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衣风波（短小说）

陈文赤

                       风衣风波

　　街头灯火在迷蒙的夜空中闪烁。蒲扇编完手中稿件，离开报社大楼驾着“小面包”回到家里。浑身疲乏得不行，他想先洗个热水澡冲乏。备好换洗衣服，刚打开热水一会，听得手机铃叫唤。妻子雪如走过来朝他递上手机，“你的。”

    蒲扇接过了手机，手上沾水没看号码，按了接听，“小蒲，你还没休息吧？”听声音是社长打来的，他顿时一个激灵，说“没呢，领导，刚准备洗澡的。”
   
   “呵，是这样，市宣传部来了紧急通知，让咱们到县民政局，跟踪采访从省城来扶贫的一位老人。明早8点，我看还是你去，这是个大热点。要选好角度，要采访到位，要上头版头条。”
   
    蒲扇一听这么重要，内心欢喜。展示才华的时刻到了，不由得答道：“请领导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次日，天刚蒙蒙亮。匆匆吃罢鸡蛋面条，蒲扇将“小面包”开到县民政局。
   
    民政局在区委机关的大楼办公，蒲扇下车后先找到局长室。局长室坐着一胖子，个不高，样子滚滚实实。他翻看着报纸，喝着温茶。
    蒲扇拿出证件，上前递过去说：“你好，我是蒲扇，报社来采访的。”

    胖子放下报纸，打个手势说：“哦，是你。我姓熊，坐吧。”蒲扇心生琢磨，这熊局长有这么胖，多半是个吃货，不爱搞运动。“熊局长，来扶贫的老人什么时候到啊？”蒲扇坐下便问。
    熊局长没抬眼皮，没好气地说：“昨晚上到了，幸亏事先有电话联系，才在汽车站接到了人。她说来查看1 年前捐的一件风衣，到没到贫困户手中。”“喔，查看风衣啦。”蒲扇附和了一句。
   “是的，天下之大，什么人都有。从省城跑到这旮沓，也不怕累乏，谁还贪污一件旧风衣不成？”蒲扇微微一笑道：“这倒是位有心的老人，同时也检验下扶贫工作落实情况。”
    熊局长一脸不痛快，烦躁地说：“昨晚连夜查看了一下，省城捐来的衣物全都配发到插旗岭乡。一件风衣落入谁家里难说，一会儿咱们拉着人，去插旗岭乡看看。”
    一辆奔驰车开了过来，熊局长坐了进去。蒲扇开着“小面包”亦步亦趋跟在后面。一路起伏疾驰，来到县直机关招待所。

    招待所门前站着两个人，像在迎候他们的到来。一个年轻人衣着朴素，面带拘谨。一个老大姐白发苍苍，身体还硬朗。
   
    老大姐个头很高，精瘦体型。披一件军绿色大衣，显得气质不俗。蒲扇赶紧下了车，朝老大姐走去。那年轻人跑向了熊局长的车，恭敬地站在车前窗的跟前。
   
    老大姐跟着年轻人走过去，年轻人向熊局长打手势说“局长，这位是省城来扶贫的程大姐。”熊局长摇下了车窗玻璃，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
   
    程大姐走了近来，带着沙哑的嗓音说，“小伙子没说对，我可不是来扶贫的。我是来看看捐的衣物的着落，到了谁的家。”

    小伙子陪着笑给程大姐介绍，“大姐，这是县民政局熊局长，他特来看望你老。”
   
    熊局长嗯哼了一声，点了一下头。程大姐瞧着熊局长冷冷的神色，也没吭声，她转回头瞧了瞧那辆面包车，盯着车上喷的大字：新闻采访。她还是没吭声。
   
    年轻人过来扶程大姐去坐熊局长的车，程大姐指了指那辆“小面包”，声音沙哑地说：“我坐这个。”

    熊局长朝年轻人递了个眼色，年轻人便搀着程大姐上了蒲扇的车。两辆车相继发动，向插旗岭乡奔驰而去。

    插旗岭乡是个老区乡，离县城53里路，原先不太景气。沿路抬眼向周边望去，满目的丘陵树林，连绵起伏，如碧绿的海浪，从行驶的车子的窗前缓缓滑过。
   
    蒲扇一边开车一边和程大姐聊天，“大姐，你老有70岁了吧，从省城跑这么远，来查看捐赠物品到没到位，老当益壮啊。”
   
    程大姐用沙哑的声音回道：“我是个有今天没明天的老太了，用不着年轻人赞扬了，别说我老太心眼小就够了。车上有歌听没？放个‘父老乡亲’听听。”
   
    蒲扇忙说：“大姐也爱听这歌呀，有的，有‘父老乡亲’。”接着，车厢里响起了“父老乡亲”的抒情歌曲。

　　车子开到了乡政府大楼的前坪，乡长听见车喇叭声迎了出来。乡长笑嘻嘻地将熊局长引进楼上的办公室，蒲扇很礼貌地把程大姐带进隔壁的接待室。
   
    接待室的茶几上，摆上了热水瓶和零食点心。蒲扇招呼程大姐坐下来，接着倒上茶水给老大姐喝。
   
    茶水还没喝上几口，乡长走进来后笑着跟蒲扇说：“熊局长和我一起先开个小会，你就陪程大姐吃点喝点唠唠嗑。”
   
    程大姐一听要开什么会，还让人陪着吃喝扯闲篇，猛地站了起来，带着沙哑的话音，说道：“这点小事还开什么会啊？查一下发到哪个村组，就去哪个村组不就行了。”
   
    乡长听了举着手摇了摇，呵呵了几声出去了。没一会子，来了一位中年妇女，是乡民政办的主任。女主任对程大姐说：“大姐，有什么要问的问我好了。”
   
    程大姐不高兴地摆摆手，说：“不是问，就是来看一下我捐的风衣，到了哪个村的谁家里。”女主任拿着个册子笑笑说：“喔，你老要看看，只管看就是。”
   
    女主任放下带来的大册子，展开在茶几上，向程大姐问道：“您说一下，是省城哪个分区哪个社区的？”
    程大姐用沙哑的话音回道：“省会城南分区，月潭社区。”女主任“哦”了一声在大册子上查找起来。
    大册子哗啦响了一会，只见女主任指着上面说：“在这里，是在桑竹坡村，村长阚卫东代领拿走的。”

　　风衣有了去向，几个人总算松了口气。乡长带着他们继续走，车子向竹桑坡村爬去。竹桑坡村是这山区的杂粮种植区，半年之前，蒲扇来采访过村长阚卫东。
   
    当时阚卫东信心满满地说，全村已基本全部脱贫，没一户落后贫困户。可咋的又接受了扶贫物资呢？哪个是真的现象？莫非阚卫东恣意妄为，一手遮天？……

　　几辆车停在了村部前的土坪，一行人陆续走下车来。蒲扇瞧见阚卫东从村部平房走了出来，穿一身黑色西服，方形脸显着精神，挂着笑容，嚷道：“欢迎领导光临，快进屋子里休息休息。”
   
    到了会客室，熊局长叉着双手站在门口，乡长跟阚卫东在旁边交代什么。阚卫东脖子一伸，亮着嗓门儿说：“这个好找，有账。”说了，打电话喊来村会计。
   
    中年会计站在他们面前，不假思索地说，当时捐来的衣物共分成16小包，里面有一件8 成多新的米灰色风衣，分给了坡上的范三宝家，他个头合适的嘛。
   
    蒲扇回过头瞧着程大姐问：“大姐，风衣是米灰色的吗？”程大姐点了点头。阚卫东便带着她和蒲扇往范三宝的住房走。

　　通往各家的路铺上了水泥，平整而弯延。阚卫东在一个两层小楼前停下脚步，用手拍打房前的铁门，嚷道：“范三宝在家吗，快开门。”
   
    门很快开了，闪出一个几乎秃顶的条形脸，手上沾满了机油。他不解地问道：“村长，咋回事啊，来了这么多领导？”
   
    阚卫东挤出脸笑了笑，扬手拍了拍范三宝的肩头，说：“咋地，拖拉机还没修好啊？放下会儿，领导来你家里一起喝上几杯。”
   
    范三宝忙打来水洗手，一边搓洗，一边对村长说：“村长，别吓唬我啊，你就指示吧，上哪疙瘩都行，咱如今不差啥钱了。”
   
    阚卫东又举手拍了拍他的肩头，说：“去年扶贫给你家那包衣服呢？”范三宝一听连连眨了眼睛，忽地昂起脖子喊来他的媳妇。
   
    他媳妇抹抹衣服走了出来，范三宝忙问她：“去年村上给咱家送来的那包衣服呢？”他媳妇的眼一斜，嘴巴一撅道：“没几样上眼的货，都没怎么穿，就又打了包，都搁着哩。”
   
    范三宝转过头来问村长：“村长，取来不？”熊局长木然的脸接过话说，“去取来，眼见为实，说明我们的扶贫工作全到了位。”
   
    范三宝对愣着的媳妇挥挥手，示意去拿来。他媳妇慌忙跨步进了屋里。没一会子，她取来一个方形布包，上面沾上了灰尘，便拍打几下后准备打开。

　　程大姐一眼瞅见了自己捐的风衣，包裹在外面。她向布包扑了过去，缓缓拿出了那件风衣。只见她双眼开始湿红，泪水从脸庞上滚落下来。
   
    程大姐双手摩挲着风衣，不停地颤抖，声音更沙哑地说“你们家日子看来不错，对捐来的物资，都不怎么搭理，倒是白费了我一片心思啊。”
   
    程大姐充满了伤感，将风衣里边缝的一个口袋扯开，取出了一个信封。接着，她从信封里抽出了一沓钱，有一张纸片落在了地上。
   
    蒲扇瞧见那张纸片掉了下来，跨了一步弯腰拾起来，原来是一封毛笔写就的字条。
    他瞅了瞅他们，用征询的口吻说：这里大姐有个留言，我来念念吧。说着，展开读起来：

　　亲爱的老乡，您是一位我从没见面的贫困户：

　　首先能够认识你，我感到挺高兴和满意。我是个快要离开人世的老太了，能为贫困乡亲尽点绵薄之力，是我一生最后的一点心愿。我人已上了年纪，帮不上一点什么忙。想来想去，我把这3万元钱缝入了衣里。
    老乡，这笔钱是老公生前和我积攒下来的。希望能够为老乡的生活添瓢水加把柴。如果上天能给我缘分的话，您这户人家就是我老太最后的亲人。
    我就只一个念想，别忘了给我回封信。就随便写上几句话，免得让我有些个担心，字条上留有地址……

    蒲扇读不下去了，眼睛湿润了，抖动着手。屋子里静静的，一行人面面相觑默然无声。不一会，阚卫东干咳了几声站了起来，方条脸上毫无表情。
   
    只见他弓着腰走上前去，走到程大姐面前，垂下头来，耷拉着脸对程大姐说：“这得说个实在话，实在对不住程大姐您老，这全是我们干部胡乱折腾哇……
   
    实际上桑竹坡村和县里都算不上贫困。只是为戴上贫困的帽子，得到国家政策的补助，为达到这个目的完成任务，才层层上报贫困地区的。”
   
    程大姐无声地拽着3万元钱，拽了好一阵，突然从她手上纷纷散落了下来，落在了地面上。
   
    一旁的年轻干事见好多钞票从程大姐身下散落下来，忙走过去捡拾起来，叠好了，放在程大姐的怀中。
   
    熊局长的脸上堆满了责怨，目光显得阴郁。
    他忍不住站起了身体，不自然地摆手说“不用事后诸葛亮说东道西，一点也不把握办事尺度。”
   
   “有不少事情县乡政府缺少条件协调，是无可奈何的事。只能向上级部门反映，这事要开始做。”
    熊局长说到这里，坐下来，开始打火抽起烟来了。
    见这情形，乡长向在座的扬扬手，站起来接着说下去：“程大姐对我们扶贫工作的检查，我们表示热烈欢迎。现在大姐担心的风衣，分发到户，说明我们的工作到位的。好了，饭点到了，一起上村部食堂去吧。”                             



























































































































































































































































































　　（2700字）

爱晴皇岛

您好。
中间那么大空白，是不是丢了一部分？

陈文赤

皇岛 发表于 2019-7-11 09:56
您好。
中间那么大空白，是不是丢了一部分？

谢谢光顾！已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