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伴儿》

张鸥

《老伴儿》（散文）
张鸥

他的口头禅，听你妈说。他可以不听，命令我们听。
她的撇咧多，挑谁不挑他。他是她的老伴儿，忠诚的陪伴者。
今年初春，我带他们爬背牛顶。山脚下，望见她被他牵着手下来，我胆大妄为调侃，“真拉着手活着回来了啊？她那么气你，咋没偷蔫吧唧的推下去啊？”……他们不约而同的喘着气，对我开炮，“我还舍不得呢。”
一句，舍不得。就这么三个字，就诠释了他们如何从七零年开始，一步步跨过贫穷历过苦难，青春白发，如兄似妹的担待，陪伴，走到今天的。

她是个远来的北京姑娘，在妈家时过的日子是进门就吃，吃完抹嘴，开会派任务写总结。她不会做农活儿，不会做饭。他们在她姑姑介绍后相识结婚，他承诺，“会吃不？我做。”也曾那么精致的编织美好的富裕的生活，也曾浪漫的想给予对方无法描述的快乐。都在学，学着务实与现实。
那时候的抚宁县，日常主食是贴饼子，玉米面的饼子。她做不来，她给我表述的是，两手粘糊糊的，指头都是面，往锅边一拍就出溜下去到菜里，（菜，放今天是绿色佳品，那是就是清水煮咸菜帮子。）瞅着一锅黄的绿的，她气不打一处来，干脆撂了挑子，不整了。他下地干活回来，搁下铁锹，我来。
据说她婆婆，我奶奶，常常逗他俩“黑鞋白袜底儿，老爷们不嫌，别人干嘎巴嘴儿”。她认为，婆婆嫌弃她笨，暗暗给自己鼓劲儿，一到做饭点儿，上杆子朝灶台挠饬，饺子，饼，捞干饭烀干饭，连切面条俩月都拿下。
现在，他吃她做的饭，啥意见都没有。习惯了她的口味，她也时刻想着他的戒癖，不爱米饭，胃病害的。

他们最穷的那一年，他病倒了。从家到卫生院挺远的路。那时的卫生院简陋，在榆关的大东头，但是，乡村大夫态度好。她拉个板车，拴根绳子套在肩上，坑洼的土路一个人朝前，她说，她舍不得俩孩子没了亲爹。她借钱三块两块的凑，实在借不到，跟卫生院欠着，秋后队里分工，还。青霉素见效快，他的疟疾好了以后，瘦了很多，养了好些日子才康复。
他们之间都是用事情证明，彼此的存在和互爱，我没听过一句我爱你。

知青返城潮汹涌过来，走了一个又一个。她在纠结时，他张罗，你带着孩子走吧。他任出手续。她琢磨又琢磨，算了吧，一辈子出一家入一家，哪那么容易？哪的井水不养人，哪的黄土不埋人？冲着他再怎么脾气倔，可心眼儿好，没处找，好歹还是一个圆满的家。认命吧。
如今，一论北京河北学生高考，我们都拿她幽默，“要是当初回去了会怎样？”她反击不留情，“哪说的准？还兴许你们不定啥样呢？缺爹少娘的教育，呵呵？还谈啥你们的儿子呢”？我想也对。

他们在一起老，一起老的矫情，我不说可爱，甚至有些无奈。她去听养生讲座，听说人家的菜刀不光好使，还能保持食物的营养，买，花了钱上了当又后悔。他安慰她，当钱丢了吧，以后不买就是了。纯粹一个大哥的范儿。她执著，继续去，给他买回来有保健作用的秋衣秋裤，结果，他起了一腿的红疙瘩，痒，痒了就挠，挠破了感染，看他自己忍着抹药，我发脾气，数落她，她不吱声，自己暗地涨火，他约我出去转转，爷俩唠嗑儿，“你妈也是好心，她惦着我啊”。我无法接话。
她迷上什么，他都无条件的支持，他一些坏脾气，她也是和我诉苦，和他转脸儿就换成笑模样。

她是小镇第一个穿旗袍的，他给买的。尽管她走路两肩不一般高，他爱看。他说，舍不得看她不高兴。背后还偷偷告诉我，那个肩膀是累的，背过你，别忘了。
他愛鼓捣，有次市里商场处理挂钟，他一下子买家六台，都挂在墙上。夜里，不知道他咋挑的点儿，这个热闹，当当当打的节奏我们烦。她不说，她反倒说我们是“睡不着觉怨地方，还是不想睡”。

他们就是这么简单的想着过着。从没有要求很多，彼此做着力所能及的。那天去背牛顶是早饭时吵过嘴的，我以为他会不管她，自己蹭蹭朝前走，没想到，一个舍不得，他一步一回头，一步一搀扶。

我们在他们身边，见过他们朴素的解读爱情与婚姻与生活。在受教与感染中，学会了爱的能力。舍不得，就足够支撑我们的生命了！祝福老伴儿都朝夕相伴，一块儿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