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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祖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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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寄给沧海市纪检委举报郭金富的材料只是他违纪那一部分,涉嫌到诈骗工程款的犯罪行为并没有举报。其实当时我的内心是很纠结的,因为我担心会伤害到两个无辜的人。
第一个是李建华,其实他并不知道工程虚假预算的真实情况。但法律是重证据的;第一是亲戚关系属实。第二他在迎宝公司和我的官司中出具不应该写的证明,由此可以判断他们存在共同利益。第三调查到甲方主要的当事人,主管炼钢厂工程的戚厂长和负责预算的王工,他们肯定会证实工程预算在没有经过核实的情况下李建华违规批准签字;事实也是这样。而李建华是拿不出证据证实自己不知情和没有参与工程咋骗。而这一切的发生,应该说也有我的责任;如果当时我没有向戚厂长暗示和建华的关系,戚厂长也不会有后面的举措;预算正常审查后也不会通过,后面的一切事情也不会发生了。
另一个受伤害的是郭金富的姐夫林树田。因为他是迎宝公司的法人代表,作为亲戚他必定把事情揽在自己身上。而且郭金富是很狡猾的,他没有确凿的证据落在我手里;证明虚假预算是他所为,证明他是迎宝公司利益的实际获得者。他可以说是事情是他姐夫干的,他只是给亲戚帮忙。
弄不好是真犯法的逍遥法外,无辜的人反而遭受牢狱之灾。再说钢厂是私企,老板的钱也未必都来得干净;也可以说这件事也就是黑吃黑,并非是国家财产受到损失。再说这点钱在牛老板身上可以说是九牛一毛,我也犯不上劳神去给他追回损失。而且这两个人都和我是朋友,尤其是李建华,以前我在工业公司还找他帮忙买过钢材;欠下过人情。我这么做不仅是害了他们两个人,还会毁了两个家庭。
我于是决定只向纪委举报郭金富的违纪行为,单凭郭金富的违纪行为,也应该受到党内处分免去领导职务。可是在那个年代查处腐败行为往往是点到为止;被举报的人大多是走走过场,最后还是不了了之。我当时对这次举报没有抱太大的希望,是想先试探一下,看看会是什么结果。
我到是不怕郭金富对我进行报复。当时那种四处流浪的打工生涯;到哪个公司老板连身份证也没看过,住在哪里也从没办过暂住证。加上我说着一口天津话,一般都认为我是本市人;因此郭金富他们是很难找到我的。我所担心的是家里的人遭到报复,这次打官司的遭遇;不能不说还是心有余悸。
车间里机器的轰鸣声,仿佛给我带回了在农机厂时的年代,让我从打官司的烦恼中解脱出来。
接下来要专心做好自己的工程师工作了。我已经有十几年没有接触过机械加工了,好多东西已经变得模糊不清了。我除了每天看图纸,就是抱着厚厚的机械加工手册开始恶补。看累了就去车间转一圈,熟悉公司生产的产品。
我发现龙腾公司并没有生产制管的成套设备,而是以给用户加工零部件为主。根据我的经验判断,以公司现在的规模、设备、技术力量,如果生产全套制管机设备还是有些难度,应该属于小马拉大车。公司实际只是生产一些制管的辅助设备和用户要求的非标机械。
龙腾公司的设备和厂房都是租赁的,机械设备还是集体年代购买的;看上去已经有些陈旧了,只有两台新的车床是王老板后来购买的。
我曾经问过王老板,为什么不更新设备自己建厂房?他的回答让我有些意外,他说:“张工,我算过了,干机加工这行,赚钱是赚钱,但没有多少利润。原来我们这里就我一家机械加工厂,现在干的人太多了;竞争越来越厉害,工人工资也越来越高,闹的谁也挣不到钱了。再投资建新厂?张工您也知道,别说厂房,就是这些设备得多少钱啊!根本不能再投资建厂了。这些年我挣到钱都拿去市里买房了,到现在我已有了二十多套房了。这比买设备强多了,机器到最后就是一堆废铜烂铁;房子可以租出去,以后怎么也会升值。”
当时我真没看好他的做法。现在看来,岂止是升值,简直就是暴利。办企业是很难有这么赚钱的,而且不费力气,不会担风险。后来每次见到房价疯涨;我就想起王老板,真是对他佩服的五体投地;其实他当时也不会想到房子今天会涨成这样。
钳工车间的面积不太大,有十几个人。车间主任蔡虎,记得是从安徽来的,三十几岁,高个,身上透着一股聪明明能干的劲头,不太善言谈。蔡虎真是个人才,不仅技术过硬,干活还很实在,人还谦和老实,是个即能干又实在的人。令我吃惊的是,蔡虎一个人开着钳工车间最重要的两台设备,自动万能铣床和龙门铣床。这两台设备的操作者是须要较高的技术水平,尤其是万能铣床。这两个设备操作起来人都不会太忙活,但一个人同时开两台设备那就不同了。小蔡还要同时管着车间里的事情,这在国企里是不可思议的。
在敞蓬里的电焊车间只有五个人,被称作电焊组,组长周建涛四十多岁。一问他还是沧海人,于是我和他论起了老乡;我们的关系一下拉近了许多。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因为生产设备从开始下料到最后组装主要是电焊组来完成,也就是说我们两个今后打交道会最多,相互的信赖配合尤为重要。而我初来乍到,对生产的设备还不太了解,更需要他支持我的工作。
老周原来在老家的乡镇企业干电气焊,来天津已经六七年了,一直跟着王老板干。我问他刘厂长是不是不想干了?他告诉我,是的,刘厂长嫌挣钱少想跳槽,老板看来也不想留他了,只不过找不到合适的人接他。
周建涛告诉我,其实王老板人还不错;他指着正在割铁板的一个魁梧憨厚的汉子说:“当初我们这位蒙古族的哥们儿到天津来找活,可他不仅没技术,要命的是还不会说咱们这的话,跟个哑巴差不多。来了好长时间没人要,带来的钱花光了,马上就要饿肚子了。他来到咱们公司找活,老板当时也不想要他,于是给了他五十块钱;让他去焊管厂看看。我们这个伙计五十块钱花完了也没有找到地方,又回来找王老板,于是就给留下来了。王老板心眼挺好;就是不太愿意给下面的人长工资,以上的李工嫌工资低走人了,李工走了后老板后悔了;等着刘厂长走了,我看他得更后悔。”
我回到技术室,看到老宛正在望着一个旧轴承座发呆。见到我忙说:“张工,老板刚拿来这个让画出图纸,张工咱俩合作吧!您了出草图,我在电脑里画图。”我听后笑了,说了声,好啊!
我把轴承座放到办工桌上,拿过两张复印纸画开了。我画草图如果在办公室,就用碳素笔和尺子直接画图,也用不着量尺寸,比例还差不多。图画在纸上不仔细看像是打印出来的,而且速度也挺快。这个本事还是得益于我小时爱好画画,把画铅笔素描写生的功底用在画图上了。一会,主视图和侧视图就画好了,我用卡尺一面量零件一面标尺寸,最后翻开机械手册查出轴承尺寸标出公差。刚标完尺寸,王老板走了进来;看到我画的图纸高兴的说,张工画的是正规图纸啊!
老宛不再画土豆机了;老板让他把原来的旧图纸画成电脑版的。老宛这下子有活干了,不分黑白的在电脑前忙活着,晚上十二点之前没有睡过。老宛说过他没念几年书,可没想到他认识的字真不多。
一天老板写了一个规章制度让他打出来,这可把老宛难住了。原来老宛学会打字和拼音,可是碰到不认识的字就没咒念了。老宛红着脸向我求助,他说认识的字都打出来了,不认识的下面画了道,让我帮他读出来。我接过来一看,天哪!有三分之一的字下面画了杠杠,还尽是些常用的。
一天刘厂长找到我说:“我有件事您了得替我多操心,我家里有事请几天假;您替我照看几天。我和老板说过了,他说让我找您。”刘厂长不是第一庄人,家里离公司有十几里,这回说是家里要盖房。我暗自思量,看来他是想法退了。现在的情况我怎么也要管,但也要做出姿态。
于是我对他说:“你不怕把事情弄砸了,我就替你管几天,时间长了可不行。这样吧!你先带我两天,等我把事情弄明白了你再歇班。还有你还得和几个车间主任交代一下,必需让他们多操点心,尽量少找我;这样我就替你维持几天。”
老刘实际上比我更适合干这个‘厂长’角色,且不说他这么多年在公司的工作经验和年龄的优势,别的方面也要比我强。
这个叫‘厂长’的工作,实际就是一个车间主任,大一点的企业里也就算一个工段长;需要直接管理工人。这个活既要懂得机械操作技术及设备维修的能力,还要对工人有股狠劲,——而这些都是我的弱项。老刘在生产安排调度上也很在行,我只有这方面还可和他有一比。
在他向我交代工作时,我惊讶的发现;他向车间发放的加工图纸居然没有记录,加工完成品也没有记录,更不要说什么生产计划和生产进度的书面文字了。也就是说这一切都在他脑瓜子里了,这说明他不仅是对自己的工作太熟悉了,而且还得有超强的记忆力,才能保证工作不出差错。这样也出现一种情况,厂里只要他不在别人就玩不转了,也就是说厂离开他就不行。
其实刘厂长在骨子里并不想离开龙腾公司,只不过是在和王老板斗一斗;如果老板让步了,能给他涨工资,从心里他还是不愿意离开的。
我真心不想接这个‘厂长’,实际也干不了,干了也不会有好结果。我打定主意配合一下老刘,希望老板留下他。老刘交代过有问题给他打电话,他可以回来处理。但我没有这样做,有了问题就去找老板,老板不在就找他哥,通过他们找老刘,包括我能自己想办法能解决的问题也如此。工作上也是消极应付,还在老板面前显露出力不从心的样子。这样过了有一个来月,老刘还没有回来上班的意思。
终于王老板拿着一串钥匙找到我了,说让我正式接替老刘的‘厂长’工作,还要把我的工资长上去。我听了后一脸为难的样子对王老板说:“那可不成,我年龄太大了,干这个活真的难以胜任,如果倒退十年二十年的还可以考虑;我不能给您耽误事,我只是暂时替补一下还可以。”我的回答有些出乎他的意料,王老板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但也不好说什么,毕竟我不是来应聘厂长。
几天后,老板又招来了一个姓柳的工程师,年龄在五十开外,嘴角的两端时不时向上微微的翘着,给人一种自来笑的感觉。我见他言谈举止没有知识分子的气质,看上去不像是科班出身的工程师。他对我说,他来第一庄好多年了,搞制管设备是很在行的。
当天晚上他还买了些酒菜,在办公室请我和老宛喝一壶。老柳爱唱京剧,三杯酒下肚,就唱开了;老苑也不示弱,还哼了两口评剧。老柳对我说道:“张工,这里好啊!画错了图纸这个老板不追究,更不会罚钱。咱们这个岁数了,挣钱多少没关系,给多少钱干多少活嘛!”
一天,刘厂长回来看看,见到我就问:那个老柳到这干什么来了?我笑道,老板刚招来的工程师。他听了后说道:“没人要的,都跑到腾龙公司来了。老柳以上在第一庄混不下去了,跑到江苏干去了,到那给人家弄砸了,吓得连工资没要就跑回来了。老板曾经提过他要来,让我给挡了。”
那天我刚走进钳工车间,蔡虎喊了我过去,指着地上放着的几个零件对我说:“张工!您看看图纸,柳工画得图好像不对劲,到我这里没法加工了,画的就是这个。”他指了指一旁作为样品的旧件。我慌忙用尺量了量,发现尺寸标错了,而且没法补救,全都报废了。我估算了一下,损失还不小。老板没有在家,我找到老板的大哥报告了情况,他听后无奈的说:“张工!赶紧让他们改过来,马上安排车间里重做,别给人家用户耽误事了;哎!我原来就听说这个柳工在哪也干不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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