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十一 石门秋泛兴未阑 千年古刹隔寒烟

经常蠡测昔日，我想着许多的情事，都由繁荣而逐渐衰败。我也时常在见寒作热的生活中，挥洒着眼泪与欢快。生活中的美景，总是那样的重重叠叠，清壮清芬。它们都活泼轻捷地沐浴在阳光中，似雨又似雾。我看到这些鲜翠的美景，自然而然地也敬仰起了雨淋，也想酬谢那动人的雾渺。我默默地掇拾着山花香草，不断地历经着溪水长桥。我更知道自己，依然默默无闻，前途也还是一片云烟。

简陋的脚印里，往往有不平凡的细节。曾经的浪漫的奇迹，君子思之，味醇而耐久，何陋之有？从此卷开始，至卷六十八，每两卷只随取怀宁县一个乡镇的一些剪影轮廓，一些地方的风景和用手可以触摸的历史与情感。

  我感到悲喜在人们心中，有时会结结实实，有时会弯弯曲曲；无论黄发垂髫，或是贫穷富贵。人们在生活中，总在爱憎得失里，不断地嬉笑怒骂，吃喝玩乐着。这是千年不变的历史，其中有水木清华，也有浮荡飘泊。这些，我有时只能获感于心中，哀戚于无言。我自己在生活中，也有欲壑难填的痛苦，和分秒必争的紧迫。不过，我早已习惯于失去心灵的自由空间。我看见有少数俗众，借布施积善，以图报。或者是，他们想祛除贪鄙之心，不执著于财物，乃至尘世生命。这些，我认为都是宛若天成的思想沐浴，需要历尽坎坷后，才能入世。

  从县城高河镇，我往南步行三十余里。我翻茶树岭，越冈子岭，过鸡留桥，绕过了螺蛳山。我再南望，紫雾笼罩，那隐约在温柔暮色中的街道，便是月山镇了。月山镇光景静美，清水澄澈，在微茫烟波里。这里芳草如茵，树木葱茏。这里一霎雨后，草木初经浣濯，更如浴罢新装。这里景色浮世少营扰，深于自然契合，使人沉醉。“我家住在大桥头”。这里黄梅曲终人散处，快慰之情，往往溢于言表。

月山镇毗邻安庆市，北距高河十六公里。月山镇得名镇内月形山,后简称月山。历为月山区、乡驻地，一九八五年改乡为区级镇。境内除黄岭、骑龙两村滨石门湖地势低洼外，余属浅山丘陵。地形系沿江丘陵浅山区，以黄梅、柏子为主峰东南走向的山脉和以月形山为标志的东北浅山群落拱卫，西北是万亩良田。据《怀宁县志》记载：月山镇，旧名潘家月形，距安庆市二十二公里，位于合（肥）安（庆）干线与月（山）北（门坦），月（山）平（山）三条公路的连接点。抗日战争以前，沿公路两侧仅两家饭店，一家杂货店和一家屠宰店。抗战期间，成为日军据点，商店撤离，变为无人区。抗战胜利后，迁来三四十户，百多人，搭草棚，开饭店，摆茶摊，常住者不足二十户。此后，除四户建起小瓦屋外，其余全为草棚，被称为“芦稷街”。也就是房屋的椽子，是用芦稷杆子（怀宁人俗称“高梁”为“芦稷”）捆扎而成的。境内有“水晶洞”、“梅花洞”等有较高的品位和开发价值，可与“龙宫洞”、“蓬莱仙洞”相媲美。洞内密布发育完整良好的钟乳石，大到直径一米的石柱，小到直径五毫米的石丝，更有造型奇特的龙宫海景、珍禽异兽，惟妙惟肖，巧夺天工。

  月山镇地形若名，使人驰情骋想，那天际如钩的新月。我更想到淡云流转的晴空，纤弱柔婉。我想到光影摇移，交泻迷濛，眼波流荡。我想到温风辉隐，或惊诧叹惋，或怜惜悲悯。这里山高云谲，雾霭重重；国道蜿蜒，车水马龙。这里是江沿的古村落，有旖旎的山水；月山镇古风淳厚，人民安居乐业。

月山镇南面较为清静，但是有白鹭等鸟儿此起彼落。我经章河湾，前往西南鲤鱼山；见行人略杂沓，路途有歌声载沉载浮，如烟如梦。我再由三元庵，转道杨家祠堂，到铁石桥水库。我在这里游憩啜茗，看见炉香袅娜，最为幽雅。我在间途遥望，可见笆斗山，黄梅山，百子山。我只见三山由低到高，品形而耸峙。我想着那里曾经夏风冬雪，春花秋月。我虽然涌起了哀伤微怨，但是那里景色香浓，平静着心境。我看见东南面林疏而山小，回折自如，在怜悯和煦的风吹中。我又从洪竹园，经夫子岗，过汪家老屋，停坐在谢家大院。这里山势平远静穆，有香樟四合。这里绿竹成片，枫杉相衬。我还可以看见，老槐树似龙伏蛇行，或海蓝雾縠，或新绿梢头。夕阳的余光，伴随着我在沿途跳跃着。虽然也有黯微的纷扰，但是这里却有极致的景色梦彩。这里有犁头尖，凤凰山，扁担山，象山，由西到东而环立，尖小而洁鲜。这里或濒河拔峰，或幽涧散落。它们在起伏情热中，飘散着芳馨，有时又汹涌如夜汐。

“笆斗山”与“龙凤桥”的传说。在月山镇南，有座石头山，名叫：“笆斗山”。相传很久以前，月山一带有一年大旱，乡民们饮水都成了问题。没办法，大家只好钻井汲水。在月山东面的石门湖旁边,有人一连挖了七七四十九口井，都没有挖出水来。在开挖第五十口井时，才挖了三尺，便有一道金光冲天而起，原来是一只白玉匣子在大放光焰。突然，石匣子自动开启了，飞出了一对金凤凰。大家正感到惊奇，忽见白玉石匣子里流出了一股泉水，眨眼工夫就漫到了地面。金凤凰飞到村东村西，村南村北，飞到哪里，泉水就流到哪里。农家的饮水有了，田里好播种了，乡亲们抢着播种，庄稼长势十分喜人，大家都非常高兴，感谢这一对金凤凰。可是当地有个地主叫潘二麻子，家有良田千顷，豪宅百间。连日来，金凤凰引泉水灌农田，就是不朝他的田地飞。潘二麻子气极了，下令叫手下的恶奴，拿着笆斗，满地里追捕凤凰。金凤凰只顾引水灌田，没来得及避让，雌凰不幸被笆斗罩住了；雄凤见势头不妙，连忙向西南飞去。潘二麻子亲手把捉到的雌凰拎进家中。不料那雌凰一挣扎，身上的金色羽毛纷纷落在地上，化成了一条火龙，很快就把潘二麻子的百间房屋都烧光了。后来人们得知，金凤凰就是龙王龙子龙孙们变的。乡民们满怀感恩之情，为了提醒凤凰别再上当，就把“笆斗”罩雌凰的山头，叫“笆斗山”。而那往西南飞的

雄凤，飞到黄梅山下才落下来，后来也变成龙和火龙一起飞走了。当地乡民为了纪念它们，还建了一座桥，这就是黄梅山下的“龙凤桥”。

  月山镇南面群山环抱如月，北方亦然。我从黄岭动身，过月形山，再翻铁铺岭，一路往北。东望东马鞍山，北翼饭甑山，西有小园犁头尖，南面便是月形山。这里山川风物，秀气而不流于纤巧。这里岩石多玲珑透空，或悬岩兀立，如鹰状虎。这里村庄炊烟袅袅，竹林苍翠欲滴。这里恬然而优美的乡村画卷，宛若人间仙境。既有小山如新月，南北群山环抱又如圆月，故曰：月山或潘家月形。这里曾经蕴蓄着几千百年的幽怨与悒郁。这里曾经啮心寒冻，或红潮孤单。这里山头是石灰岩，盛产石灰。月山镇傍山临水，但境内并无大河淘洗。这里只有虚伪的河床，恍惚而轻颦地浅笑着。这里是草木田地，却甜如蜜汁。这里在苍茫日色中，芜野芳草若裙，幽沉而光彩香薰。它们看似晶莹垂露，又似罗幔摇曳。月山镇是丘陵地，终年多雾霭，而浅薄，但是终年如沐浴月辉，风情万种。

  关于石门湖的传说与月山镇。据《怀宁县志》记载：石门湖位于月山东南。为浅山群环抱一片平坦地形成的通江湖泊。旧志载：“一湖烟水千山乱，峭壁双开万顷秋。红蓼滩头鸥鹭起，有人撑出打鱼舟。棹入蒹葭夜色清，前峰月吐半湖明。醉眸遥指回舟处，灯火疏林犬吠声。”此乃湖之历史面貌。而今半湖浅滩，万亩良田；半湖碧波，万担鱼肥。石门湖山水最盛。湖面东部宽阔。至百子山下，两岸夹山，碧波荡漾，间有渔舟点点，一片诗情画意。石门湖风景，水清如碧，水平如镜。两岸险峰峭壁，千姿百态。如龟兔赛跑，似恐龙入江，像大鹏展翅，若大象藏迷，山上植被葱茏，林密竹茂，鸟语花香，乘船游览其间，水中鱼虾飞跃，天上鹤鹭翱翔，山映湖中，山水相连，美不胜收。

“石门秋泛”，是旧志怀宁十二景之一。“石门秋泛”是由石门湖的自然景观而得名。石门湖有群山相依，秋日泛舟湖上，山光水色，令人心旷神怡，故名“石门秋泛”。据民国四年《怀宁县志》记载：“石门湖最据山水之胜，右大龙左百子，每蓼花开日，扁舟载酒，不减放棹山阴”。秋高气爽之时，和丽的阳光洒向湖面，平静的湖水宛如一面巨大的铜镜。涟漪生辉，波光粼粼，四周浅滩上蓼花盛开，姹紫嫣红；草色青青，恍若绿翠，恰似湖边镶有无数五彩缤纷的花环。轻风吹拂，四岸芦苇婆娑，芦花纷扬，水蓼丛中更有野鸭、鸳鸯出没。游人泛舟湖上，极目四眺，“水敛苍波如练静，看弄渔舟兴未阑”。对此胜景，历代诗人多有赞咏。明末进士阮自华，曾自晨及暮泛舟湖上，作诗曰：“天高气迥楚声哀，尽挟飞仙载酒来。山锁明霞清吹发，波含坠日锦帆回。荒江蒲柳秋先到，断岸芙蓉晚更开。太守近时慵佐客，黄花篱下苦相猜”。清方都镐《石门湖秋泛诗》曰：“一湖烟水千山乱，峭壁双开万顷秋。红蓼滩头鸥鹭起，有人撑起打渔舟。棹入蒹葭夜色清，前峰月吐半湖明。醉眸遥指回舟处，灯火疏林犬吠声”。我们从《怀宁县志》所载《石门秋泛》照片上也可约略见出当日之景：秋高气爽，湖面宽阔，景色一览无余。湖面上渔舟众多，几乎首尾相连。远处群山相依，近处湖滩上草色青青，似有几叶扁舟泊岸，一二钓者悠然湖边，充满着诗情画意。如今的石门湖，已发生了很大变化，一桥飞架两岸，水陆交通便捷。四野一片丰稔的景象，其景已胜过往昔。

  千年古刹禅庵寺地处禅庵山中，最高海拔近五百米。行政区划属月山镇奇隆村，山因庵而得名。《怀宁县志》卷九“祠祭”记载，“禅庵梁建在百子山云峰巅，为宝志大师过化之地”。自前梁朝公元五零二年建寺后，即为九华山地藏王和观音道场。远在明朝，人工修筑了一条石板路，更好地见证了当年禅庵寺香火的鼎盛。禅庵寺虽历尽沧桑，香火长盛不衰。然而，古寺却毁于“文革”中。一九六八年寺庙被毁，但遗迹尚存。民间相传，地藏王当年曾云游过此山，打坐在“猪形”即天池后第三座山峦，故禅庵寺被世人称为“小九华”。小九华奇峰矗立，高纵云端。人若置身其中，则心旷神怡，飘然欲仙。山门之前，如遇丰水季节，流泉飞瀑，自禅庵天池直泻而下。漫步林间小道，曲径通幽，引人入胜。茂林修竹，鸟语花香，真乃世外桃源。登高揽胜，身处“百子晓岚”之中，“龙山晓黛”、“石门秋泛”美景尽收眼底。唐朝诗人温庭筠，为禅庵寺曾留下了千古绝唱：“禅庵过微雪，乡寺隔寒烟。应共白莲客，相期松桂前”。先贤咏叹，传诵至今，寺、山都已享誉千余年。

我陶醉在景色中，其它一无所知，除了回家的路。我探险猎奇，或在山水中觅情求爱，或正在浑浑噩噩中迷途。我淡淡冷冷的横波情愫，奔逸在绚缛璀璨的彩霞中。黄昏时节，我看雾绕山巍然。明灭的石门湖畔，我静等依稀渔火。我有时却想着月亮正面的美丽，而背面却隐藏着悲惨，而且从不示人。我也只有泪眼莹然的相向，而无可奈何。我想和月儿一起，贞静自处，性情纯和地消耗，如花的生命。

月山镇的人们不健谈，也有几分矜持而不羞涩。这里的人们没有什么隐瞒，都是盛开的宽阔胸怀，但都出之于清淡。即使是并非心心相印的人，他们也能形影不离地相处。他们有深深的痛苦与同情，也有络绎不绝的吵闹。他们的思想在谈论中升华，道理在明辨中深刻。但是这里绝对没有：名实有无，才性偏重，诸如此类圣人都无解的难题。这里只有：结婚生孩子，马蜂窝进小区，这些生活的小事。当然也有男人说，仔鸡烧板栗好吃；女人说，吃小蘑菇中毒的。至于那些野仔鸡炖小蘑菇，更是没影子的事，只是取笑说说而已。

我日耽风雅，无念自己写下素事篇章。每援笔饰笺，辄劳悬怀，命蹇如斯，殊觉赧颜。我在此只是淡写生活旋律。我非倩人，亦无蓝本，信步观场，稍散郁滞，慨当以慷而已。