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故事： 母夜叉传奇

朱海明

母夜叉传奇
朱海明

      茫茫大海上有一座卧眉岛，岛上住的全是夜叉。他们在山崖上凿洞而居，洞舍密如蜂房。谁也不知道他们来自何处，在岛上住了多少年。
      这天，山崖边的洞舍里，大毛和小毛兄弟夜叉正在吃生鹿肉，忽见一两腿直立的活物走进来，细皮白肉的一定比皮厚肉粗的鹿儿好吃。大毛小毛会个目光步步逼近那活物，双双张开巨齿森列的大嘴，吓得那活物浑身发抖，忙从背袋里掏出干粮和熟牛肉递过来，连连比划着嘴里发出怪异的声音。大毛小毛虽然听不懂那声音，可是闻到了闻所未闻的香味儿，忙伸爪抢过干粮和熟牛肉饕餮大嚼起来。哇，好香耶！只是太少太少了，不够吃啊，于是便翻起背袋来。那活物连连摆手，嘴里依然发出怪异难懂的声音。大毛小毛似有所悟，跟着活物出了洞舍来到海边，见海边泊着一只小船，活物上了船取下一件器物比比划划一番，然后回到洞舍，又出洞拾了一束干柴，把大毛小毛吃剩的生鹿肉放进器物，怀中掏出火石点燃干柴。有顷，器物中的生鹿肉散发出浓烈的香气。大毛小毛抢过鹿肉大啃大嚼，发出尖利的笑声。把活物抱起来旋转着，越旋越快旋得活物连声的怪叫。
      大毛小毛吃完鹿肉，吱吱哇哇的交谈一番，然后走出了洞舍，搬来巨石堵住了洞口。直到天黑才返回来，后面跟着一个比他们略显瘦小的同类，不知他们说着什么，显得非常亲密和兴奋。说完把那小夜叉推过来，又拉过神色不定惴惴不安的活物，把他们拢在了一起。大毛小毛轻轻拍着小夜叉似在叮嘱着什么，这才大笑着转身走出洞舍，依旧用巨石堵住了洞口。
      小夜叉抱住拼命挣扎的活物，开始动手撕扯他的衣服。活物猛然明白了什么，怪叫着挣脱着，可是无济于事，小夜叉强行和他交媾起来。哇，好一个凶悍放荡的小母夜叉啊！
      三天过去了，活物面对母夜叉开口了：“我是中国交州人，姓徐。”母夜叉点点头，随口说了个“徐”字。活物叹口气，又比划着说：“我是渡海做生意的，遇到狂风黑雾迷失了方向，伙伴全掉在了海里。我被风吹到了这个岛上，遇上了刚才那两个怪物，想不到他们领来了你这个母夜叉。”母夜叉似有所悟，轻轻抱住徐狂吻着……
      这天一早，洞口的巨石被搬开了，大毛小毛拖着一只猎杀的肥鹿和一捆干柴进洞来，比比划划对徐说了一番。徐当然明白，用解衣刀剥下鹿皮，又从洞舍深处取来泉水，打着火煮起鹿肉，并且比划着那器物，说：“这是锅，锅。”
      鹿肉煮熟了，大家开始分食。母夜叉首先扯下鹿腿递给了徐。徐心里一动，冲母夜叉绽开一丝淡淡的笑容。
      时光悄悄流逝着，母夜叉与徐昼夜相伴，已经能进行简单的语言交流，并且开始有了感情。大毛小毛也不再用巨石堵洞口了。不久，邻洞的夜叉们也纷纷来到这里向母夜叉和徐表示祝贺。徐煮了鹿肉款待他们，他们高兴的又唱又跳，洞舍里充满了粗犷豪爽的笑声。于是，成群的夜叉经常到这里聚会，还弄来了一口大锅。母夜叉也学会了生火点柴，帮徐煮熟夜叉们拿来的各种猎物，大家过上了有福同享的集体生活，一家人一样。徐也慢慢地听懂了夜叉的方言，交流起来更方便了。
      这天，大毛小毛和众夜叉又拖来大量猎物让徐赶快生火煮肉。徐问这是为什么，母夜叉兴奋地说明天是天寿节了。徐听后不再多问自顾忙活起来。母夜叉却出了洞舍许久没有回来。徐有些放心不下正想出去寻找，母夜叉手提着一串野苎绳串着的珠子进洞来，说：“徐，你把它戴上吧。”徐接过来一看足有四五十枚珠子，每枚都值百金啊，不禁十分惊讶。
      次日，徐按夜叉们的吩咐准备好了各种熟肉，洞舍内外香味四溢。中午时分母夜叉从外面回来拉起徐说去见天王，众夜叉抬着熟肉跟在后面。不久来到一座宽大的洞府，里面摆着十几个石座，上面全蒙着兽皮，坐着有地位的夜叉，全都恭恭敬敬地等着什么。忽然外面一阵狂风呼啸，众夜叉站起身列队出洞，只见风头落处一个巨大的夜叉大踏步进洞府，在蒙着豹皮的正坐上坐下，众夜叉随后而至分列两旁仰头叉手用夜叉语齐声高呼：“拜见大王。”巨大夜叉点头微笑向下垂顾一番大声问道：“卧眉岛的山民们可好？”众夜叉齐声答道：“谢大王，大家都好。”巨大夜叉突然瞪起眼睛手指着徐，问：“他是哪里来的怪物？”母夜叉忙上前回答：“他叫徐，是小民新娶的夫婿。”大毛小毛和众夜叉紧接着纷纷称赞徐煮的兽肉美味可口。有腿快的夜叉已经扛来一只煮熟的鹿腿献上。巨大夜叉鼻孔歙动口水涌流哈哈一笑抓过鹿腿连肉带骨大嚼起来咕噜一声咽进喉咙，旋即一阵朗声大笑震得洞壁嗡嗡作响。母夜叉轻轻嘘了口气，小声安慰着神色有些不安的徐，突然，巨大夜叉突又瞪起眼睛手指着徐，问：“他的骨突子为什么那么短？”母夜叉回答：“他刚来不久，还没来得及置办。”徐躲在母夜叉身后手拉着项下的珠串正不知如何是好。巨大夜叉又一阵大笑，摘下自己的串珠取下十枚，对母夜叉说：“丽娃姑娘，把它赠给你的新夫婿吧。”母夜叉忙着拉徐上前行礼接珠。哇，这十枚珠子大如指顶晶莹闪光，堪称珍品也。
      倏然四年过去，母夜叉怀孕三十六个月，一胎生下二男一女三个孩子，全是父亲的样子，毫无夜叉形状。大毛小毛及众夜叉纷纷前来祝贺，歌舞欢畅一连热闹了许多天。母夜叉非常疼爱三个孩子，使徐颇受感动，以夜叉为妻的烦恼和忧虑消除了许多。
      母夜叉同大毛小毛出外打猎了，徐正独坐洞舍想着心事，邻洞那个红毛母夜叉悄悄溜进来，妖冶放荡地勾引徐。徐躲闪着不肯就范，红毛母夜叉急了把徐按倒欲行强暴。正在危急时刻，母夜叉回来了狂叫一声扑上去与红毛母夜叉厮打起来，愤怒地咬掉了她的一只耳朵却恨犹未释。红毛母夜叉的丈夫回来了，用藤条绑起妻子又对徐说了许多好话，这才押着红毛母夜叉一路怒骂的回家去了。从此，母夜叉再不出洞，整天守候着徐几乎达到了寸步不离的地步。徐既无奈又颇为感动，真想不到这个不像中国人的人竟然如此痴情重义，难得啊。
      三个儿女徐彪、徐豹和夜儿从咿呀学语开始，便同父亲学中国话。长到五六岁时，他们虽然不如其他夜叉子女一般高大健壮，可是体态匀称身手矫捷登山越岭如履平地，并且和父亲保持着十分亲昵的感情。母夜叉对此非常高兴，每天沉浸在幸福和喜悦之中，对丈夫也更加恩爱了。
      山崖北面的一对夜叉结婚，母夜叉带着徐豹和徐夜儿前去祝贺了。徐领着大儿子徐彪在洞外散步，忽然北风大作，徐的心里一动顿生思乡之情，便拉着徐彪直奔海边。哇，那只小船还在耶！急忙说明情由想带儿子回乡。徐彪说告诉母亲一起回去，徐当然不肯，父子俩争执起来。徐急了，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抱起徐彪跳上小船扯断缆绳顺风而去。两天两夜后竟奇迹般船到交州上岸回家，不想家产已属他人妻子另嫁高门。徐便拿出几枚珠子变卖，重新置办房产地业，一边耕作读书，修心养性，一边把儿子送进学堂希望他将来科举成名。可是徐彪不但不认真读书，反倒经常寻事打架，竟把人称外号卷毛狗吕二为首仗势欺人的恶少们制了个服服帖帖。长到士四五岁时，徐彪已经是身高八尺力举千斤的交州第一条好汉，不久竟被总督大人招去，直接授予千总官衔儿，并随军征伐倭寇。战斗中屡立军功，十八岁时晋升为副将。       虽少年得志，可是随着年龄增长阅历增加，徐彪开始思念起远在天涯海角的母亲来……
      徐离岛那天，母夜叉整整寻找了三天三夜，站在海边泪流满面声嘶力竭的呼唤着徐，悲伤愤恨失落急切之情随声而出在海天间久久回荡。众夜叉也纷纷咒骂徐背盟毁约忘恩负义绝非善类，并且按夜叉规矩准备把徐豹和夜儿抛进大海。母夜叉急了，抢过一双儿女，摆出了与众夜叉拼命的架势。后来母夜叉思来想去感悟到，丈夫是中国人，自己是夜叉，如果带夜叉妻子回去怕会惹来不少麻烦。母夜叉的怨恨之情平息了许多，但是孤寂无聊中仍昼夜思念丈夫孩子，经常在梦中惊醒，泪流满面地呼唤着徐……
      这天，母夜叉正在洞舍暗中垂泪，徐豹一股风般跑进来，兴冲冲地说：“妈妈，妈妈，您看谁来了？”母夜叉抬起泪眼默默地摇摇头绽出一丝苦笑。徐豹转身一指，大踏步走进一个衣冠济楚气宇轩昂的青年，用夜叉语叫了一声母亲，扑通一声跪在母夜叉面前。母夜叉凝视良久，天啦！这不是亲生儿子彪吗？母子俩抱头痛哭起来，直哭得天昏地暗气堵声咽……
      徐彪告诉母亲，近来自己常做梦一家团圆，遂恳请父亲入海寻母。父亲考虑天高海远航路险恶而犹豫不决。自己便找到总督大人陈述心情，大人便派十二名精壮士兵驾船护送自己踏上寻母航程。在海上漂了一个多月不慎迷失了方向被一阵巨大的龙卷风把航船撕了个粉碎，士兵们全都遇了难，自己却被风暴抛在一座叫青龙园的孤岛上。幸遇一个人年轻夜叉也是卧眉岛的，谈起入海寻母之事，年轻夜叉找到一只船让自己乘坐，他却在海中推舟前行，八千里航程只用了一天一夜。上岛后恰好看见弟弟妹妹站在海边向远方遥望……
      母夜叉在儿女们的哀哀恳告下，终于离开生她养她的海岛来到中国。到家后她悲愤交集地揪住徐，痛责他不辞而别抛下她和一双儿女屡遭凌辱苦度时光。徐情不自禁地跪下身去陪礼认罪，儿女们也为父亲恳告求饶，母夜叉长叹一声含泪应允扶起丈夫，一家人终于团圆了。
      母夜叉慢慢习惯了交州的生活和语言，只是不喜欢女人的衣着，经常和女儿穿着男子的戎装练习武艺，倒使徐家和众邻舍暗暗称奇。后来徐豹考中武进士，聘游击将军之女为妻。夜儿也许配给智勇双全的袁守备。
      倭寇又来进犯了，母夜叉和夜儿随徐彪、徐豹出征保国，每临大敌母女俩被坚执锐奋勇当先，吓得倭寇望风而逃，再不赶冒然犯境，生怕碰上中国的母夜叉。
      母夜叉的功绩传到京城，朝廷派钦差来到军中，当面宣读了诏封母夜叉为一品上将军并赏赐黄金五千两的圣旨。母夜叉却悄悄地挂印封金跨马离去，到家后换上女人装束，从此与丈夫恩爱相守再未出门。

爱晴皇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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