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齐长城故事

张鸥

       在背牛顶的一个梁尖上，有一段随山就势修筑的石墙。石墙被古树和野藤千年的拱拽，已然倒塌，遗迹尚存。清晰可见的是，这段石墙虽连绵起伏陡峭险绝临崖成脊，中间却没有浆灰，全是石匠就地取材，用块石垒砌的。可以想象的到，当时的匠人拿捏尺寸、角度、对缝的手艺有多高。这石墙后来考古学家称之为北齐长城。
      北齐长城的倒塌虽然不像传说孟姜女寻夫哭倒长城八百里那么玄乎，却在一辈儿传一辈儿，坊间留有一段悱恻千年的爱情故事。
       相传公元550年北齐国初建，为了开疆拓土巩固地盘，对抗胡人的侵掠骚扰，不惜耗尽人力财力征佣民夫，开始修建防御石墙。抛家舍业的，谁能愿意跋山涉水大老远的去干那苦差事呢，就有一些人想着法子带着家小逃往深山老林的。哪怕被抓住了，受到酷刑重罚，也想着要一家团圆，死也死一块儿，生离之痛更剌肉割心啊。
       偏偏有个叫绑根的小伙子，不逃不躲，上赶子到官府衙门报名去了。主簿纳闷呀，还有送上门的。给绑根填写好姓氏籍贯，年龄啥的就和他闲聊起来，顺便打听他的情况。绑根一五一十地说到：“我就图的过太平日子，我爹娘前年被闯进来的山匪杀了，媳妇儿翠巧为保贞洁，抱着我儿子投井，我都来不及捞尸首，也被一棒子打懵昏死过去。等我醒来，哭都哭不出来，幸存的乡邻也和我一样，惨透了。后来才知道山匪是胡人假扮的。”他的话里话外充满了对入侵者的仇恨。
       一听绑根的身世如此凄惨，又得知他有祖传的凿石手艺，官家把他编入队里，还当了个带工的小头目。他们这一行人先来到蓟县那一溜山上，没日没夜地跟石头较上劲儿了。歇工的时候，别人问绑根“犯得上那么卖力么？”绑根重新讲了自己的遭遇，狠狠地说：“不知道哪朝哪辈子，咱老百姓能过上稳当日子啊？”大家伙儿不管饭食好赖，都觉着修好了石墙就是保护自己的家园了。有着这朴素的想法儿，没有谁消极怠工，偷懒耍滑，紧接着他们东行，被差遣派往背牛顶这边。
        那天晚上睡到半夜，绑根迷迷糊糊地做了个梦。梦到有个头巾裹住半边脸的妇人朝他招手，还一声声悲切地喊着：“绑根，绑根，来啊，找我来啊……”惊出一身冷汗，绑根愣诧半晌。捅咕醒号称“小半仙儿”的邻铺石匠，央他解解。“小半仙儿”问他：“你不是不信我这一套吗？我这可是研习《周易》得来的，你到底信不信？”绑根连连点头，不住声地说：“信，我当然信你。”
        禁不住绑根的恳求，“小半仙儿”问了他的生日时辰，摇头晃脑掐指算算，念念有词“子午卯酉、辰戌丑未、寅申巳亥”……末了一拍大腿：“呀！兄台命犯劫杀啊。”绑根不解，追问：“怎么个意思？”“小半仙儿”说到：“劫杀父母亡，克子损妻房。男吃三家水，女嫁三度郎。”绑根的心凉凉的了，恼恨自己的命“咋那么硬”。以前还怪罪是胡人进犯惹的祸，原来是自己的“运不济”。可是，那梦预示着什么呢？绑根还是放不下。
        跟着石匠们终于到了背牛顶，绑根感觉心莫名地疼了一下，放下铁钎抬头望向山下，呼呼的山风吹过一层层峦峰，恍惚间又听到有人“绑根，绑根，你找我来了啊。”他泪流满面。突然，身后传来一个小孩儿的喊声：“爹，你快接接我娘去吧，她带了好多干粮给你们呢。”衣袖被牵住了。绑根纳闷呀，人生地不熟，哪来的小孩儿管他叫爹？那孩子不管他答不答应，拽着往山道走。拐过十里蛇仙谷，他真看到一个头巾包住半边脸的女人，挎着篮子走过来。走近跟前，一照面，绑根整个傻了，翠巧，他投井的媳妇儿活生生地站在那里。
       夫妻悲喜交加的相拥。翠巧细细讲了她曲折离奇的遭遇。那晚投井之后，她的头磕到井底的石头上，脸刮了一道深深的疤，怀里的孩子倒是没啥大事儿。等那伙人走了，来了一群赶路的客商，翠巧才大声呼救。接着隔了几天，她去寻绑根的消息。就一路打听着一路寻找，哪儿有石匠修工的。靠着有双勤快的手，翠巧帮人缝补浆洗，换得娘俩有口吃的，多亏沿路遇到的都是好心人，娘俩不至于夜宿野外，总有栖身的小屋借住。
       绑根掀开翠巧的头巾，大手轻轻摸着她脸上的虫子样的疤痕，心疼死了。工友们聚拢过来，七嘴八舌的为他们一家团圆，发着感慨。“小半仙儿”拧着眉头，忽而叨咕“运气能改的，寿有积有损”。他追问绑根：“你是不是做过善事救过人？”绑根想了想，好像有那么码事，多少年前他把一位挨雨浇倒的老人背着送回家，老人家的伙计说了感谢话，还言明，等少东家经商回来再重谢……“这就对了嘛！”“小半仙儿”的话，大家伙不当真，哈哈一笑而过。
       山水有相逢，世上缘份说不定，绑根和翠巧提起救人的事，发现竟是亲爷俩。绑根救了人家的爹，人家凑巧救了他的媳妇，不然娘俩就得饿死在井里了。夫妻俩历经生死劫，待人更加和善了。
       三年后的一天夜里，绑根积劳成疾吐血身亡，翠巧随后跳崖殉情，石匠们领着他们的孩子，惊奇地发现，石墙边冒出一棵树来，那根深深扎向地基里，有根绿藤从崖边攀过来，一节一节奔向那棵树。都说那是绑根翠巧魂魄相依守着这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