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三届的往事（第二章）

祖基

在美女师傅的的精心传授下，女孩子们学的很快，差不多都在规定的日期学会了。提前出师的绣工已经完成了从天津领来的样品。我把样品送往天津验收合格后领来了第一批加工活。
绣花厂推行了基本定额加提成的制度，就是完成基本定额才能挣到原来的工分。超出定额部分发给现金，每月兑现。我为了调动绣工的积极性，把超出定额的每件提成工资定的高些；当时队长们有些不同看法，最后还是同意了我的做法。三个队长家都没有合适的人在绣花厂工作。
高提成工资极大的调动了绣工的积极性，她们一上班就坐在缝纫机后面忙碌着，一直忙到去吃饭；吃饭也就是十几分钟便跑回来接着干。晚上加班干到半夜还不走，每次要我关掉汽灯，她们才肯离去。
这样产量是成倍的提高了，可是质量出了问题。一次我去天津交活，刚进办公室；就见的主管外协的李师傅脸拉得老长，眼睛盯着我说：“你来了！先看看你们干的活吧！”他指着案子上一摞鞋面说道：“你们上次交的活有这么多不合格的！今天带来的活拿过来我看看吧！”
我打开包袱，小心翼翼的捧过一摞绣花鞋面放在李师傅面前，战战兢兢的立在一旁；心说这顿撸又挨定了。李师傅看了一眼面前的鞋面说道：“你去旁边小李庄的活拿过来一片来，你自己比比看。”
其实我每次交活，都是捡着绣的最好的活放在前面。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一比较就显出来差距了。人家绣的针码整齐，层次分明；而我们的绣品针码又稀又乱，明显是差的不少。
李师傅一面气哼哼的翻着眼前的鞋面，把认为绣的不好的挑出来，嘴里还不停地说道：“原来以为你们是新点，活没有要求的太严，可是这么长时间了，不但没有进步，反倒越干越倒抽抽了！”李师傅越说越来气，“这次我不给你们发活了，回去停产好好整顿一下质量吧！”
我的头一下子就大了，因为质量的事没少挨批；但事情还没有这么严重过。我连忙在一旁表示决心，保证回去一定把质量搞上去；不断地苦苦哀求李师傅给我们发活。不管我怎么说，李师傅依旧绷着脸不理我。这时在一旁的会计小王给我使了个眼色，我连忙走开了。
小王是在负责外协加工的会计工作。他和我同龄，加上又是天津老乡；我们的关系处的很好。他一直在各方面帮助我，也经常给我通风报信。他偷偷的告诉我，现在厂里的订单不多，外协的活只是给了几个大户；你们这几个小加工点都没有给活，你赶紧回去吧。不过你们的质量确实不行，这样下去，早晚还是要吃亏的。
其实我一直还是着重抓质量的。我自己负责质检，什么有漏绣的、线色错了、没有圈金线的；这都逃不过我的眼睛。可是活干得粗糙就不太好办了，唯一的办法就是让拆了返工。可是让谁返工，她就先哭开了；还委屈的说，拆了再绣布面有眼就不好挂线了，更绣不好了。每次我都是心一软，也就算了。
有一次我想用表扬先进的办法提高质量。我举起一片绣得最好的鞋面；刚说完你们看看某某绣得活多好，你们和人家学学。底下便有人搭腔；人家不光是活绣的好，没看见人还长的好呢！接下来是一片笑声。被表扬的人弄个大红脸，我更是哭笑不得。
其实问题还是出在我自己的身上，当初不该把提成工资定的过高。绣工们追求自己的利益，为了多赚钱就什么也不顾了。而我只是制定了奖励制度而没有惩罚办法，于是质量问题出现了。惩罚制度我也一直在考虑，可是一想到订了也不好执行，就打退堂鼓了。这次正好借题发挥，必须定出惩罚制度。
回来后我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走进绣花厂；就大声嚷道：“别干了！来看看吧！活干得不合格都给退回来了！”姑娘们都围了上来，一面找着自己的活，嘴里还嘟囔着；这不挺好的，没有毛病啊！每回不是都交上去了吗！
我抽出捎回来的别处加工点的绣品，往她们眼前一扔，大声说道：“看看吧！别的点绣得，你们自己比比吧！”姑娘们看了，都瞪大了眼睛，没话说了。
我怒气冲冲的说道：“你们光知道自己挣钱了，每回交活知道我在天津挨了多少数落了；求爷爷告奶奶才交下活。这回好了，不给咱们活了，还要把咱们点给砍了，我是磕头作揖，苦苦哀求，才放咱们一马。”
生产队里立刻就传开了；天津不给活了，还要把绣花厂砍了。其实我就是要这个效果；因为绣花厂已经给大家带来了效益，都看到了希望，已经成了大家心里的命根子。
晚上记工的钟声响过，队长们就来到了绣花厂。我汇报了这次去天津的经过，说道：“这次出现问题是我没有干好，对质量抓的不紧，只是注重奖励了，没有相应的惩罚制度，应该定个规章，退回来的活扣本人的提成。”队长们都说，早就该这么办了。
接下来队长们又开会狠狠的把姑娘们训了一通。我宣布了以后凡是不合格退回来的活一律扣提成，我的话刚落音；宝祥队长就说道，别等以后了，这批活就给我扣下。
不过这批退回来的活我始终没有扣姑娘们的提成，因为她们得到的那点钱也不容易；而比起她们给队里贡献来说也算不了什么。我曾经算过，最快的绣工一天创造的价值，要等于十来个壮劳力在农业一天的收入。
这次风波后，我们的绣花质量明显的提升了。可是几次交活后，我发现质量又开始下降了。其实天津的验收是看整体的质量，一般就是绣的差些的也不会挑出来。
于是我想了一个办法，每次自己挑出些绣的最差的放在一边再带回来；说是不合格被退回来的。这样绣的差的人受到惩罚，对绣的好工人也体现了公正；同时质量也稳定了。
绣花厂给队里带来了收益，年终结算时家家户户分到的钱比往年多了不少。最风光的还是绣花厂的姑娘们了；她们除了每天七分的妇女工收入，每个月最高的还有十几元的提成钱。要知道十几元在那个年代的农村也不是小数了。
姑娘们有钱了，也开始打扮自己了。于是我每次去天津就增加了一个任务，给她们捎衣服。
当时绣花厂的姑娘们穿上时髦衣服，加上没有了风吹日晒的容貌，绝对是村里的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一天，房东大爷家上初中的孙女小芬来问我一道数学题。我上学时在班里是学习委员，学的最好的就是数学。我看了看题目，突然心血来潮，也是年轻人喜欢卖弄自己；告诉了她一个与老师教的例题不同的解法。
过两天小姑娘就噘着嘴找我来了；你干嘛不好好教俺？我笑着问道，不对吗？她答道，对是对，可是老师问我怎么做出来的，我只好说是知青教给我的；放学时天津来的刘老师还把我叫到办公室问了你的名字。几天后，小芬放学回来捎信说刘老师让我到他那去一趟。
刘老师是刚毕业的大学生，被分配到这里教书也同我们知青下乡的意思也差不多；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由于都是天津人，我们几个知青经常去找他聊天，我还经常找他借书看。
刘老师见面笑呵呵的对我说，学校要找一个教数学的老师，校长打算让你来。我听了心想这可是件好事，连忙答道，行啊！可是我一个初中二年级学生教初中，这不是误人子弟吧！刘老师笑道，这可是教数学的赵老师说你数学水平不低，极力推荐的，校长说了，只要你愿意来，他就去找你们大队要人。听到这里我心中一凉，恐怕这事要黄了。果然后来刘老师告诉我，大队不放我，推荐了我们一个女同学。
我在绣花厂一直干到选调离开。那时队里的一个工值已经升到了一元多，是村里最高的。
要离开三队时，贵民队长有些愧疚的对我说；叔有件事对不住你，其实大队有两回选调都推荐让你去，可是都让我挡了。现在村里知青都走的差不多了，我怕再这样会耽误你的前程；不过三队的老少爷们不会忘了你的。
光阴似箭，弹指之间已过去四十几载，而我那段难忘的知青生涯，永永远远是我心中的魂牵梦绕。农村艰苦的生活劳动环境也磨炼了我的意志，成为我一生最大的收获和精神财富。
下乡五年后，我被选调到县里仅有的三个小型国企中的一个；农机修造厂。那时每个县都配备这样一个工厂；主要是给市农机厂配套加工拖拉机配件，负责维修全县的农业机械。
工厂面积不小，可是人不多，只有五六十人。有车工、铸工等五个车间，我被分配到铸工车间。
铸工在机械行业叫做翻砂，每天除了倒腾沙子就是端大勺浇注铁水，属于最不好的工种。当时这种小厂子机械化程度很低，翻砂基本都是人工操作，干得是又脏又累又危险的工作。
先后两次选调到农机厂里的天津知青大多数被分配到铸工车间。车间比我早来一年的有四个知青，加上我们新来的三个，这不大的铸工车间让人感觉就像是回到了家乡；耳边尽是熟悉的天津话。
四个先来的师兄都不安心自己的工作；或忙着调回天津，或想法调换自己的工种。
而我的想法和他们不同，心中虽然对自己的工种不满意；可是又一想哪一行干好了都是一样，行行出状元嘛！我到新华书店买了一本厚厚的铸造技术书，有时间就拿出来阅读，不懂得就去请教车间主任赵师傅。
赵师傅这次终于收到一个愿意学习技术的徒弟了，那真是打心眼里高兴。不仅耐心教给我铸造技术；什么出去考察炼铁炉风机改造、球磨铸铁技术学习啊，总是要带上我。
一年以后，我对铸造技术基本都掌握了，包括理论部分。而且我悟出了一个道理，理论结合实践不仅技术学得快；而且学起理论来也容易多了。
一天厂长找到我说，原来的伙食管理员调走了，厂里决定让你接任管理员的职位。他说看过我以前在农村插队的简历，加上我一年多的工作表现，认为我能干好这项工作。我听了有些吃惊，这可是大伙心里的好工作，是从工人变成办公室人员了。而且伙食管理员是同厨师待遇一样，交上固定的伙食费，可以随便吃。对于我这样的每月二十元的学徒工来说，那可是不仅每月省下不少伙食费；而且吃的好多了。
当我回去告诉赵师傅时，他又高兴又惋惜的说道，好事啊！就教了你这一个踏踏实实专研技术的徒弟，可还是待不长；不过新的工作更重要，去了把厂里伙食好好抓抓，别像以前让工人们对伙食这么大意见。
我对这个工作其实并不太满意，因为我还是认为年轻人学习技术才是正经工作。好在这个工作时间比较随便，有许多空闲时间。我想可以自己学习技术啊！于是我不仅积极参加厂里举办的机械识图等学习班；一有时间就去钳工车间干活学技术。工人师傅见了我取笑道，小张你这是干部下放劳动啊！下回厂里评劳模俺们第一个选你。
这样干了一年多，我的工作转交给一个从部队复员的司务长。厂里派我到地区企业管理培训班学习，回来后担任了供销科会计。
这个工作就是月底结账时忙几天，平常就是开车间领料单和销售发票。我发现自己想回车间当工人学技术是没有可能了，于是我换了一种学习方法。
我从技术室借来一本机械制图和制图工具，开始学习制图。还从技术室借来厚厚机械制造手册，没事就学习。我的办公桌上堆满了技术书籍和图纸，看上去我是不务正业；可是我的学习精神又受到工人们的赞赏和领导的表扬。
这样过了有两年时间，机会又来了，厂里选送我到天津大学学习模具设计制造。
回来后厂里安排我到生产科工作。这次终于遂了我的心愿了；这个工作不只是管理调度生产，更主要还是技术性很强的工作。厂里接到加工活要先交到我的手里，由我安排的各个车间生产。这就不仅是要熟练掌握图纸，还要懂得加工工艺，才能胜任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