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金香”》

张鸥

　　

《盛世“金香”》（小小说）
张鸥

　　子夜里的女人是老树上垂着的残叶，在风中呻吟雨中哀啼。早晨的女人是放飞的鸽子，随心所欲飘向任何一个幸福的天地。“奶奶”无论是年纪还是命运都属于子夜徘徊的女人。
　　岁月的摇篮摇呀摇，摇的月亮圆了又缺了，太阳升起又落下，摇着血，摇着泪，斑斑印迹，魂绕梦系。
　　听“奶奶”讲过关于她的故事，说不清的别种滋味溢满心房。
　　

（01）童年

　　“奶奶”的父母有三个孩子“奶奶”便是最小的，上面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据她讲，因为生活困苦，老人在有了儿子女儿之后，本来是极不情愿再有孩子的。怎奈当时既没有指定计划生育政策，又没有什么节育措施，当“奶奶”从娘胎里浑身是血的出溜出来的时候，老人便是一脸的懊恼“多余，又来了个丫头片子”。老人这么讲，“丫头”也就成了“奶奶”的乳名。
　　丫头大概先天营养不良吧，长得极是瘦弱，顶着个大脑袋，大脑袋上稀稀疏疏几根焦黄的头发忽达来忽达去，没有谁喜欢她。大约这也是一个预示，预示着“奶奶”。命运不大幸运吧。
　　吃饭时，喊一声“丫头，过来吃”。她默默的凑过去。饭后，吆喝一声“丫头，刷碗去”。她慢腾腾的蹭过去。
　　晚上。别人都带着倦意疲乏的走入梦境。丫头瞪着小眼睛瞅来瞅去，她太寂寞了。她追着想和哥哥姐姐一起玩耍，而他们嫌她丑嫌她脏，总是想着法儿赶开她。她孤孤单单的常去小河边，看一种名叫“水上漂”的虫儿在水面荡来荡去。有时卷起袖子捞片落叶贴在小脸蛋儿上，凉津津的，就一个人对着水里的一个影子莫名笑起来，问影子，你愿不愿意和我玩呀？
　　她眼巴巴的看着财主的孩子去学堂，羡慕又嫉妒。心里许多许多的话要讲出来又没办法讲，即便讲了也没有人肯耐心听。她忧伤的自言自语：“我咋就不能读书呢”？
　　丫头九岁的时候，娘突然染上了一种叫做“肺痨”的病。先是倒炕上后是咳血的，没多久就闭上了双眼。丫头不想娘，看哥哥姐姐嘤嘤的哭个不停，她暗暗咬牙“反正她也不疼我，死了就死了吧”。
　　及至后来见街坊老是在她走过后，说她真是一个可怜孩儿，及至到了冬天，她仍旧哆嗦着穿不上棉衣，忍受北风吹面的时候，及至爹叼着旱烟袋整天莫名其妙发火的时候，她才朦朦胧胧的感觉到，娘的死对她来讲是个不小的损失。她会想娘了，想的哭红了眼睛哭哑了嗓子。尽管她再也不可能见到娘。
　　

（02）少年

　　柳叶绿了又黄了又落了，丫头也慢慢长大了。
　　事隔三年，她稍稍懂事了。会担半挑子水，会煮稀饭，会蒸干粮。哥哥姐姐每天帮助失魂落魄的爹上山除草开荒。
　　日子就像过火的煎饼一天比一天难熬。
　　夏季的时候，爹准备上山偷砍几根树棒子，再央人找些石头给哥哥垒个窝，以备哥哥成亲时使用。丫头笑爹发痴，穷成这个样子还想给儿子娶媳妇？！
　　爹上山去了，晌午有人传信儿，爹从上山摔了下来，当看到门板上挺着的爹，时而哼哼唧唧，时而大声叫疼，她的意识深处竟感到，爹恐怕要保不住这条命了。果然，隔了三天，哥哥姐姐牵着她的手跪在地上大声的叫爹，爹的手无力的示向外面的时候，生命划上了句号。
　　娘死的时候，丫头没有哭。这一次她可真正感到哀痛。哭的声嘶力竭，地动山摇。她一直看着众人帮忙把爹葬在娘的墓旁。
　　没了爹没了娘的丫头，更加寡言了。
　　她不敢去河边，因为那是要出了家门，就被人凭空赐予几句同情话，心里苦涩难捱的。
　　她静静的对着院中的土墙发呆。看土墙围起来的小小世界的风景：巴掌大的天儿，巴掌大的地儿，偶尔传来几声乌鸦丧气的叫声。
　　苦吗？乐吗？丫头自己问自己。苦与乐的概念在她心中已消失了。
　　

（03）出嫁

　　土墙的皮儿掉了一层又一层，哥哥总是糊糊弄弄的抹几把黄泥巴贴上去，白天太阳很晚才走进来，不到几个时辰又滑出去。晚上，小油灯微弱的光根本无济于事，瞅着屋子里黑洞洞惨凄凄。
　　月亮爬上核桃树头，丫头搬块儿土坯坐在院当中，看月亮在云彩的屏幕后变脸。
　　丫头长大了，十五岁的她居然有了少女的光润。姐姐在爹去世的隔年便嫁出去。姐夫也很穷，孩子饿的如同小猫崽儿，赶到媒婆来向丫头提亲，她想起姐姐的日子，听说男方是个落魄的财主后，很满意的答应了。
　　丫头盼望着走出小屋子，现在终于可以付于现实。
　　她心里格外满足，尽管财主死过两房老婆，孩子也比她大许多，并不准备为她讲什么排场。
　　丫头过门了，财主待她还算不错，丫头的颧骨高，大概妨人，无父无母的她在财主家刚过了一个月的日子后，成了小寡妇。
　　十五岁的小寡妇向来很少有。丫头的第一次婚姻如此短命。她不敢再去奢望什么好运，总是怨天怨地，“苍天无眼， 偏偏越渴越吃盐”。
　　丫头不敢去串门儿，不敢走出家门，怕招惹人家讲是论非，怕人家各种眼光无声的探询。
　　平平淡淡撑着过下去。
　　荷花开了，绽出新蕊。草叶黄了，一片凄凉。雪花飘在发丝上，雨丝滴进眼睛里，四季交替，丫头全不在意，她也许真的趋于麻木了。
　　临解放的时候，丫头仍是一个活亦难死亦难的寡妇。后来，她遇上一个令她放心不下的男人。即是我的祖父。
　　祖父是饿昏在丫头住的门前的。丫头救了他。搞不清他们谈了些什么，两个苦人结婚了。
　　

（04）日子

　　第二年，他们的儿子出生了。祖父笑的合不拢嘴，待丫头更好了。
　　丫头想起当年的苦楚，禁不住哭了好几鼻子。夫妻两个谁也不识字，只好求一个会唱“之乎者也”的先生给孩子取名。
　　也许是这个孩子生辰八字硬，也许是相貌好，先生給取了个名字叫“盛世”。顺着话茬儿，丫头羞红着脸也央求先生定个大名。叫丫头这个名字好败气，丫头原本是个下人的称呼，明白她的意思，先生捏掐一会儿，让她叫“金香”。
　　丫头为有了儿子高兴，也为自己有了名字高兴，逢人便讲，她叫金香。
　　两口子苦中有乐，即便有了争吵，看在她命苦的份儿上，男人也叹着气“金香，我认啦”！
　　自从丫头变为金香，她的运气似乎真的好起来，也会说也爱笑，还参加过农业合作社。
　　岁月沧桑，“奶奶”的故事还有很多很多。有盛世方有金香！都懂得…
　　本故事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谢谢理解。

殷凤君

没看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