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亲娘 文|张鸥（河北秦皇岛）

张鸥

　　

娘亲，亲娘
文|张鸥（河北秦皇岛）

　　又是一年寒衣节了，他翻着桌上的台历，计划赶在节前哪个休班的日子，去给爹烧个纸，上上坟。倒不是迷信不迷信的，入冬了，祭奠一下是为人子的本份。

　　他的笔尖在3和4两个数字上来回点着，画着圈，掂兑着周六周日有没有啥必须要办的事儿，拆腾开时间去做。

　　他五岁的时候，爹得“肺痨”，咳血，咳了小半年走了。西山的坟头，他年年被奶奶和姑姑领着去填土，烧纸。奶奶瘫坐爷爷的坟前，边哭边数落，“老头子，你走了，我守着儿子，儿子走了，我守着咱孙子，那个狠心的女人想带走，门都没有”……接着抽噎中一连串的话，随着风，随着摇动的荒草尖灌进他的耳朵，他总是乖乖的跪在爹的坟前，听着。偶尔，姑姑也会听得烦了，制止奶奶，“妈，咋还没完没了了？我嫂子年轻幼小的，冲啥让人家跟你一样？啥年代了”？奶奶怨怨的压低哭音，他纳闷，奶奶哪来的那多眼泪？又流给谁看？土堆里不就是枯骨吗？

　　填土，哭，抱怨委屈，年年如此，他年年在长高，长大，对那个女人的记忆从模糊的亲，到刻意的远，再到莫名的亲。

　　没爹的孩子总是矮人一头的。出了家门，受气的总是他。做游戏，“警察抓小偷”，他得是“小偷”；过家家，他得扮演“儿子”，整个破碗装满土，插个树枝，他假模假式的磕头，喊嬉笑着占了便宜的大孩子“爹”。即便这样，他也得求着人家带他玩儿。

　　奶奶给他划了可以去的几个门楼子，独独同一条街把边第一家不许去，不许和那个女人说话，给啥不许吃。吓唬他，“敢不听话，掐烂他大腿里子”。他怕疼，怕夜里猫被窝脱光了后，奶奶真的收拾他。爹走了，他就不再是“打竹板，板对板，当中加个小屁孩儿”的幸福宝宝，小屋，土炕，挠痒痒抓做一团的快乐消失不见。接着，更惨烈的景象刀刻他的小脑袋里：奶奶恨恨的扔出那个女人的兰花包袱，搡着吼着“走，走了干净”，生生一把扯过他，“以后不许管她叫娘，她不是咱家的人了”。

　　丧夫改嫁不再是他的娘了，他不理解也得接受。

　　他闹不清姑姑趁奶奶不在的空档，有时搂着他，幽幽惋惜“你娘都是为了你啊，只为多看看你，才嫁得那么委屈”。奶奶的话却不然，“只要我活着，别想带走我孙子，她就那个命”。

　　大睁着惊恐的眼，他无所适从。

　　女人常常立在拐角处，望向玩耍着的他。他在瞥见时，先瞄瞄院里的奶奶，然后对视一小会儿，感到一股无名的暖。

　　村里没有小学校，他背着书包和小伙伴儿出村三里地去念书，必须经过女人的新家。那个出来进去扛着锄的老男人，脸上总是挂着笑，他犯琢磨，“他家都吃了啥好东西？那么乐呵”？及至看到那家门口突然热闹起来，女人生了个闺女，除了自家都去祝贺，和他一块儿上学的二胖给他学大人的话，“倒好，成全了一个穷光棍，丫头贴心啊”，他不知怎么，有一丝失落，还有一丝替女人高兴。

　　他和女人碰面照旧不开口说话，迅速的错开，逃走，他更不接受女人递他的吃食儿，哪怕馋的流哈喇子也不接。

　　在他四年级的那年初春，中午放学，他和同学们沿道走沿道逗，眼看着过了女人家就该到家了，一辆拉粪的马车惊了，赶车的驾不住辕了，扬着鞭子狂呼着，“快闪开，快闪开”。吓懵了的他被一股风搡一旁，头磕到一棵柳树上，破点皮儿，马车的轱辘轧着女人的腿停了下来。

　　后来，女人住了几天院，没好利索，顾念家，回来了，腿多少落下毛病，有点瘸。

　　奶奶后怕，夜里摸着他脑门儿，“还是你亲娘啊，听说她正熬咸菜呢，灶坑火都没添利索，唉”。他炸着胆子问，“我能叫她娘吗”？奶奶重重的点点头，“叫吧。到啥时候也拦挡不住。我老了，不管了”。

　　他考上了高中，曾经的小伙伴回家看鸡的看鸡，放羊的放羊。他住校了，回家周，前边走，后边有人就说，“好崽靠好娘，好禾靠好秧，人家爹娘都不嘎咕，可惜了他爹”……他加快脚步。是啊，没有娘背后的支持，哪能接着念书？娘为了让那个叔叔给自己负担学费，全靠的是善良和隐忍啊。他感谢娘的同时，感谢叔叔。

　　土里刨食的庄户人，靠着养猪种地微薄的收入，零钱化整钱的省着攒着，他有时不忍再用娘和叔叔的“辛苦钱”。奈何无法拒绝，听那句“念吧，不图惜你啥”，浑身都来了力气。

　　录取通知书来的时候，天下着雨，奶奶的葬礼在雨里举行，泪水雨水在他脸上肆意，是天哭吗？姑姑姑父陪着他，“好不容易盼你长大了。咱家人都是爱你的，记得节令烧个纸上个坟，报报喜念叨念叨”。

　　临走的前夜，娘第一次携着叔叔跨进这个家门，五块十块的一沓钱递过来，“穷家富路，拿着吧”。同一街长起来的小女孩儿俏声俏语，“你是我哥，是吧”？他蹲下来抱起，两张脸贴着，怀里充满了泛起的踏实。

　　他结婚的时候，姑姑姑父作为家长在台上发言。他的眼搜寻到台下的娘，叔叔，妹妹。挺挺腰，深鞠一躬，笑意灿然，娘悄悄抹掉眼角的泪，似乎抹掉他心头的泪。一家人，终是一家人。

　　圈点在思绪中落笔，他决定，周六上午去给爹，爷爷奶奶送寒衣，午饭后，邀娘，叔叔，姑姑姑父，去枫林大道逛逛看看，红叶飘，年年岁岁飘，飘红是不落的亲情……

天马湖畔（李文革）

人情冷暖，世态炎凉让大家体会颇深啊。点赞，学习

张鸥

天马湖畔 发表于 2018-11-4 19:53
人情冷暖，世态炎凉让大家体会颇深啊。点赞，学习

人之常情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