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小小说）

张鸥

相传，母亲河是母亲的眼泪一滴一滴的洒落汇聚。当母亲眼角最后的那滴泪流下来，唯剩一个“误”，是千年轮回相遇结缘的错误？还是今世心念阻塞的耽误？不得而知。
儿女是冤家，讨得欢喜债。谁能说的清？道的白？
独处寒夜独飘零，他在回忆。

他自小便是极聪明的。爹是爷爷奶奶的老疙瘩，娘是姥姥姥爷的大闺女，他在众人的宠爱中自由快活的度过每一天。

五岁那年正月，去姥姥家过春节。大人忙乎着灶间，他忙乎着搜寻，趁着妗妈没留神，捏走挂在墙上外衣口袋的五块钱。他买了挂鞭，拆开一个一个的放，小伙伴们羡慕的眼光让他极度满足。他有了朋友。

妗妈是个精明的女人，很快就发现丢钱的事，和舅舅吵，和姥姥辩，落实到他身上。他死不认账。姥姥无奈摇着寒霜脸，不吱声。他躲到匆匆赶来的娘身后，娘二话不说甩一张五块的扔到妗妈炕沿上，抱起他就走。临出门的时候，娘回头对着姥姥大声嚷嚷，“瞧不起我儿子，我再不回这个家了。外人说了算啊……”

妗妈叉着腰杆，更是尖利的喊，“从小看大，三岁看老，你这么教下去，你儿子早晚是要吃亏的。”他记住了话语间的蔑视，忽略了好心的提示。

他上三年级，身边有了几个和他一样的男孩子，一起逃学打架，还有就是买零嘴儿。爹娘的日子是小车不倒推着过，哪有闲钱给他呢？他自己动起脑筋来。

路过街口的小卖店，他几次进去，找到一个很大的漏洞，小卖店里边屋里总有一桌玩牌的，而守店的拄拐人拐来拐去的照应着，钱就放在一个破纸盒子里。他找来胶水抹在小树枝上，捞着店主去里屋的空当，窗户伸进去，一沾一沾的，大小毛票，数数差不多十块钱，走人。他们几个不到天黑就花个精光，回家他和没事人一样。

逮到地方尝到甜头，隔三差五的他就去。终于被发现，看他年纪小，没深究，他娘赔钱了事。

他以为会挨顿修理，他也知道错了，他等着。他娘把他叫到后房根儿，“可千万别让你爹知道了，他不得打死你？下次小心点儿……”他猜不透娘的意思，他小小内心感到，还是娘护着他，爹不行。

他走在街上，众人提防的眼神儿让他心里发狠，他控制不住的手痒痒的，他想着有娘护着，他得报复报复那些把他看成“贼”的人。

他没想过以后怎么办？

十五岁，身体长高了，胆子变大了，他既然不上学了，十天半月的不着家，回来娘看他疲惫的神情就心疼就做好吃的。从不过问他去了哪里？和什么人在一起？又靠的啥生活？

那个春节他没回来过年。他娘收到一纸通知。他犯事进去了。他爹喝着闷酒骂着他娘，“都是你惯的，丢人啊”。娘反驳，“他还小，大了就好了。”爹给了娘一巴掌，“胡子拉拉地，有你他也改不了”。娘捂着脸哭着去小河边，坐了半宿。

他归来后，娘给他学说这些，他讪讪不语。瞧着娘鬓角的白发，他有一丝犹豫。

二十多了，该定亲了。他是没人敢给他介绍对象的，没谁能担保谁。不知哪位大神给他指点，得有个像样的包装。他和娘谈，买个车呗，娘当着他的面儿，打开柜子，满是皴的手递给他存单，“你去取吧，咱家的钱都是你的”。

他有车，有派头，没事做。晃悠时光晃悠人生，和他的意气相投的人混到一起。

二十五岁，本命年，他没穿到他娘给他做的红裤衩。这次重刑，他去了很远的地方。

他在狱中。

爹娘在家。

探视的日子口，老两口辗转汽车火车加三轮的倒，爹恨铁不成钢的瞪着他，无语。娘抹着眼泪，“儿啊，都是娘害了你。怨娘一听你叫“妈”就心软”。

他在接受迟来的教育，他期望他的娘能等他回来，人回来，心回来。他无法想象娘如何度过颓败中守望的岁月，不敢念起娘的手爹的脚，会在沉沦中觉醒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