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文|张鸥

张鸥

　　

暖
文|张鸥（河北秦皇岛）

　　不知道是天生路痴，还是遇事则乱，反正我是出了家门后，望不见抚宁的烟囱就发懵，让人不放心的人。与我同行过，被我当向导带路的都吃过我的“亏”，坐副驾指路，我不会分“左”和“右”，告诉司机的话是“你那边”“我这边”，甚至我在服务区去厕所，自己宁可强憋冲动也等人进去后面跟着，怕错进男厕。爱人还极度严肃的跟我申明一点，“上车嘴稳当点儿。叨叨个没完扰了开车的心思”，他总是不忘在我的“坚定指挥”下，错过路口把整个儿大北京的四环跑个满圈，误事费时。虚心接受然则屡教不改，嘴皮子闲不得。本心我也不想的。
　　这样的我，势必让人搁家里放心，出门操心的。偏偏，不管你行不行，中不中，有些事不行也得行，不中也得中，该走就立马的起程动身。像是石头底下冒出的草，活着就得拱着寻找律动。
　　想着想着我笑了，重泛一抹暗暖在嘴边眉梢。
　　去年寒食节，阳历2017年11月19日上午十点多接到守候在北京姥姥家我妈妈的电话，九十四岁的姥姥走了。心急火燎的收拾一番，嘱咐达儿上学要乖，老爸和爱人要互相照应，我不在家，姑爷有“半子”的疼护义务啊。临出门，达儿喊我，“妈，你还是得穿羽绒服，北京冷”。提醒了我，翻我妈妈的衣柜给她找御寒厚衣。平素爱整洁善搭理的她，最烦谁动她的物件，我亦理解当家女人各有各的“过日子法儿”，加之，身为长女的我，某些涉及我爸爸有关的事情时，和她有些“嫉妒”的成分，我爸爸宠她，我吃醋，明知道是情感的矫情，乐于和她逗着玩，偶尔故意言语气气。
　　我没翻到我妈妈的羽绒服，倒是找到旧时的一件军大衣。想着只穿毛衫的她，套上也能暖和暖和，稍稍心安。年已七十的她，办完她妈妈的后事，身飘零心飘零，谁还记得看看秦皇岛天气预报遥遥记挂她？那刻，我确实很有荣光感，我念她接她是她的靠山了。
　　顾不得自己打扮捯饬，素脸，拎包，抱着军大衣，我感觉自己和出门打工的女子是一样的，茫茫人海过客匆匆，谁会在乎谁穿戴如何？何况我本来就不俊，何妨？打工女子为钱，我为情，我妈妈在等我。（没有儿子，闺女再不顶用，也要上。）
　　北戴河车站相对还是比较熟悉亲切的，急忙忙买票进站，y510列车朝西行。下午五点多，顺人流出北京站。第一个电话是达儿打来的，“妈，下车了吗？注意辨别好方向，坐804路公交”。以前来京出站口总人接，那次，我一个人，在广场，陌生的脸儿一张张晃过，哑然，“北京的冬也挺冷”。
　　我抱着军大衣，紧紧的抱着，上天桥，模糊印象是朝右北拐。脚步迟疑起来，万一走错了，咋办？冲着正猫腰拣烟头的女人走去，问问路。我是不给抚宁人丢脸的，很客气有礼貌，虽然我冷的话音儿都含着哆嗦，哪成想，她居然是外地人，刚来不久。不能耽搁不能等，还是找警察，“人民”两个字冠头的都是可信的。感谢，指给我路线方向，特意送到路口，“大姐，前面百米就是”。挥手，谢。
　　排队等车的队伍挺长。在夜色中，我搜寻着804路的站牌，又接到爱人的电话，“上车了吗？冷吧”？有点委屈，没说，毕竟是我应该做的。近的光，远的亮，辉映中呵着气跺着脚的人，焦急等待。我还抱着军大衣，夹在队伍中间，有妈妈等我，没觉得孤单。
　　上车，饿极累极的我，抄个座位就萎上面，军大衣和包牢牢抱怀里搁腿上。我迷糊了，倦意袭来。连妈妈电话都没听见，人太多太挤。大概又一红灯，站站停，站站上人下人，拥挤嘈杂中我还半睡半醒。似乎一个声音，“给年纪大的让让座”，乘务员的。抬抬头，“呀，老弱病残孕”，我真是没坐对地方啊，观察我旁边挤着站着的人，哪位都比我老，手勉强扶着栏杆。汗颜，赶紧请离我最近的老伯坐。与他手牵手的老太，出声制止我，“孩子，看你一脸的倦容，赶多远路了？你坐吧。我们习惯了”。按着肩膀的手，传来关怀和信任的温度。
　　除了爹妈长辈，谁称呼我“孩子”？素昧平生的老阿姨竟能体察我的心事？！车厢里真暖。
　　交谈中，得知他们老俩从江西来，帮儿子带孩子的，退休了的老父老母还在漂，为了留京的儿子漂，白发飘，老胳膊老腿脚下漂。感念，中国式的爹娘无私的爱，何时休？连带着一抹柔情送给我！
　　我妈妈又打来电话，她在等我，寒冷中等我。七集站，车厢空了许多，那对老人下了车。原来这个七集，和回龙观差不多，是漂者的驿站。个中滋味个人懂得。
　　走走停停，上来下去，树影在车灯下固定，我妈妈的身影在树影下。没料到的是，她一见我抱了一路的军大衣，从北戴河到北京再到通州，张口就数落，“你傻呀？我的孩子，穿上啊，何必冻着”？我瞥瞥她，看在她急切的份上，没惹她，心里真就一个念头，“大衣是给我妈带来的”……
　　进屋后，第一时间给达儿电话，“妈安全到了。告诉你爸爸和姥爷，别惦记”。我清楚，他心里有执念，人人心里都有执念。
　　暖，向暖而生，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