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张鸥｜女子赵小曼

张鸥

　　

【小小说】张鸥｜女子赵小曼
张鸥（河北秦皇岛）

　　
　　相亲在一九九九年的秋。赵小曼记得那个日子。也记得那个快嘴事儿妈媒婆，她二姑。认命大概从那一刻开始的。
　　
　　赵小曼和爹猫着腰钻在梨树地里，背着药壶挨棵树打药。爹捶捶腰，念叨赶紧下点儿钱，谁让家里摊上不懂事儿的儿子呢？……小曼弟弟别看才十一岁，淘气是出名的，拿个弹弓子把人家孩子眼睛打坏了。天天来家闹腾，爹自知理亏，应承着村干部调解，紧着凑钱。
　　
　　赵小曼想问问爹，自己高中毕业后是怎么安排的？眼下境况如此窘迫，看样子继续考学是无望的。她很想帮帮爹。姐姐早早出去打工，跟人去了哪里，没个音讯。爹叹气。弟弟又惹事儿，起不了迁移搬不了家，有事得解决事儿。娘无能完事的，就会哭。
　　
　　瞅着爹吧嗒吧嗒抽闷烟，憋着气干活儿，小曼挺心疼。私底下埋怨爹，“活该，生个儿子操碎心”。她认为弟弟是多余的，爹却拿筷子尖点的她，“你才是个多余”。
　　
　　二姑回来看望奶奶。甩手递给小曼五十块钱，“买条裤子拾掇拾掇，也快二十了，别吃闲饭了。”自以为从青龙山里嫁到抚宁农村是从北往南来，长了身价的二姑带着股牛气。
　　
　　傍黑天儿，外出治眼睛的孩子妈妈又哭天抹泪的来了。爹抖抖索索的说着“对不起”，翻遍口袋零钱划拉一起，加上小曼的五十，统共不到三百，鸡捣米似的“卖梨钱都给你们，该咋治咋治，容容吧”。
　　
　　赵小曼名字带个“曼”办啥可不慢。只身一人跟着二姑过来相亲。
　　
　　一身素简旧衣服干净合体。小曼觉得不错了。男方父母都在，打眼就喜欢上了。小曼瞧瞧人家的妈，烫着爆炸式的头，穿着西裤，想起自己的妈，一种强烈的愿望升腾起来。
　　
　　虽然男的长得一般，看着挺老实，小曼认了。
　　
　　当着二姑的面儿，小曼自己给自己定身价，“一包在内三万，娘家不陪”。二姑张大嘴，这个数儿换别人家够定俩媳妇儿的，这孩子真敢开口啊。
　　
　　合计合计，居然成了，如今的婆婆后来说，“一瞅就是个有担当的女子。能过好日子。”她理解她。
　　
　　解围爹娘的愁心事儿，小曼结婚了。典礼时，她要求婆婆给她改口钱，“一块”装红包里。
　　
　　一家办事儿十家看场面儿。好歹也是南边儿，婆婆说，“都是百里挑一”。小曼乐了，“妈，其实给不给无所谓。不过是我的个人意见。”坚持要“一块”。
　　
　　夜里，红烛下，闹喜的都走了，她和丈夫掰哧，“咱俩过日子，少拿南边北边说事。我就是你唯一的老婆记住了。你妈还百里挑一？那就是说，二百挑俩？千里万里咋挑？”说的丈夫连连点头，庆幸自己这个初中毕业的捡个好老婆。
　　
　　“新盖的茅房美三天”，话糙理不糙。小曼开始正式过日子。婆婆觉得听说听道的儿子越来越向远，怪到小曼头上。她让儿子去割稻子，小曼说，“干脆雇人一天滤索，腾出空来去挣钱”。
　　
　　回屋掏出七十块钱，笑模样的放到婆婆炕头，“妈，一亩地十块，您也别累着”。扭身走了。婆婆捏着钱，使唤不动老二找老大。大儿子吭哧吭哧的不敢歇歇，干了两天半。小曼家的出去干木匠挣了一百五，还落个肥嘴“管吃喝”。
　　
　　小曼有文化有主见。体贴丈夫光有手艺不会讲话。她天天乐呵的伺候着，丈夫回来做点啥好吃的，时不常的给公婆送去。公公爹知足得意，逢人便夸。婆婆究竟是女人，碎嘴，有些不沾边儿的话冒出来，“呵，还不是我儿子挣的。”小曼听说后，不接声。趁丈夫心情好，拐弯点拨，“你说咱妈，过好了是她儿子的功劳。过不好是媳妇儿的事儿？”厚道人说厚道话，丈夫回她，“妈可是拍板儿定你的。别挑她。”
　　
　　“哪能呢？我嫁你，只要你没二心，啥都不怕。”小曼得到安慰，拣碗洗家伙式，风平浪静。她心里偷着乐，“又不跟公婆过一辈子，较啥劲儿”。
　　
　　弟弟渐渐长大懂事了。似乎对二姐小曼有亏欠。剩他一个家人铆劲儿供，他铆劲儿学。念书考学市里安了家。感念小曼不易，把外甥接去，加以培养。青龙梨树就留给爹妈守着。病恹恹的妈身板子居然有些好转，最起码冬天不用萎炕头扯被，喘的下不了地了。
　　
　　小曼大着胆子出去联合人，帮着丈夫成立了木工队，渐渐富裕起来。
　　
　　一晃到了二零一六，赵小曼也四十五六了，那晚丈夫算账回来，突然加个序儿，“唉，人家老的都去旅游了，还是养活闺女好啊。我爹妈算是白活了”……
　　
　　小曼静静的坐着，心里盘算着。
　　
　　第二天，她去找婆婆，“把你俩身份证给我用下”。见识了她的能耐，也信服她，婆婆二话没说，打开柜子给她。
　　
　　赵小曼给婆婆撺掇几个老姐妹去海南岛。给公公联合老伙计去太阳岛。报团手续办好，逗俩老人，“不去不给退费的”。嘴上说着浪费钱儿，脸上绽开花，丈夫冲她咧咧嘴。
　　
　　周末，小曼让丈夫开车接自己的爹妈去了秦皇岛，和儿子聚聚。已念高中的小伙子问，“妈，你咋不去旅游呢？舍不得钱？”
　　
　　小曼白愣儿子，“你妈是在乎钱的人吗？你爷爷奶奶岁数大了，能走能料的去吧。妈去的时候在后头呢”。
　　
　　也许儿子真是当妈妈的小情人，太懂她心思，悄声腻在小曼耳边，“算计着等我带你去呢吧”！温馨的笑容拂过脸，暖透心。
　　
　　女子赵小曼遥望着前方，悠然自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