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根生兄弟树

张鸥

       背牛顶一处悬崖边有个夺人眼球动人心魄的景观：地面上看是三棵松树，搭肩牵臂以虬龙探海的姿势，沐风沥雨，察其根系，竟是出于一宗一系，同脉同生。这同根生的兄弟树，守护着这里的山山水水沟沟峪峪，民间还流传着这么一个故事呢。
       为了抵御外患，各个朝代都“因地形，用险制塞”修了长城。一个朝代修一段长城，政权更替长城延伸，连接起来就是万里长城了。
        话说明隆庆年间，戚继光调任蓟州守边，整饬了防区的防卫体系，并整编加强了军力。守卫敌楼敌台，住宿的巡逻士兵得年青力壮，保管储存的武器粮秣的人得心细如发，戚继光就号召征募一些有志报国的年轻人到了麾下。曾经在界岭金台、银台长城，放羊助边的刘志，深知护住“老边墙”，就是护住了自己的家园，他撺掇鼓捣一些年龄相仿的、相熟的人，纷纷加入到戍边的行列里。
       其中，有个边放羊边读书的青年，叫刘伯元。他家兄弟三个，刘伯元排行老大，二弟仲元，三弟叔元，年龄是挨家的，分别相隔两岁。老父亲早年间山上砍柴摔坏了腰，不敢再干啥体力活，和老母亲一起打理菜园子，养鸡鸭。时不常的山上伙房师傅下来他家采购，秤高秤低价格贵贱，买卖双方都没啥说道。老人体恤戍边风餐露宿的不易，对方体谅老人种菜喂养的辛苦，大概差不多就行了。有一天，老主顾来了，伯元本来听了刘志的话，活了心思，也不去放羊了，夹着书凑上去，问：“像我这样没啥本事的人，你们收吗？”打量打量伯元的身材，细细高高的有点单薄，不过小伙子眼睛透着精明。师傅就答应回去问问管事的。
        伯元放下书，一门心思等消息。平常好舞枪弄棒的二弟仲元纳闷了，憋不住问：“大哥，你不是总说，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么？咋撂下不读了？”伯元说：“戚大将军招兵呢，我想投笔从戎。”叔元插过话头：“大哥，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这是隔壁老爹说的，你忘了？”
       沉思着，伯元随口吟诗“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给仲元、叔元，讲解一番。
        三兄弟合计合计，干脆一块儿都去吧。开明的老父亲老母亲殷殷切切地嘱咐他们：“去吧，我们能走能料的不用惦着，记住，打虎亲兄弟。”
        兄弟三个经过训练，分配到背牛顶了。这里的长城从背牛顶山巅翻梁越岭，南北崖壁是长城一段山险障墙，山势陡峭奇险，山体与长城浑然一体。伯元负责物资、武器、粮食等清点及运输补充，仲元编入第一巡查小队，叔元编入第二巡查小队。他们兄弟三个和老兵士们警戒的区域就是南北崖壁。
       山脊处，西风劲吹，吹得松涛阵阵像呜咽低沉的号角，守护巡查的都绷着心凝着劲儿，盯着崖面、草丛、林子；残阳下，人影孤立，傲然如松，伯元迎风等待晚巡归来的兄弟们。他们得写封家书，给父母报个平安了。自古“忠孝两难全”啊。
          战事难料，貌似平静的黎明是黑暗危险的，因为细作探子的领道，蒙古军一路人马偷袭摸上来。他们拿短刀从背后抹了哨兵的脖子，哨兵无声倒下。出来小解的仲元发现不对劲，立马大声呼喊：“快起来，敌人来了！”他抄起长刀冲上去，突如其来的混乱对战厮杀开始了。伯元麻溜地起身，奔烽火台而去，冷不防背后中了一箭，忍着疼，他爬起来继续跑，最终点燃了烽火，自己滚落山崖。叔元他们加速赶回来，加入混战。
        仲元已然杀得浑身是血，分不清是敌人的还是他自己受伤流的。短兵相接，勇者胜。偷袭的蒙古军见事已败露，加之收到烽火传信，很快就有大批援军到来，不敢恋战，留下几具尸体，放出一阵毒箭后撤退。
       清理战场的时候，仲元靠树站立着，完全是个血人儿了。喊他的名字，没反应，老兵上前一拉，仲元的身子斜倒下来。再看叔元，头枕在岩石边，手里还握着他的弓，气息全无。众人含着泪，把他们兄弟的尸体抬到一处，用山泉水帮他们擦洗干净。又派人去寻伯元，找了好久，在谷底发现了他，脑浆子都跌出来了。
       伯元写的家书和他们三兄弟阵亡的消息脚前脚后老父老母收到。老母亲喃喃自语：“难怪我昨黑夜做梦，哥仨都来给我磕头，一句话也不说……”老父亲默默地伸手拍拍她的肩，安慰着。
       伯元、仲元、叔元三兄弟安葬在他们战死的地方了。不久以后，有棵小松树苗子窜起来，长着长着分枝为三，一起变粗变壮。老父亲老母亲想儿子了，来这里坐坐唠唠，说着思念的话：“你们仨啊，就这么守着吧。”再后来，老两口化成望归石，朝着这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