引的：温文尔雅，不卑不亢。笑容微露，电报式的语言，不讲半句废话，也从不模棱两可。
　　说来可笑，他大概是被我洗澡间里的歌声吸引住的。
　　那是一个吉林省的偏远县份，长白山下。一个普通的宾馆，一个那些年代普通的笔会。我们俩人被主办者随意地分在了一间标准间。
　　我假模假式征求过他的意见，先洗了。我那时候单身，自由的快乐便从洗漱间里传出来。我不是帕瓦罗蒂，最辉煌时也不过是系合唱团里站在后排的角色。但我居然把一个外交官吸引住了。
　　后来他说，我带点嘶哑但是很忘情很投入的歌声，让他回到了20多年前，回到了大学时代。反正中学生、大学生（我不知道女生怎么样）在澡堂里放肆地唱，喊，是一种极大的宣泄和乐趣。
　　何况我唱的大都是外国民歌。而他当时是我驻联邦德国使馆文化处的一秘。后来几天他知道我还写过一点诗和文章，大小是个作家吧。我知道他是我不同系的校友，于是多了一份亲切。
　　我们从天池顶上下来，一起坐火车回京。他说：明年我让你去德国——就一句话。天上掉馅儿饼了？——我想。
　　第二年，也就是1989年4月，他果然让德国的明斯特诗歌节点名邀请了我。同行的有老诗人绿原、邹荻帆，还有山东的诗人桑恒昌。
　　我的外语不行，绿原和邹荻帆又是绕道别国去的。书柱公务在身也要另外安排行程。他怕我和桑恒昌两个哑巴路上有误，给了我三个信封。第一封是中文的，他说那个航班机组人员他熟，交给他们，请他们下机后带我和桑到换乘机场地铁的地方，转到法兰克福火车总站，正好能赶上去明斯特的车；第二封是德文的了，请火车上的乘务员提醒我们在明斯特下车，别坐过了站；第三封是出火车站后给出租车司机的，是诗歌节给我们安排的宾馆的地址。
　　我就像拿到了诸葛孔明的锦囊妙计，揣在胸口西装袋里，于5月2日上了国际航班。上了飞机，桑恒昌问了我一句特别经典的话：“匡满，拜拜是不是再见的意思？”我几乎晕倒。我后来把桑恒昌的这句“世纪之问”学给了他学英语的女儿听了。我突然觉得我肩上的担子无比沉重。
　　打击马上就来了。机组换了，孙外交官的第一个锦囊妙计落空了。我赶紧问另座的在德国进修的人，“火车总站”德语怎么讲?我一遍又一遍地默念，记住了。
　　哪里晓得这位老兄说错了。我们出得机场，问了几个德国人，他们非常愿意帮忙，可一遍又一遍，不知我背的词是什么意思，只好找一个长得东方人模样的再问。
　　我急得满头大汗，桑恒昌憨厚地帮我提着箱子。就这样折腾了半小时，错过了去明斯特的火车。只好先在火车总站旁找个小旅馆暂住一晚。
　　离题远了。好在孙书柱另外两个锦囊妙计起了作用，他那两笔不亚于中文的德文手书打动了列车员和出租车司机。我和桑虽然错过了诗歌节的开幕式，好歹是赶上会了，而且与我们想念了48小时的孙一秘后来是孙参赞胜利会师了。
　　28年以后，书柱一册厚厚的书稿传到了我电脑。我说眼睛不行了，不行也得看，谁让他姓孙。我已经快10年不给人写序了，不写也得写，谁让他叫书柱。那年夏天从德国回来，我让他给王蒙带口信，谁知他贪污没有；前年他说要我去他家乡抚宁走走，谁知道他忘记了没有，让我期盼得至今脖子发酸。28年了，我们有时一起就喝一瓶矿泉水；有时一起参加朋友聚会。也有时几个月没有联系，可以说相忘于江河了。28年了，他的外交官夫人英兰也成了我的朋友。眼睛一眨，书柱的头发竟都白了，那种外交官的银白色，但总是那么浓郁。英兰看上去则总是青春依旧，于是在我眼里，英兰从他的情人变成了他的女儿。
　　28年后，书柱解甲京城，回归童心。他和夫人在德国、奥地利、捷克等国家任职，辗转流连于莱茵河、易北河、多瑙河、伏尔塔瓦河……他们广结友谊，交流文化，把一座座桥梁搭向中国。在局外人看来，这一切都是在咖啡和酒会中间进行的，何其优雅和潇洒；但只有局内人知道其中的苦衷。他们得与老人孩子长期分离，他们与同学朋友难得一聚，他们多少年也回不了一次老家，这种思念一般人体会不了。
　　于是有了这一本结集，厚厚的一本。他时而“坐在山楂树的云朵上”“直到忽然闻到煮玉米的香气”；时而又“乘着雪茄之羽”，眺望欧罗巴的绿荫。他忽发奇想，时而“与拿破仑视频聊天”直到停电了，只能“下一次听你说”。这个“你”，当然就是拿破仑。
　　于是有了这一本结集，说它杂乱也行，说它汪洋恣肆也行。“径向哪家遛，江边卧小舟”；“江船才泊岸，渔嫂奉新羹”。
　　于是书柱杯中的咖啡换了换成了茶。欧游漫记换成了“茶饮长短句”，一只家犬（不是宠物）让他又从散文转到了旧诗词。书柱的旧诗词写得很多，这让我很是汗颜也嫉妒。因为旧诗词的格律太严，我每每望而怯步，连一个词牌的格律也背不出。而他居然游刃有余。
　　这本结集是书柱留给自己、留给家人，留给朋友的。不像某些人喜欢吹的要“献给”什么什么伟大的目的。或许，结集也因此显得杂了一些。仿佛一个亲朋好友的派对，自助餐，中西菜肴都上，牛排披萨，炸酱面豆腐脑都有。但是没有任何添加剂，没有任何化肥残留物，一切都是纯天然的。这就够了。
　　书柱夫妇接待过多少高官？数不清了吧？按书柱的经历和关系，他本可以找个“官”更大的，名气更大的人作序，但他抓住我不放，我也只好认了，还得冒着心电图不正常的风险。
　　就此打住吧。算序也罢，算游戏文字也罢，算老朋友的纪念也罢。由他去评判。


　　

杨匡满  2017年11月8日傍晚，暖气未来，特朗普来没来？

殷凤君

赏读佳作！非常耐看的一篇文章！以孙书柱的名气和经历，找您作序，说明您的能力和水平也非一般！

老夫子

杨匡满，原《中国作家》主编，我的校友，与桑恒昌我们仨至交。明天，匡满与我去秦皇岛小住，期间会去抚宁看看。谢谢你的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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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凤君

老夫子 发表于 2018-6-4 10:59
杨匡满，原《中国作家》主编，我的校友，与桑恒昌我们仨至交。明天，匡满与我去秦皇岛小住，期间会去抚宁看 ...

冒昧问一句，您是孙书柱老师吗？

老夫子

是，我是。
来自: 微社区

殷凤君

通过7日下午的座谈交流，今日再赏杨老师佳作，让我对杨老师和孙老师夫妇更多了一层了解，崇拜之至！祝三位老师精神好、身体好、心态年轻永不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