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丽群的诗歌(5首)

天马文选

《在春天的边界上》

来吧！给你烧茶，准备茉莉
如果你觉到我们一个是白马，一个黑马
那就把两匹马解开绳索放牧。随它们而去
我们煮我们的茶，互相对视，去对方的深渊探险

如果还是无法穿越彼此
那就，你看书，我写诗，偶有马长啸，也有河流在你我中间穿过
不织筏，不做帆。让鱼儿说着悄悄话
偶尔告密，你睡着了。刚好
读到103页。阳光在你脸上锻打金条

我听到铿锵声。两匹马在不远处
悠闲地吃草
春天似乎真的要来了，虽然迟了点
还是要来。你的鼾声就是预告
我的诗，也开始
长杂草

《阳光》

渐渐地，它爬上来，隔着棉布
都能触及到它体温
这体温像人的肉体紧贴，又像广场背后
一群群，集体盛开的桃花

我细腻地感受它，像感受一个人的靠近
亲吻
细微均匀的呼吸一样爱着

久久地不能分隔。直到它终于爬上我的膝盖，再次来到我屏幕
我真切看到它了
它不断加薪，使燃烧越来越旺
似有要引燃这不成型的诗稿

我继续写着我的，也继续着它爱、它攀爬
允它悄悄引发一场火灾

我诗中的人们
才能从深寒中，得到解救

《裂瓷》

瓷缝裂下去的时候，在一朵牡丹处停止了撕裂
花儿无辜，并不知道所发生的灾难
兀自开放

那些裂纹精致，曲线出奇的优美
把它倒过来时呈现了女人侧躺的曲线，
像一个睡熟了的人不知道缝口充满了危险，她在这种危险中做梦

梦见自己照镜，是完美的，只是更抽象
更像影中的幻觉。这幻觉使她片刻晕眩，以为她不在人世了

而瓷器依旧完整，能盛杂物。不能盛装河流了，河流会死于一场遗漏
死于悄无声息的流失

裂缝处的牡丹兀自地开，横也红着
竖也红着
裂缝对它来说，像一场无关的情事，不撕裂花瓣
它都是，从容的

《芋满溪涧》

他叙述着老照片，刻刀，与一只麻雀的羽毛
还叙述着裙边的锯齿，脚趾处的真菌

我却想起去年在一条溪涧，石头上的贯仲。贯仲年幼
两片叶子
一大一小，有几点孢子粘在背面呈褐色

那天我与我的女友在溪的深处挖野芋，芋头膨大，有型
我们就设想怎样做盆景
把卵石固定
使它们长出一把伞来

我沉迷我的旧事
他脸露晴空之相，继续沉浸在他的比拟之中
想把生活全部倒给我。像倒出抽屉的零零碎碎
告诉我这个多边
那个需盘亮

那些清澈的水流，从他的背诵穿过
我双手背着它，握着一把青绿绿的伞，语言所到之处
长出，大片的绿来

《伤寒帖》

旧壶新罐。水是沅水渗到井水里的水
茶是旧乳名，而衣身崭新，红，大红，红过我体温
红过我收藏物件的每一处暗调

人是旧的，旧得伤寒咳出带血的梅花，旧到衣衫单薄
茶烟暖不好她的春困
暖不好她在雪域中偷吃的禁果

只有煮水喧哗
似春天的鸟鸣密集，吐一个泡，就开一朵桃花
桃花妖娆有毒
浸淫煮茶女的迷乱

三三两两的红泥细盏，倒扣在春天的枝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