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驴子在我们南方是少见的,北方则常用作骑、驭、拉的力畜。它外形近马而较马小,照字面解来,驴该是“户”中“马”,是马的本家。《说文解字》定义它“似马长耳”,翻翻动物学,则道是:马属动物。想来在遗传上,该有着共同的祖先,或者干脆说,它们是哥儿俩。驴子性温驯,富忍耐力,脾气却执拗,一旦顶上了,很难拐过弯来,所以有“犟驴”、“蠢驴”之说。
驴子的一大生活内容是拉磨,绕着磨道一圈圈转,规矩而勤勉。自然,驴子亦非生来循规蹈矩,也暴躁、倔强,在主人强暴下被拉上磨道,也曾抗争、挣扎、怠工,只是在长期的皮肉与精神创痛中,渐渐消弥火性,而终于温驯、忍耐,规矩起来。即使不再有主人的暴力与监督,也独自默默劳役,绕着磨道反反复复,老实、驯良而可爱。
马则不同。虽然温驯,却敏捷好动,强健的四肢不安跳动,总想放蹄狂奔,即使卧槽的老骥病马,也有志在千里的长嘶。
同样受人驯化,哥儿俩缘何如此不同?我揣度,说不定那驴子文静、内向、老成持重,招惹主人喜爱,便养它在家呵护,看家、守成,偶尔也帮主人干点活,如拉磨什么的。而马的脾性却暴烈,野性未泯,四处撒欢,响应着原野的呼唤,即使挽缰上辔,也不肯安生,只好放之原野,由它信步。天长地久,用进废退,马便越跑越快,足下千里,驴则安于现状,习惯了磨道里的兢兢业业、磨蚀生命。默默地劳役,机械地生活,终于在沉默中麻木。偶尔冒出一只不安分的小叫驴,也会在同伴讶异、愤怒的目光及主人的鞭笞下,渐渐本分、稳重,显出大人样。
驴子跟中国古代文人颇有不解之缘,《世说新语》记载,建安七子的王粲喜欢听驴叫,死后下葬时,魏文帝曹丕前来送葬,对同行的臣子道:王粲生前喜欢驴叫,我们每人学一声驴叫为他送行吧。皇帝的旨意哪有不领会的?一时间驴鸣四起。
“壮士跨马,逸士骑驴”,很多千古名句便是驴背上吟哦出来的,张岱《夜航船》载:孟浩然情怀旷达,常冒雪骑驴寻梅,曰:“吾诗思在灞桥风雪中驴背上”。李白醉骑毛驴过华阴,县官有眼不识泰山,拦下审问,李白说:“天子殿前尚容走马,华阴县里不得骑驴?”县官大惊失色,乖乖放行。杜甫“骑驴三十载,旅食京华春”,贾岛“野桥孤店跨驴行”,苏轼“往日崎岖还记否,路长人困蹇驴嘶”,陆游“此身合是诗人未?细雨骑驴入剑门”。诗人如此,画家岂能例外?宋代画家朱子明就因擅长画驴而受宋徽宗赏识,清朝八大山人更是自号为“驴”,朱耷之耷,便有大耳朵驴之意,他除了在画上使用“驴”字款之外,还有“驴书”“个山驴”“驴屋”“驴汉”“技止此耳”等诸多相关题款或印章。
不仅于此,古人为溢美驴子,更是编造出神仙传说,让张果老放着仙鹤龙凤不乘,偏爱倒骑毛驴,可见他们对驴是多么情有独钟。驴子有文气,文人有驴气,文人与驴,可谓相得益彰,驴子的性情已经融合到了文人的骨子里,温驯,本分,好养活,吃苦耐劳。至此,自然能理解魏文帝的学驴叫了,那样的臣子,哪个皇帝不喜欢呢?学一声驴叫,能邀买人心,惠而不费啊。驴子虽偶有倔脾气,不肯拐弯。但只要在鼻前挂一根总是吃不到嘴的胡萝卜,就会乖乖地走在磨道上,完成主人交办的任务。
美国民主党人认为驴子是既聪明又有勇气的动物,并把驴子作为党徽的标记,而代表尊严、力量和智能的大象则是共和党的党徽,两党竞选就成了“驴象之争”。扯远了,还是只谈中国吧。
曾经有头驴子站在世界的中心。有个国王想知道世界的中心在哪里,召来世界各地学者,结果谁也回答不出来。阿凡提骑着毛驴进了王宫,说:世界的中心就在我驴子左前蹄踩着的地方。想来那一刻,这驴子是非常骄傲和自豪的,它的左前蹄就踩在了世界中心。然而,它终究不是世界中心。“庞然大物也,以为神”,“驴一鸣,虎大骇,远遁”,“驴不胜怒,蹄之”,“技止此耳!”。
时代变了,驴子已不再是骑、拉、驮的力畜,而是已经卸磨杀,制成驴肉、阿胶,以饱口腹,“天上龙肉,地上驴肉”,龙肉无处寻,驴肉补血、益气、补虚,就成了人们心头好,由力畜过度到肉畜,实在可哀啊!而马仍狂奔着,在商业社会,仍不失是骄宠,赛马场呼唤着它的原始生命,激励它跨越障碍、赶超敌手的斗志。
山东的驴子学马叫——南腔北调,也许咋听之下,还真会被它糊弄过去。然而,走近了,却掩不住那张驴脸。学几声马叫,终不是马。重要的是放开来,抛开“忍耐”的美德,冲决“循规蹈矩”的网罗,原野上放蹄撒欢,才可能追风赶月。
2018/12/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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