琢石成玉方为玖

张鸥

　　

琢石成玉方为玖
文/张鸥（河北秦皇岛）

　　初冬的午后，冷风飕飕地吹着。我们同乘一辆车，行进在乡间小路上。目的地，燕山山脉下的一个小山村，杨家燕山村。
　　路不算太宽，顺坡坡岭岭的地势起伏修筑，弯弯折折。路在寂寥广阔的田野间时隐时现，让人担忧着是不是走着走着就没了。驶上高地后视野豁然开阔，有人惊呼：“看！白杨树！房屋”！
　　进村，停车，依次下来。抬眼四望，新奇着这里的僻静古朴：满目青砖，石头矮墙，漫坡杂草，栗子树核桃树枝条嶙峋……据说，年轻人都买房置楼搬迁出去，固守家园固守土地的是上了年纪的老人。众人品评着，唯他，似乎忘了初寒，坐在石桥的石阶上。
　　透过镜片偷瞄见，他的眼蒙了水雾，神情半思半望半肃然。石桥的石墩上刻着的两行字依然清晰可辨，“为革命治水，向四化进军”。是不是唤醒他的记忆之弦了？！
　　扭过头，问他，“你来过？想啥呢”？交谈由此开了头。
　　来过即是有过，所见均是悠思。中年特有的厚重是岁月积淀的痕落，他带着我，我们，重拾流淌记忆河面的片片飘叶。
　　眼前的杨家燕山村，他幼时确曾来过。那时，他和奶奶串着“老股亲”。他的名字“久”还是奶奶因着长房长孙的宠爱，给他起的。注满家庭传承的希望吧。
　　久和亲戚家的孩子在石桥下河水里嬉戏，男孩儿逮鱼，女孩儿捉蜻蜓。边玩边听大人们读那两句话，懵懂中记住了“革命”“四化”两个词。认字真好，纯稚的心就此埋下求知的种子。
　　久的家在村小学的前头。上下课的敲钟声，他喜欢；操场体育课哨子声，他喜欢；齐刷刷朗读声，他更喜欢。原本心疼他身子瘦弱，想他多玩玩养养个头的大人，拗不过嚷着上学的他，送去学校。
　　欣喜入学报名，他去村里开证明。文书是个公认的“秀才”，不管他懂不懂，建议“久”改“玖”。手里捏着笔，悠悠地讲，“玖出自《诗经*卫风*木瓜》……投我以木李，报之以琼玖”。出于对识文断字的尊敬，他的名字因此固定。
　　等到后来学会查字典，两条简单词解，一是九字大写，二是一种像玉的浅黑色石头。他内心充满感激，庄里人纯朴的祈愿深蕴其中啊。
　　玖，原生为石，浅黑平常立于抚宁黄土地，跌宕悠扬，演绎一曲“琢石成玉方为玖”的行路歌……
　　玖是个纯粹的农家子弟，老少三代仗着爹的勤劳和娘的勤俭，撵着过生活。每到五八大节（端午节，中秋节），队里分粮分肉，爹娘总是可着奶奶和他们哥俩吃，常说“均着有余，抢着不够”。互爱是家庭圆满的基础啊，玖学得有模有样。
　　赶上谁家有个病灾来借钱，爹一边背地怨着“平日里大手大脚没省没费，临到有事儿抓瞎了”，一边儿掏出攒的辛苦钱递过去。娘外加送一笸箩鸡蛋。玖，趴桌子写作业，把这些写进日记里，末了加一句，“需勤奋勤俭”。
　　村里读完小学，玖去二十多里外住校读初中。上了三年，走了三年，那坑坑洼洼的土路，他在苞米茂盛的时候走过，田野空旷的时候走过，再怎么孤单寂寞，他走过。
　　期间，发生过一件至今让他后怕的事儿。初三那年的初冬，雾大的看不见路，他返校。体格仍旧不很强壮，一个人独行。他摸索着前行，一个大下坡，车子突然没了刹车，“这下完了，认命吧”，飞速朝下，感觉前轱辘撞到一块儿大石头，玖摔了。眼镜摔坏了，裤子破了，身上哪哪都疼，坐地上醒不过神儿……雾渐散，又瞥见离他仅仅不到十米的地方，一辆手扶拖拉机也扎进沟。“好悬”！惊出一身冷汗的他，现在还仿佛心有余悸。
　　步步努力，玖去了海阳读高中。他很是理解整个家族的期盼，争分夺秒地学习，心无旁骛，不敢有丝毫懈怠。自视天赋不高的他，坚信“勤能补拙”。别的同学玩儿，他看书；别的同学逛，他学习；周末偶尔去市里，他也是留连驻足于书店。
　　那次，弟弟给他送伙食费和娘亲手腌制的小咸菜，校门口哥俩交接，望着弟弟转身回走的背影，玖的泪突涌成河。
　　花开花又谢，玖依然秉承着家训，与人为善，过着平常朴素的生活……读完大学后回到家乡抚宁，参加工作，娶妻生子，业余时间参加公益活动……
　　我们正聊着，一阵孩子朗读声传来，“弯弯的月亮小小的船，小小的船儿两头尖，我在小小的船里坐，只看见闪闪的星星蓝蓝的天”，我们不约而同的随着背诵，居然还没忘记！
　　星空不变，底色依然，玖吟唱生命的赞歌，跌宕悠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