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镯（小小说）

张鸥

铜镯（小小说）
河北秦皇岛 张鸥

阿媛冷冷的瞧着大嫂给婆婆擦拭着脸。一百个不忿不服，她始终觉得婆婆很偏心，大嫂的假模假式，她起心眼儿的看不惯。她认定大嫂是冲着婆婆手腕上那只亮亮的镯子去的。“谁家媳妇儿都不是婆母娘肚子疼生的，无利不起早”。阿媛撇撇嘴。

老婆婆的生命俨然快完结，公公蹲在外屋地，发呆。电话打给了在外打工的两个儿子。估计这会儿在往回赶的路上。

大嫂还在给婆婆擦着，脸，耳朵，还有戴着镯子的那只无力的手。嘴里还轻轻的说着什么。婆婆不开口，轻轻的点头。屋里屋外沉浸在凝重中。

天黑时分，冷飕飕的，老大老二踏进家门。奔向他们的母亲。焦声询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大嫂缓缓的说，刚好街坊家聘闺女，都赶着去看热闹，忘了母亲是脑血栓的底子，该着轮阿媛当班，把这茬儿忘了。然后，然后老太太就摔了一跤，在地上撅了有两钟头。

老二恨恨的盯着阿媛。那眼神的杀意吓的阿媛浑身一冷，脊梁骨冒寒气。怯怯的不敢言声。

老公公进屋来，招呼儿子儿媳，“该做饭做饭，别光守着，摊啥事儿办啥事儿。收拾收拾，别让你妈光着走”。

听懂了内中的意思，大嫂忙着打开婆婆的柜子，找出先前备好的装老寿衣，妯娌俩喊来懂白事规矩的三大娘过来，帮忙给婆婆穿戴好，张罗着准备其他的纸扎，孝布，棺材之类的。

婆婆真的不行了。无神的眼舍不得闭拢。众人在等待。阿媛突然比谁都明白，上前伸手想把婆婆腕上的镯子撸下来。公公快她一步，挡住她的胳膊，铁青着脸，“放开，让你妈带走”。

真是前所未闻，不是说“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吗？又不是高门大户，十里八庄都没听说带着镯子见祖宗的啊？连耳环戒指都留给后人做纪念的……公公老糊涂了？

听到老伴儿制止阿媛的话，听到让她带着走，老婆婆咽下最后一口气。

火化场，收捡骨灰完成后，阿媛眼看着大伯哥把那只镯子放进骨灰盒。准是听老爷子的话了。

发丧，按习俗一样不拉的办。不知道老公公哪来的支撑力，硬是挺着，一滴泪没掉。

圆完坟，夜里，阿媛终究是不死心，刨根问底抓着老二的胳膊，“你爹真是的，非得带走”？不明说也是镯子的事。

老二淡淡的有些不耐烦，“我妈干了一辈子，就稀罕镯子，带走不行啊？再说是个铜的”。

“什么？铜的”？阿媛瞪大了眼，一副不可置信。

“你以为是金的呀？金子都换到你这儿了……”。老二翻身坐起，道出原委。

九八，九九，那两年，爹去口外倒腾水果，挣些钱。青龙出金子，一克也就八九十块钱。爹忒知道娘的喜好，买回来些金子。给大嫂打了副耳环，一个戒指，娘打了只镯子。娘可爱惜着呢，总是压在箱底不舍得戴，除了走亲贺喜。

阿媛听到这儿，插话，“还是金的吧，你爹可真宠你妈，活着宠，走了还宠”。

“住嘴，听我说”。

等到我娶你的时候，彩礼猛涨，你家还要三金。我爹岁数大了，挣不动钱了。我娘好几宿睡不着觉，埋怨她自个儿，要是挨家的接着生二胎也好，要不干脆不要二胎也好，谁知道差了十年，世道变了？养活儿子得娶亲，人生任务躲不过。

娘咬咬牙，动员大嫂把戒指掏出来，加上镯子，才算紧吧紧扯的完成大事儿。老二说到这里，阿媛也想起来，去县里金店以旧换新添些钱买首饰的情景。

俩儿子都有了各自的家。老太太心里却空落落的，时时瞅着人家的镯子，摇摇头。也是爹，淘来一只铜镯哄娘开心。

娘呢，也不点破，成天戴着。有时太阳底下还老两口一块儿乐呵的说，“一样亮黄亮黄的”，相视一笑。

阿媛越听越震撼，渐渐湿了眼，疼了心。想想自己在这个家过的十多年……

转而，温柔的对丈夫一笑，相拥入眠。等到“一七”，好多好多的话要讲给婆婆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