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清河边草

张鸥

      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晓艾是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自己居然被丈夫大伟伤得如此惨痛。桌子上她们俩的新婚合影，眉眼传情的笑也变了味道，似乎讽刺地嘲笑着晓艾：”应验了吧？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镜子里的晓艾，头发散乱，青肿的眼已流不出一滴泪。大伟搧了她多少耳光，胳膊腿挨了多少踢打，她记不清；只记得后来一记重拳直接干到她的鼻子上。晓艾感觉耳朵嗡嗡的，大脑空洞到这个世界与她无关，唯有鼻梁骨火辣辣地疼和满身淤痛，是她自己的。
      大伟鼾声如雷，四脚拉叉占据大半张床。晓艾实在不想再听他什么道歉的措辞，翻找证件收拾简单衣物，趁着夜色出了门。
      寂静的街，无言的路灯照着两旁的树木花草，晓艾的身影和她的思绪一样，越来越长，她径直朝派出所奔去。
       人不到死事不完，马不到死不解鞍。妈妈就跟有感应似的，做完笔录的晓艾抬手才敲一下家门，麻溜地披衣穿鞋，接闺女进屋。打眼一瞅后，炸锅般惊叫：”冲啥下这么狠的手啊？他还是人吗？”妈妈拿起老年机，播通儿子的电话，愤怒中带着哭腔：”我一下黑就肉心不安的，忽忽悠悠半宿睡不踏实，你们快过来，你妹妹得去医院。”
      听闻消息的亲戚朋友纷纷去探望晓艾。知心知近的表姐守在病床前，轻声细语聊着体己话。历数晓艾五年的婚姻，大打小打成了家常便饭，啥叫脾气不好啥叫酒后失态，没有哪家日子过得这么水深火热的。
      这次变本加厉的毒打，的确寒透晓艾的心。“姐，我报警了，等我出院就跟他离婚，我在他眼里活得都不如一棵草。”
      探明晓艾的心意，长辈们聚一堆合计，都是连着血脉的亲人，看着晓艾长大、读书、工作、成家，都不避讳地有啥说啥。
      姑姑说：”出一家入一家哪有那么容易的？两口子过日子，没有舌头不碰牙的。等到了岁数就不打了。将就凑合过吧。”
      大姨反对：”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我们晓艾有文化自己能挣钱，打着过？不可能。”
      姑姑辩白：”大人跟谁都能搭伙过，孩子呢？那小小子才四岁，离婚别影响孩子啊。”
      大姨顿了顿，接着说：“那也不能再惯着大伟，你看哪个有能耐的人打老婆、砸东西的？只有炕头上的窝囊废那样干吧？离婚，坚决离。”
      晓艾头大，自己的婚姻自己拿主意。姑姑有姑姑的理儿，大姨有大姨的理儿，定盘星还是靠自己。她陷入往事回忆。
      初到大学，迎接新生的晚会上，学长大伟阳光帅气地一展歌喉，让她眼前一亮。碰面时知道两人是一个地方的，都来自”崇尚文礼  治国安邦”的文安。老乡使他们越走越近，共谈理想，憧憬未来。
      大伟曾拉着她的手表白：”晓艾，你就是我心中娓娓摇曳含香的一株艾草。我将怜你惜你，护在手心里。”
      领着大伟拜见父母，爸爸送走客人点点晓艾：”爸不深管深说，你可知道，有些东西跟买瓜一样，看皮儿看不了瓤儿，我就觉着吧，他头一次饭桌上就和大家论长短认死理，这性格……”
      晓艾毕业后进了环保局，先她回来的大伟进了城管，新婚的甜蜜似乎没有持续多久。丁点儿的事儿，她就挨了一杵子，隔天清楚原因是领导批评大伟着。再后来，婆婆公公哄着赔着笑脸揽责任，全怪他们娇惯，把孩子养成说一不二的骄纵模样。
      屡次道歉屡次不改，晓艾不知道还要忍多久，还能忍几时。她提笔写了民事起诉状，递交到县人民法院。
      这一次，婆婆公公看到晓艾伤情报告，没有替儿子赔礼说小话。他们理解，谁家儿媳妇都不跟公公婆婆过一辈子，真正生同床死同穴的最终还是两夫妻。他们更怕儿子失手，惹出不敢想象的后果……
       很快地，县人民法院依法开庭，审理了此案。经过举证、质证、辩论、陈述，大伟面带愧色地在庭审笔录上签字按手印。
      法官又组织一次庭后调解，语重心长地对双方说到：”小家和谐稳定，社会大家才能安定。你们有那么好的青春年华，好好干事业吧。这次你们虽然调离了，但是不代表以后没有联系，毕竟你们有责任共同陪伴孩子长大。也没准儿，你们还兴许再续前缘呢。小伙子，好好琢磨琢磨我的话啊。”
      手握着离婚裁定书，晓艾、大伟走出县人民法院，没有纷争没有吵嚷，平静地给彼此留下背影。
      大清河日夜流淌，两岸堤防经过检查、钻探、治理、修复，文安展新颜换新貌。晓艾周末休息时，想儿子了，给婆婆打电话，相约到水景公园。
      儿子扬着稚嫩笑脸奔过来，晓艾面色红润脚步轻盈地张开双臂，婆婆融入广场舞的队伍，歌曲《青青河边草》回荡耳边，心间，清清晓艾草，生活向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