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林有个地方叫岩卡

南在南方

　　

隆林有个地方叫岩卡
作者：王健

　　(一)
　　时光如一只小小的风铃，轻轻在我的记忆中摇响。一段绵长的眷念，抵达我二十多年前的悠远岁月。
　　那是1992年冬天。我们十几个新招的养路工，背着大包小包挤上从靖西开往百色的班车，到达百色又马不停蹄地转车去隆林县。那时，正好是百色至隆林路段改建二级路施工。车子只好走走停停，一路尘土满天飞扬。经过一天车马劳顿的颠簸，我们到隆林县城已经是华灯初上。我们像人生大迁徙的电影镜头，浩浩荡荡地走进隆林县公路段（今隆林公路局的前身）招待所报到。
　　我被分下的那个地方叫岩卡道班。从隆林公路网点地图上看，岩卡道班距离隆林县70多公里。每天只有一趟去金钟山镇的班车路过那里，如果错过了，就只能改乘往祥播乡的车，然后再从祥播乡徒步走8公里到岩卡。
　　岩卡道班是由12开间低矮瓦房搭建而成，构成一个小小的四合院。道班不通水也不通电，是我极少见到的地地道道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道班。
　　班长大我两岁，算是同辈。他性格开朗、健谈、阳光，对我这个书生气未眠的新员工关照有加。记得，我第一天出工时，班长没有给我安排定额任务。尽管这样，抓铁铲的纱布手套仍然包不了我白嫩的手，水泡破开，疼痛难忍。然而疼也罢，痛也罢，日子一天天照旧。一个月下来，我已融入这个集体适应这份工作。
　　岩卡道班地处贵州边界，是隆林县公路段管辖最偏远的一个道班。许是山高皇帝远，许是班长是个开明人。岩卡道班在排班制度上，在我没去之前就已经自行双休了，而我国真正实行双休日是从1995年5月开始。我们每周还有一天时间赶场集市采购也算值班，谁都在偷着乐了。
　　岩卡是一个村的名字，由几个散乱的寨子组成。这里水资源丰富，有一条比较大的河水，当地人习惯地叫红水河。其实，那只是云南红水河的支流。水资源虽然丰富，但由于当地村民经济收入跟不上，没有办法统筹资金建造自来水塔。所以，村民的生活用水只好在自家屋前或院后挖井蓄水。我们道班的生活用水，也是从后草坡上的一条小溪涧引到菜园地头特制的过滤井，都是靠人工拎桶去打，而且干旱季节还只能用飘舀。
　　碰到下雨天气出不了工，大家除了摆台酣战“长城”外，还有就是结伴到红水河边去钓鱼的闲趣。听老路工说，红水河有很多鱼：鲫鱼、鲤鱼、草鱼、青鱼、罗非鱼、翘鱼等，但红水河的鱼很难钓，如果钓上的也都是大鱼。我随大伙去钓过几回，大都是雄赳赳出发干瘪瘪归来。可钓鱼的过程让我意外学到许多东西，也获得许多生活中难以找到的乐趣。其实在我心里，钓鱼的那份快乐早已超过了吃鱼的想望。
　　初到岩卡时，我最害怕的是周末。小小的四合院，就剩下一位老路工一家人和我，其他人星期五下午一收工就鸟兽散不见了踪影。我没有去打扰老路工一家，一个人孤独成道班后的山丘，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一种难以言喻而又难于排遣的痛苦漫过心头。
　　周末寂寥的黄昏，我很多时候习惯带上顾城的书籍，独自爬上道班后草坡去。一个人静静地躺在草坡上，在顾城垒砌的围城里自我陶醉；抑或自由自在地幻想，闻着淡淡的野花香味扑面而来，像故乡的米酒令我沉酔；抑或遥望夕阳一点点隐入群山，看晚霞染色天边彩虹让我心酔；或听风鸣马啸，看云雀婉转，这样的情景颇有点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的味道。
　　（二）
　　岩卡村临红水河边而居，周围尽是土坡丘岳，坡岳上满是矮松木片片，杂草丛丛，看起来绿色植被保护得很好。早晨的岩卡，红水河面的雾气缥缈，早起的炊烟袅袅，草坡松林，青青禾稻，轻盈的晨鸟，如梵高笔下一副绝美的乡村写意画，不是仙境胜似仙境。我喜欢早晨出门，到红水河边享受“独怜幽草涧边生”的诗境，闻着野花的清香，呼吸着新鲜空气，看着岩卡村民的安之若素，亦无风雨亦无晴，真是羡慕极了。
　　穷日子不能苦过。这是岩卡人常挂在嘴边的话。
　　阿光是我的朋友，他家住在岩卡村部的大寨上，离道班不到2公里。记得，第一次到阿光家吃饭，看见用一个铁质材支起的三脚鼎炉而成的火塘，上面放着大铁锅，铁锅下燃烧着方木柴火，大伙就这样围着火塘吃饭，这样让我不由地想起驴友野外的篝火场景。
　　岩卡的烟熏猪肉和手抓卤猪蹄极富特色，但我最爱的还是岩卡自制的辣椒骨，那麻辣味让我由恨到爱，由爱到盼，由盼到怀念。岩卡人好吃，每户人家一年中至少摆席二到三次大宴酒，建房的、做寿的、结婚的……都少不了摆席宴请一番。宴席也均以火塘为主，火塘实在坐不下了，才外加桌子。我在岩卡参加过几次这样的酒席，感觉隆重丰富，大锅大锅的荤菜足见这里人的生活态度。也让我真正体会到“莫笑农家腊酒浑”的意境。大伙围着火塘，吃着大块烟熏的腊肉，喝着大碗自酿的甘蔗酒，众人其乐融融，那幸福难以言表，那热闹场面难于君说。我深深被这份质朴民风感动了，因其质朴，我的内心才更加真实，我的思想才更加丰富，我的感悟才更加广袤。
　　在隆林县公路段工作的第二年，我凭着写情书漏下的几首歪诗，而幸运的被抽调到平（果）——百（色）二级公路田阳县公路收费站工作。
　　临行前，我一个人来到红水河边，努力地记忆着在岩卡的每一个细节，使劲地让它在脑海里根深蒂固。因为我知道，这次离别也许不能再回来了。
　　岩卡于我是难忘的，是熟悉的，是想念的。毕竟，我对岩卡有了可亲可怀可念的缠绵。
　　离开隆林县后的头几年，隆林县天生桥国家工程封坝蓄水，岩卡村面临整体搬迁的命运。一部分思想保守的村民不愿离乡，于是，便带着家眷往山顶上安营扎寨。另一部分村民思想开放，积极响应政府号召，搬迁到平果县细砂农场安然定居下来，其中，就有我的朋友阿光一家。
　　再后来，听说那部分住在山顶的岩卡村民也被其它村合拼一起管辖，这就意味着岩卡村将不复存在。而在我的记忆深处，岩卡——这个名字永存。
　　时隔经年，这种眷恋越发浓烈，这种记忆越发清晰。
　　2020.8.30记

爱晴皇岛

远握文友。

^黙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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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在南方

^默然 发表于 2020-9-4 09: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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