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4-16 15:04
惠香回到王家老店已经过了未时,那段路程不施展轻功最多也就三刻钟。因为她的心情特别沮丧,下坡去官亭坐了一会儿。越是琢磨青篱先生的身法,心里越不是滋味。也觉得他不让她们姐妹见面是正确的,纵然小蝶的身法没有师父精妙,但肯定有功夫,连小泥鳅都能在数丈外射中蛇的七寸,而且那还是几年前的事,现在与小蝶动手的结果真不敢想。回城的路上她又看到那位郭公公和吕幼白,一行六人向东策马奔驰,应该是离开西安府。她禁不住想起与吕幼白的打斗过程,虽然她占着上风,但多久能取胜也未可知,看来江湖上高手众多,自己真的需要多历练。
想到这些,她不由得想起青篱先生接箭的情形,紧接着想起师父回来时笑靥如花的模样。忽然,有个念头跳出来:师父跟青篱到底有多好?他有没有教师父轻功呢?如果我也学会这种轻功,再加上我的惊鸿剑飘香剑,一定就能胜过他。
邓春梅恰好在东关街口的布庄,一看到惠香马上叫她,让布庄裁缝为她量尺寸订做一身冬衣。回到客栈时,香菱早在门口等着,见面就问她做什么了,为什么不跟大家打招呼。邓春梅马上笑着说她们一起去城西看个朋友,回来又在布庄给大家订身冬装。她默不作声,任凭邓春梅怎么解释。但她心里清楚邓春梅是拉她相互做掩饰,肯定也有事瞒着大家,因为她想起长乐坡上偷听到的“大成教”“梅护法”。说不准前阵子在陇州遇到她们不是巧合,又是陪她们找人又是给她们买首饰,或许早开始在她们身上动歪脑筋。
吃过晚饭后,正是晚霞落尽明月初升时,玉颜出门顺街边散步。走到郭城东墙边响起夜禁鼓声,转身往回走,迎面看到惠香过来。惠香不等走近就压低声音说:“师父,惠香有话跟您说。”
玉颜轻轻点头说:“行啊,回房说。”
“不行,有些话让别人听到不好。”惠香快步来到玉颜身旁,四目相对等待师父回应。
“那好啊,咱们边走边说吧。”玉颜淡淡的说。
“师父,梅姑姑跟咱们在一起并不是偶然,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惠香把声音压的更低。
“哦?”玉颜不由得环视了一眼四周,指指城墙说,“走,到城外再说。”说完往东走几步拧身窜上旁边的矮房子,再一纵身跳到城墙垛口。脚尖再一次用力,身子画了道三分之一圆,轻轻地飘到护城沟外地上。
惠香紧随其后,两人走进城外小树林才停住。惠香忽然双膝跪倒低声请罪:“师父,惠香错了。”
“哎?惠香,你怎么了?”玉颜两步回来把她拉起来,语气显得有些不高兴,“你这是做什么?有什么话直接说不可以吗?跪的什么?”
“师父。”惠香的声音有点哽咽,低头不敢与玉颜对视,“惠香今天尾随青篱前辈出城了,请师父责罚。”
“哦?你跟他作甚?”玉颜略显惊讶,随即想到她是想找妹妹。为表示不太在意就转身慢慢踱步,一方面不想知道她对蝶舞的感情,另一方面不希望她凭自己流露的表情猜测与青篱先生的关系。
“起初,惠香只是想向青篱前辈打探小蝶的情况,就远远跟在他身后。”惠香低着头跟在玉颜身边,“到城门口时,惠香又发现有两个男人也在跟踪他,处于好奇,惠香就——惠香知错了。”说到这她又打算往下跪。
玉颜一把拉住惠香胳膊,温和的说:“行了,只有你我师徒,不必拘谨。然后呢?”
“然后到了城东一个高土岗上。”惠香继续说,“原来他已经发现有人跟踪,就停下来把那两人制住,问他们。他们说是梅姑姑派去的,梅姑姑是大成教的护法,他们分坛在西安府有很多营生,还与抢劫黄金的事情有关系。”
“要这么说,缉事厂那些人并不是无缘无故的为难我们。”玉颜若有所思的说,“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我们还是尽早离开。”
“那些人已经走了,我回来时正好看到他们。”惠香弱弱的说。
“缉事厂那些人?都走了?”玉颜显得有些诧异。
“嗯,六个人,包括姓吕的和狗太监。”惠香肯定的说。
“为师回去就找春梅问个清楚,如果真是他们劫人家黄金,我们必须跟她撇清关系。”玉颜说,“你回去跟荷香、香菱招呼一声,把她买的首饰还给她,绝不能因为这件事牵连绝尘居。”
“是。”惠香答应。
玉颜稍微沉思叹口气说:“这件事,还是先不要跟她们两个说,待我回去先试探一下春梅。回去吧,天色不早了。”说完就往外走。
惠香轻轻的“嗯”了一声,但没有跟着出去。玉颜走几步又停住问她:“怎么?还有话要说吗?”
“师父,”惠香又把头低下来,“惠香好奇青篱前辈的身法,就冒昧向他讨教几招。”
“然后呢?”玉颜又问。
“然后,然后,惠香发现自己差的太多,惠香——”惠香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惠香惭愧,惠香辜负了师父的期望。”
“哎,不要这么说。”玉颜过来拉住她边走边安慰,“你还年轻,意气用事是难免的,知道自己不足以后勤加练习就是了。不要垂头丧气。”
“师父,我——”惠香怎么也想不到玉颜不生气,心里愈发感激了。
“不要难过,也不要把输赢得失看得太重。”玉颜温和的说,“过几天,为师带你去见你妹妹,你们可要好好聊聊,也可以坐下来交流练武心得。”
“师父。”惠香听这话更难过,压低声音说,“青篱前辈还让惠香转告师父,说我们姐妹暂时不宜见面,说让惠香读师父读过的书。还有一句诗,好像是‘初雪覆白杨,河畔风追月’。”
“哦。”玉颜淡淡说,“不要紧,那就晚些时间再见好了。走了,回去了。”说完,玉颜继续拉着惠香的胳膊走出小树林,越城墙回王家老店。
惠香心里还有些不舒服,但只要想到玉颜的温和语气,就平静许多,打心底里庆幸有这么好的师父。
回房间以后,玉颜直接问邓春梅是不是大成教护法,有没有参与打劫朝廷的黄金。邓春梅不假思索的承认,她就是川西大成教右护法,打劫黄金是她和长安分坛、保宁分坛一起策划的。不等玉颜追问她又激动的说,大成教教主凌肃其实也是十八年前曾轰动一时的三一教教主。十六年前的桃花谷一战使得三一教元气大伤,同年底又被朝廷列为邪教并大力剿杀,凌肃带领残部躲进川西的雀儿山深处。而当年所以闹桃花谷,她有脱不开的关系。当年的三一教左护法叫贝尔伊思,是在她身受重伤走投无路时收留她的人,同时也是她的师父。因为不满莫云给她造成的伤害在武林大会上向莫云讨公道,结果被五大首徒联手打成重伤,一起去的教徒也死伤惨重。这样以来,也加深她对莫云的仇恨。
一年后,贝尔伊思的伤势恶化,当时正值三一教大败进雀儿山,方圆百里找不到个大夫。贝尔伊思临终时把她托付给凌肃。贝尔伊思的姐姐贝尔琳娜得到消息来吊丧,把她带到西域教武艺,但因为她的内伤影响脉络,与那种独门内功心法擦肩而过,只学了些轻功和一套剑法。几年之后,凌肃创立大成教并打算逐步进入中原,前去请贝尔琳娜出山,老人家已厌倦江湖中的打打杀杀,让她跟凌肃回来。于是,她就成了大成教右护法,负责拓展教外的营生帮教主赚钱。负责教内事物的左护法名字叫扎德雅葛度,曾经是红教第一高手,也是教主小女儿凌霜霜的授业师父。
前阵子丢失的三车黄金不是朝廷的,而是司礼监大太监徐有望收的黑心钱,是负责铜仁府提溪长官司金矿的将军行贿给徐有望的。通常,朝廷的金银货物都由重兵护送到泸州改走水路,沿由各地护卫所盘查兼保护。徐有望为避开各级检查,才选择从西线经川北入陕,再从山西过冀北然后进京。这一路最难走的就是连云栈,对于高手来说这里既容易得手也容易撤离。所以她策划并带领两个分坛的人完成计划,劫来这批黄金一部分拉去保宁府,一部分来了西安府,毕竟要把两万两黄金改头换面也不容易。
说到这,她的情绪又恢复到之前的平静,说这次抢劫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打劫贪官。而劫来的黄金他们不会全部据为己有,只留一部分作为发展经费,大部分会被换做散钱和米粮救济贫苦民众。接着又说如果玉颜看不惯她的作为,可以到县衙或找缉事厂揭发她,她敢做就不怕。玉颜当然不会揭发她,但也明确表示绝不会参与这种事情,以免给弟子和绝尘居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她也没有打算拉她们,就强调不会连累她们,之前给她们买首饰的钱不是教里的,让玉颜尽管放心。
不觉间寒月已然过半,凌霜霜到黑山湾已一个多月,距离上次给父亲留消息将近三个月。于是,她让吴维谦代笔写了封饱含深情的家书,要亲自送到西安府城交给长安分坛坛主贺昌,以便父母早日收到她安然无恙的信息。一起来的还有赫连莹莹、蝶舞、黄诚诚,黄诚诚本不想来,赫连莹莹也想拉小泥鳅过来,巧的是小泥鳅陪吴仲爷孙俩去化州祭祖未回,青篱先生让黄诚诚同行相互照顾。
寒月二十这天吃罢早饭,一行四人四骑从黑山湾出发,顺着河边小路溜溜达达走着。凌霜霜是大红绢帕包头,皂色红边复褥、棉裙袴,大红毛领大氅,皂色厚底䩺;赫连莹莹是蓝帕包头,穿青布复襦、棉褶裙,蓝色披风,皂色棉鞋;蝶舞穿的皂色长襦、褶裙,披皂色披肩,皂色绢帕包头,皂色棉鞋。三个姑娘在前面边走边聊天,商量着送完信在府城待上一天,再置套棉衣。明晨五更到八仙宫烧香,午后回程。黄诚诚在她们后面离着两丈多远,又不想听女孩子谈话内容,又想看蝶舞脸上偶尔漾起的浅笑。进城时将近午时二刻,黄诚诚提议先找地方吃东西,完了再送信。赫连莹莹希望先送信,顺便请贺坛主派人给他们做向导。蝶舞没有意见,凌霜霜自然采纳赫连莹莹的意见,拍马往东门大街。
贺昌在西安府的明面身份是武威镖局总镖头,做官府允许的正经生意押镖,赚钱不多但稳妥,也方便为教内押送货物传递消息。这天,贺昌在镖局后院厅堂招待客人,而且是不愿太近又不能拒绝的尊贵客人——秦王府总管邢礽墨和右护卫指挥使梁峰。邢礽墨今年六十岁出头,因为伺候三代秦王而倍受尊宠。跟随第一代主子时就学的敛财好色骄纵跋扈,随着两代主子先后暴毙,他不但不收敛还变本加厉。第三代主子即位后十一年间娶四房夫人,加上原配共五房夫人仍然不知足,前阵子又看上贺昌刚满十六岁的亲外甥女,贺昌和妹妹妹夫纵有一万个不乐意却敢怒不敢言。右护卫署就在秦王府西侧,北边紧挨着就是邢礽墨的别院,两人内外勾结交情甚笃。右护卫是人员装备最精良、粮饷最充足的,总管别院是城内最安全的。今天是邢礽墨请梁峰作伴来送好的,迎亲的日子定在本月二十二,也就是后天。贺昌强颜欢笑设宴招待二人。
手下人通报雀儿山来的凌小姐到门口了,贺昌赶忙吩咐带到前厅奉茶。随即向二人告罪说去去就回,漱过口就往外走,进前院时还不自觉整理衣冠。邢礽墨听到小姐二字就眼冒绿光,看贺昌的连贯动作更坐不住,招呼梁峰悄悄跟过去偷看。由于前厅门口有人,他们只能躲在过道看,距离将近三丈。到的时候贺昌已经把人让进屋里说话,听声音不止一个女人,想看清楚人就必须耐心等人出来。也就一盏茶功夫,邢礽墨却已经心如猫抓。贺昌亲自把几个男女送到大门外,态度热情又不失恭谦。邢礽墨看傻了。三个姑娘个顶个的漂亮,尤其是用皂色绢帕包头,穿皂色长襦、褶裙的高个子姑娘,那张俊脸在皂色衣裙对比之下显得愈发白皙动人,那细眉杏眼微翘的丹唇就像精雕细琢的素玉。别说邢礽墨这老色鬼,连梁峰一个武夫都变得二目呆滞、神情恍惚。
等贺昌回到后院再次入席,邢礽墨才逐渐灵醒过来,立马舔着脸问他那三个姑娘是什么人、浑身皂衣的是谁、是否出阁、能不能牵个线。贺昌没有听完就感觉头皮发麻,本就勉强堆起的笑容瞬间僵硬。教主千金的朋友他敢出头牵线?纵是才貌双全的王孙贵胄他也不能冒这险,更何况是个糟老头子。邢礽墨以为贺昌舍不得断他这门亲,笑着说之前的聘金彩礼全当交朋友了,并许诺事成后给贺家公子弄个百户职位。说实话贺昌高兴,巴不得老色鬼另娶他人放过他外甥女,但相比惹怒凌霜霜,他宁可嫁外甥女。无论如何他不敢硬推,只好说那是关外客人的同伴,是否出阁愿不愿嫁都得先打听过才知道。邢礽墨再次客气地拜托,心里已经打起另一副算盘。
凌霜霜四人在贺家二公子贺允旻陪同下,先到巡抚衙门街吃羊羹煮馍,出来后才慢慢地游逛。先浏览化觉寺,又在西门大街订的衣服,参观过钟楼往南逛药市街,最后横穿粉巷到银巷买饰品。回去时,贺昌又在镖局后院设宴款待他们,请了总坛右护法梅姑和分坛副坛主兼和宝银楼掌柜兆青山作陪,还为几人准备了薄礼。贺昌本想让梅姑帮忙试探蝶舞的出身及婚配情况,如果合适就打算试着替邢礽墨提媒,以巩固他们在西安府的关系网。不料蝶舞落座后基本不说话,酒也不喝筷也不动,从开始到离席只喝杯清茶,不管问什么她都说“不必了,好意心领”,平静如水的表情根本看不出她有几个意思。也别说蝶舞,黄诚诚和赫连莹莹也是只吃几口素菜、喝了两杯清茶,问原因说是已经习惯了晚上吃清淡饮食。凌霜霜倒是荤素都吃了些,酒也喝了,礼物也收了,但问起他们从哪来到哪去就沉默,要么转换话题。所以,整顿饭下来,他们只知道蝶舞是蝶姐姐,黄诚诚是位少门主,其他的一概不知。定更前后,几人把他们领到隔壁何记客栈,包下两间头房供他们休息,又客套几句才各自回去。
寅时四刻,长乐门还不到开门时间。何记跑腿伙计问了开门还要一刻,他们就打算在门口等着,只要不耽误卯时上头香就行。守正似乎知道他们是镖局的朋友,问明他们去八仙宫上香,马上把城门打开放行。
卯时上的头炷香,三位姑娘都抽了签,要解签时让黄诚诚去一边。他当然理解姑娘家有不与人言的心事,就信步到西花园溜达。此时正值虎蹄梅初放,色泽艳丽,清新怡人,他索性坐下来调息会儿。直到听见前面传来嘈杂的马蹄和喊喝声,他赶忙起身到吕祖殿找她们。解签的说她们早已经离开,他又到八仙殿和斗姥殿找,连后院的碑林都找了也不见人,急的他快步往前门走。
“哼!抢亲抢到老子头上?信不信老子把你们全杀了!”大门口传来凌霜霜的吼声。黄诚诚感觉要出事了,呼的一下窜起来,斜着掠出前殿又一窜,快速越过门厅的屋脊,稳稳落在三位姑娘身边。大剑在出前殿时已经拽出鞘,轻轻的说声:“我来了。”把大剑一横,眼睛逼视着围住他们最近的兵丁。
围住他们的都是着装整齐武器精良的护卫兵,约有百十人,头两层都拿着单刀、盾牌,第三层手持长枪。三层兵丁外面分散着几个校尉、一个百户,手里是朴刀和腰刀。再后面十多个端着弩箭和棍棒的,都是家丁护院模样,呈扇形护住最后面两个骑马的男人。左边马上是个六十岁上下的老者,头戴方巾,身穿宝蓝缎面锦袍,束素边皂色腰带。右边那位四十五岁上下,大个头满脸的络腮胡,顶盔掼甲披一件绿袍,腰间挂一副红穗宝剑,马鞍后鸟翅环上挂着弓箭,看衣着起码是位参将。
“来不来没有关系,这帮酒囊饭袋奈何不了我们。”赫连莹莹不以为然扫一眼黄诚诚,心里却踏实许多。虽然她们主仆之前喊打喊杀追了他几年,但从来不否认他这位未来姑爷,而御剑门的名头也比大成教响亮的多。经过这一个多月的和平相处,她发现他并没有先前想象的那么不堪,带着富家公子的痞气是不假,但言谈举止间多少还是有些青年剑客的豪迈。
“嘿嘿,我劝你们不要动手,这刀枪无眼,真伤了你们就晚了。”那位将军趾高气昂的说。
“是啊,是啊。”左边的老者也眉开眼笑地附和,“邢某绝无伤害几位之意,为的是请这位小姐过府做客,往后大家还是至亲好友,邢某不会亏待几位。”
“老东西!少跟老子套近乎!老子跟你素不相识,更不会成为至亲好友。”凌霜霜的官话明显带川味。
“邢某刚说了,贺总镖头是邢某的好友,他愿意为你我两家做媒。”老者说着话唾沫花横飞,还扬手指了一下蝶舞,“你那姐妹若成了邢某的六夫人,你们自然就成了邢某的至亲好友,无论你们要钱、要官、要宅子,要什么邢某都给得起,绝不吝惜。”
“做你的春秋大梦!就凭你这癞蛤蟆还妄想吃天鹅肉?”黄诚诚不屑的瞥一眼老者,再看蝶舞时,发觉她平静的出奇,似乎这些人的行为不值得她费气力。当然了,她的冷酷眼神和甜美浅笑他也见过,只是迄今为止他还搞不懂这之间的转换规则。
“贺昌给你做媒?”凌霜霜恨恨地说,“惹恼老子先杀你龟儿子!完事再杀贺昌!”
“嘿!小姑娘年龄不大口气不小!看来,本指挥不得不给你们点颜色看看!”那位将军说着把胳膊举起来,“小的们,先把那个男的给本指挥使抓起来!胆敢反抗就地格杀!以通匪论!”前两排的兵丁哗的把枪举起来,中间靠近黄诚诚的慢慢向前逼近。
黄诚诚将大剑轻轻的一划拉,最近的七八个兵丁的刀、盾牌都扔了,纷纷抱着手腕往后退。赫连莹莹也把剪刀一横准备动手。蝶舞忽然说:“慢着,你们别忘先生的话,不到万不得已不许杀伤人命!”
“蝶姐姐?”赫连莹莹赶忙往后撤身,扭头不解地看着蝶舞说,“这还不算万不得已吗?这些狗贼简直——”
“莹莹!蝶姐姐怎么说你怎么听!”凌霜霜完全支持蝶舞。
“罪魁祸首是那老家伙,还有那个狗官。”蝶舞冷冷地说着拿出一把竹篦子齿,“只要拔了他们的狗牙,让他们不能再咬人就行。”
“这我赞成。”赫连莹莹点头后把剪刀插进背后的背囊,看一眼黄诚诚,“我拔老东西的狗牙,你拔狗官的。”
“行。”黄诚诚答应,也把大剑归鞘,往前走两步。那些兵丁至少往后退三四步。
“放肆!”那位将军把手往前挥,“长枪手!上!”持单刀的兵丁迅速往两边让路,持枪兵丁平着端起枪一步步的逼近。
黄诚诚就像没有看到他们,扭头看着蝶舞说:“要不然让我先试一下棉丝手?”
“我也想试试鞭!”凌霜霜也兴奋起来。
“只要不伤人性命,随你们怎么做。”蝶舞平静的说着竟向后退几步。
“可是——”赫连莹莹面露难色,“可是那些弩怎么办?”
“这简单。”蝶舞话音未落就旋转着窜起两丈多高,天女散花似的将双手连续挥舞才缓缓落下,淡淡的说,“现在可以了。”
“蝶姐姐这手真漂亮!回去我也要学!”凌霜霜的话音未落,黄诚诚已经跨步出手,举手间把就近一个长枪手连人带枪摔到地上。再一错步捏住另一人的枪杆,一拧一撉一挥,枪丢在左边一丈二三,人被抛到右边两丈左右。他悠然一笑说:“你们看咋样?这招‘迎还送往’不赖吧?”
“好!好功夫!好身段!”那位将军却禁不住为蝶舞赞叹,随即看着老者说:“总管大人,这个小姑娘你要娶回去,可不好驾驭呀!”
“老弟外行了是不是?”老者不以为然说,“天府的小辣椒,是越小越辣,越辣越香。”
“哈哈,好!总管大人说的好!今天末将也抓一个试试,和总管大人作个连襟儿。哈哈哈哈……”笑声中的贪婪毫不遮掩。敢情这两位都是色迷心窍,完全不理会被打倒的手下。
狂笑声还没有落定,凌霜霜和赫连莹莹都加入战团。凌霜霜挥舞着手里的软鞭,仿佛是下海蛟龙,左突又窜,气势磅礴,鞭稍所到之处必然有兵丁翻倒。赫连莹莹没有拿剪刀,而是把一杆长枪撅断卸掉枪头当双锥使,专攻兵丁的上盘穴位。尽管准确度有偏差,但力道刚劲,被她碰到的便会摔倒,因为有软甲护着还能爬起来继续跟他们打斗。
蝶舞站在最下面的台阶上很少动手,就算有兵丁被赶到她跟前转身向她发难,她也是用掣、掤、挒将对方甩出去,不伤人也不被他们的兵器粘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厌倦打斗的,见到刀兵相向她脑子里首先会冒出来非必要不动手,非必要不伤人。有时候她自己也觉得矛盾,要报仇就必须用最狠最快的招式,但又不希望对方承受过多痛苦和折磨,心也在不知不觉中更趋向于恬静。以前她总想着学高超武艺报仇雪恨,最近在竹林练擖手拳的时候却感觉生命可贵。练习的过程从不用内力,用掣、掤、捋、挤、按、挒等手法只为掌握拳法的黏、甩、抖发力点与竹子柔性、弹性间的关系,连竹干表皮都不想伤及。
一刻钟都不到,那位指挥使已经笑不出来。上百名精兵居然被三个人打的东倒西歪,哀嚎声、呻吟声、摔倒声此起彼伏,百户和总旗焦急的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却帮不上忙。邢总管也已经恼羞成怒,连连催前面的家丁发射弩箭,可他们全都跟聋了似的没有半点反应。气得他催马上前照临近那位狠狠踹一脚,结果把那人踢得直接趴地上,还是保持端弩的姿势。他破口大骂又挥动马鞭抽打,其他家丁也全像木头一样毫无反应。
指挥使也发现这个奇怪现象,吸口冷气问:“总管大人?不对劲啊!他们是不是中邪了?”
“啊?不会吧?哪有那么多邪门歪道?”邢总管嘴上虽不认同,却不自觉的将马往后拉。
“怎么不会?你忘了东门大街的蝎魔寺?”指挥使压低声音说。
“那——你我该如何是好?”邢总管开始慌了。尽管蝎魔女只是几十年前的一个传说,但老百姓都相信蝎魔女会扬善罚恶。此刻,他也相信那些家丁不可能无端端的身子僵硬,赶忙凑近指挥使催问:“梁老弟倒是拿个主意呀?要么发信号叫大队人马来?”
“不行,来不及。”指挥使把声音压得更低,“算了,咱哥俩跑吧,别辣椒没有吃着把命丢喽。”
邢总管听这话也不回应了,把缰绳一带调转马头往西跑。指挥使也紧随其后,边跑边连续拍马背,他的马比邢总管的马好,转眼竟超过邢总管。忽然,一阵风从头顶刮过,人影一闪有人站在马前两丈左右,把指挥使那匹马吓得前蹄立起哕哕嘶叫,指挥使险些摔下马。邢总管的马也急速停住,他赶忙扶住马鞍往前看。一把四尺多长明晃晃的大剑横在前面,拿剑的就是刚才从八仙宫房上飞下来的青年男人,正是黄诚诚。邢总管赶忙掉转头,却没有胆量继续催马,甚至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了。因为几步远站两个姑娘,披红大氅的拿了把寒光闪闪的月牙弯刀,穿青衣褶裙的拎着把两尺长的鎏金大剪刀,两双大眼睛明显都闪烁着熊熊怒火。
“切不可伤人性命。”喊这话的是那位穿皂衣皂裙的女子,也就是蝶舞,说话间正悠然的往这边走。再看八仙宫大门口,除躺地上起不来的都往正东跑去,那位百户已经看不见了。
“放心吧,刚才说过拔他们的狗牙,现在只是兑现。”黄诚诚说着刻意冲指挥使扬了扬脸。
“末将是无辜的,都是邢总管逼末将的,请英雄放末将一马。”指挥使赶忙双手抱拳恳求黄诚诚。
“行,答应你,放过你的马。”黄诚诚狡黠一笑,“你的牙还是得拔,不过,先拔哪颗可以让你选。”
指挥使吓得面如土色:“啊?不要啊英雄,拔牙很疼!请英雄饶过末将这一次,末将知错了,末将以后再不敢助邢总管强抢民女了!请英雄高抬贵手啊!末将这就给英雄的朋友磕头赔罪了!”说完翻身下马,就地向着蝶舞的方向磕起头。邢总管看指挥使被吓成这样了,也赶紧翻身下马,话也不敢说,只管趴在地上。
蝶舞还没有到跟前,看他们的样子反而觉得更可恶,停下来对黄诚诚说:“这件事我不想管了,黄少门主看着处置吧。”
“那行,你走吧。”黄诚诚爽快答应。随即冲凌霜霜和赫连莹莹摆手,笑着说:“你们也走吧。以防事情有变不要在城内耽搁,尽快走,我稍候便赶上。”
“嗯,也好,我还不想脏了我的手。”赫连莹莹笑了笑一指邢总管,“还有,让这老东西多受些疼痛!”
“不要啊!姑奶奶饶命,姑奶奶饶命,好汉饶命……”邢总管这才灵醒,吓得连连求饶,磕头如捣蒜一般。
“哼!绝不能饶这老东西!敢打蝶姐姐的主意!不要你命就是你祖上积了德!”凌霜霜狠狠地撇邢总管一眼。刚转过身又想起一件事,看向蝶舞悠悠地说:“哎呀?棉衣还没有拿!”
“放心,完事我去拿。快走吧,别让这老狗的血污了你们眼睛。”黄诚诚说这话时已经来到邢总管旁边,抬手照他的脑袋就是重重一巴掌。疼得邢总管“哎呦”一声,方巾都被打掉了,却连头都不敢抬,只是可劲儿求饶:“好汉饶命,好汉莫要拔小老儿的牙齿,小老儿这把年纪吃不消。求好汉……”
黄诚诚不吃这套,他出道十几年杀的人虽不多,但遇到这种狗仗人势欺压良善的却从不手软。所以,他眼看着蝶舞她们从东边路口向北拐弯不见了,就转身看着指挥使笑呵呵说:“咱开始吧?老子先把丑话说前头,你们不乱动咱就只拔牙不伤性命,若是惹得老子想忍忍不住,完了可别怪老子不遵守承诺。就算把你们弄死也没啥,老子以前没少杀人,反正她们已经走了,没人告老子的状。”指挥使被吓得打个哆嗦,却不敢动弹,任凭黄诚诚捏住鼻子往上猛提,疼得忍不住“啊”一下,正好被他捏住腮帮,举着剑柄照着门牙就给来了一下。疼得指挥使“嗷”出一半硬忍住,血和口水顺着嘴角往下流,五官都疼变形了。
只听黄诚诚嘿嘿一笑,调侃说:“哎呀,第一次砸不熟练,砸掉两个,一个叫助纣为虐,一个叫持强凌弱。下次我尽量砸准一些哈。”抬手“嘙”又来一下,指挥使忍不住又“啊”一声,他却在自言自语说:“哎呀,失手了,没掉,这次不能算。”再砸一下又笑了,“哈,这次正合适,这个叫强抢民女。”抬手继续砸继续调侃,“啧啧,不错,顺手了,这个叫徇私枉法……”随着他抬一次手,指挥使就得嚎叫一次,身子也不停的抖动,顺着下巴淌的除了血和口水还有眼泪。
邢总管早就被指挥使的嚎叫给吓坏了,老泪横流,身子抖如筛糠,衣服下面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一片湿。越害怕越忍不住扭头看,越看就越害怕,连哭的胆量都没有了。
这天傍晚,西安四城和郭城门口都张贴了新的缉拿通告,悬赏通缉一男三女四名悍匪。男悍匪姓黄名字不详,特征是携带四尺长剑;第一名女匪姓蝶名字不详,会邪术,特征是奇美;第二名女匪姓名不详,特征是携带月牙弯刀,说话有巴蜀口音;第三名女匪姓名不详,特征是携带金色大剪刀。罪名是行刺右护卫指挥使昭武将军梁峰和秦王府大总管邢礽墨,能提供线索并协助将四匪捉拿者赏黄金千两,只要能提供悍匪准确姓名及住址者也赏银百两。
还有一些小道消息,比通缉令传的更快更广,几天就传遍西安府。比如有人看到邢礽墨和梁峰带军兵包围八仙宫,要强纳什么人做总管的六夫人,被江湖剑侠制止,等人家走了为找回些面子才出告示。也有人说看到几名男女与昭武将军的手下发生打斗,把卫兵们打的屁滚尿流、四处逃窜,昭武将军满脸都是血。也有人说邢总管领一帮人在八仙宫门外猥亵几个姑娘娃,惹恼庙里的众神仙,所以斗姥元君带着吕洞宾、何仙姑、蓝采和现身惩罚他们,甚至能描述出斗姥元君飞的样子。还有种说法是从秦王府传出来的,说总管伺候老王爷的时候就祸害不少好人家的姑娘,老天爷挑罪魁把报应给老王爷,听说当年罗列七十多条大罪,其中就有他的罪;小王爷即位也有父亲的恶习,也被老天爷收了;三代王爷即位时年轻,人也相对老实些,总管却不知道收敛,明目张胆的频繁纳妾,暗地里仍旧胡作非为,所以老天爷把他当罪魁;据知情人透漏,这次把他牙拔完了,耳朵剩一只,命根子也阉了,偏偏留着命让他赎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