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舞 文|张鸥（河北秦皇岛）

张鸥

　　

夜舞
文|张鸥（河北秦皇岛）

　　过了白露，日头明显的加快了落山的脚步，晚风中炊烟在屋顶上轻柱样升起，缓散，又不见。女人在忙乎着烧火做饭。
　　村头的白杨树上有只喜鹊立在树卡巴的喜鹊窝旁边的斜枝上，呼叫几声，不动，似乎召唤着她的孩子们归来。
　　村口岔路望去，长垄地，北河地，庄稼呈现着秋的姿态，苞米杆儿的叶子衰败垂黄，腰挎的果实饱满炫耀着，等待收割。地块儿间的花生已经进了农人的家，晒干的秧子东一堆西一堆的扔着，还没来得及捆成捆拉回家。城乡结合部的小镇，半工半农，挣钱种地两不误，一般都是趁着起早贪黑去田里。
　　做好了晚饭的女人们，解下围裙，走出家门唠着闲嗑儿，“我家的说先把苞米撂倒了，等礼拜天孩子放假再劈”，“我当家的也说了，直接卖青棒，省事儿。脱粒忒埋汰”，围着苞米唠，看看天儿，不约而同的“呦，还不回来吃饭，咱跳舞快到点了”。自从小村的年轻人们买楼的买楼，上大学读书的读书，参军后他乡落户的落户，这些说老不老，说年轻亦不年轻的人们成了另一类人，固守土地奉养自己的老人，家家中年夫妻的业余爱好有了无限自由的空间。人到中年有了“民主”，一帮大老爷们路灯下抽烟侃大山，侃天气侃时事，一不侃钱（阴天下不下雨不知道，家里有钱没钱自个儿知道。），哥们弟兄伤感情。二不侃闲话，没有女人间的张家长李家短，或者谁家孩子“做贼”“养汉”之类的，爷们就是爷们，背后蛐蛐咕咕的招人烦，再加上村子不大，拐弯亲戚又多，何必嚼舌头犯不上。古朴的习俗仍在沿袭着，就是“老爷们管着婆娘”，都各自叮嘱着自家的女人“跳舞就是锻炼锻炼，别扯老婆舌”。女人们明白其中的事理，舞场气氛一贯友好。
　　说句真心话，这些女人们的舞步着实不美丽。岁月打磨着容颜，苍老了腿脚，或轻或重的都落下一些病根儿，瞧吧，腰硬硬的腿笨笨的，抬胳膊左右两边的都有，踩点儿是奢望，快一步慢一步没谁埋怨谁，彼此认真的脸在灯光下严肃着，额头细密汗丝闪着光。挤着不算太凉的初秋，抓紧舞蹈，该是在呆滞笨拙中回忆曾经原汁原味的饱满葱茏吧。她们的青春也曾美丽也曾精致，绽放在时光回流中。
　　舞场纯属借光，借人家单位门前的场地，借楼檐下一溜明晃晃的灯，台阶也借着用，累了就坐下来歇歇。音响是那群女人集资购买的，一台老式大功率的录音机，俩大音箱，一盘录音带提前录制的几首曲子循环的播放。
　　名为跳舞，实则是排队围着场地走圈，一圈又一圈，有时间约定，每晚一个半钟头，足矣抵消日间有名的无名的“胡思乱想”。极好的自慰自疗。
　　曲有悠扬顿挫，人有欢喜忧伤。过了大半辈子的人，哪个不是在幽暗中徘徊过？在纠结中彷徨过？不能停只能挺！跳不了舞，观舞的情致更是充满了温馨。
　　寂寞孤单有人陪，酒醉情浓白驹过。活得图个心情。我理解那滋味。
　　舞场多了一道风景。曾经轮椅曾经哀愁的女人脸色红润起来，大半年的感受“夜魅”经受“刻骨”康复训练的她，以轮椅为依托推着俩孩儿童，笑向众人。身后厚实的肩膀亦步亦趋，随时“接应”着她。老夫老妻，老的不单是岁月，老感情浓醇沁香。他们走过，无声无言的诠释“情意深深”。感染了夜空下呼吸着的脸。
　　暗处角落里刚拾掇完出来散风的俩汉子打着哈哈逗着话儿，“今儿个工地问我姓啥，我说姓卢，你猜记工的小丫头书就粥吃了吧？问我啥”？接茬的问，“说啥了？呛你肺管子了”？他的回答声音很大，引起一阵笑声，“你是姓炼人炉的那个炉”？……汉子掏颗烟，赌气宣言似的嗓门更高，“我倒不是惜命怕死，这帮大老太太都活得逞强，我也得等着享受享受儿孙福啊。炼人炉远着呢”！
　　偶尔有车辆从舞场边驶过，鸣笛放缓车速，摇下车窗借光赏一句正放着的曲子，“昨夜星辰今夜星辰依然闪烁”……
　　夜风起，归去，轻笑入眠，夜舞倾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