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小小说）

张鸥

上大一的儿子昨晚和妻视频，娘俩你一句我一句的唠的那个黏糊，他在一旁凑过去，没等开口，妻就悄悄给他手势，示意他离远点，好像他是个局外人，他会打扰人家娘俩的亲密。

等妻温温柔柔的说，儿子，照顾好自己。对方发过来，妈妈，晚安。视频关闭。他压抑着失望，诘问，你说，我供他吃供他喝供他上大学，问都没问我怎么样？哪怕捎带顺便也行啊？我是他亲爹不？你教育的好儿子啊？

妻换成和他一贯的冷漠，不理会他越说越激动的愤怒，自顾自的打开电视。
他突感很寥寂，无趣，点颗烟走到屋外。缕缕烟圈消失在黑暗中。不知不觉烫了手，一哆嗦，算了，越解释越乱，不如写在日记里给自己听。

晨起，妻照常收拾打扫，脸上竟然挂着笑意，他瞥见，更郁闷，妻的微笑肯定是昨晚儿子输入的，和他无关。他呢，看妻微笑，居然有一丝舒缓。

他折回屋，打开抽屉取出日记本，快速记下：今日晴，她高兴我也开心。谢谢儿子！替我安抚了她。其实我是爱她爱儿子爱家的。

上班途中，他开着车，一阵锥心的疼痛袭来，他趴在方向盘上，就再也没有醒过来。

医生结论是，心肌梗塞，猝死。

妻在和儿子收拾他遗物的时候，发现了他的日记本。一篇篇翻阅，一阵阵巨痛。

日记本的扉页：我结婚了，完成了三十而立。我要给我的她一个美好的未来。

妻颤抖着手往下翻：结婚一个月，有些后悔，我以为她是因为爱我才嫁我，懂我才嫁我。就凭一封信，闹个天翻地覆？我错在哪里？

妻的脑海里浮现出往事，他和她是同学。她是班里永远的第一位。他，不知道什么原因，总是和那个女的同位。老师给同学编位，没动过他们的座次。

那时候上学的孩子不像儿子这会儿，开放式的友情。基本都是同座的男生不择手段的抢地盘，划三八线，钉钉子，逮个蝎虎子放桌上，女生则是一退再退，没有什么反抗。只有他俩同桌，同一长条板凳，永远的公平划界，一人一半。没有交流也没有战争。越长大越神秘，同学都传他俩早恋。他也不解释。再后来，初中毕业那一年的雨季，更有同学眼尖的发现，他骑车驮着她来学校。就那么一次，加重了传说的色彩。妻成绩好，个头小，即便喜欢他也是单纯的压在心里。

而当他和妻都到县里上高中后，没了她的消息。妻为她的不见窃喜，和他越走越近，相约九六考到同一个城市的两所大学。谈婚论嫁顺理成章，但她仍是妻的一道心痛，他的隐晦，都不曾提及。怎知刚刚完婚，她的信从远方寄来。妻极度愤怒，骂他是个感情骗子，暗地来往这多年居然瞒着她……
那场战争以他的沉默，妻的冷漠，告终。乃至有了儿子也是冲着孩子才欢喜才和谐。

说到底，他也没做什么让妻不爽的事儿，除了一个她的故事。妻也没有做让他出了家门没面子的事儿。婚姻生活的里子只有俩人感受啊？！

妻继续翻他的日记：儿子出生了，我当爸爸了。犹豫着该不该告诉姐姐一声。“姐姐”两个字眼儿跳进来，妻迫不及待的快速阅读，我从没和任何同学说起过，其实那是我姐姐。她妈妈带她和我爸爸带我重组的。我觉得我爸爸应该为我妈妈守着，不该续娶。我怕后妈来了有后爹。可是，我爸爸要出去打工，只能如此。我是幸运的，那年爸爸在工地受了伤供不起我们俩同时上学，还是她妈妈做主，男孩儿读书吧，小女子终究是嫁人的。我爸爸含泪命令我，要对妈妈好，对姐姐好。我答应了。姐姐送我上高中，哭了一宿，认命。我上高中的生活费都是姐姐寄给爸爸，爸爸再转给我。……下边一行备注红色小字，姐姐原话：咱都是同学，你俩恋爱我为你高兴。别和她提我，她人不错。心眼儿里容不得沙子是爱你的表现。你心里记得有姐就行。
这日记，妻越翻越悔，日记有那么多的怀念和倾诉，字里行间还有对自己的欣赏和认可！她的心撕裂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